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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寺所在新昌坊,便在宣平坊之东,离得覃家的铺子也不远。
叶畅穿着覃勤寿给他准备好了的衰服,在棺木前拜了三拜,然后慢慢退回。
在他之后,覃勤寿也上了一柱香,做了一个揖。和尚善直则在棺前默默念叨,叶畅有些怀疑,他究竟能不能念出一套完整的经来。
天气太热,遗骸难保,还是火化之后,我再带回去。叶畅向覃勤寿道:火化事宜,亦须麻烦覃兄。
不麻烦,不麻烦。覃勤寿连声道。
火化遗骸,虽非唐人传统,却是此时的无奈之举。虽然覃勤寿与青龙寺里的和尚都已经采用了措施,可是叶畅还是嗅到了淡淡的臭味。
覃勤寿此时心中对叶畅更是钦佩,一来便折服了贺知章与张旭,而且方才叶畅与贺张分手之时,并未求他二人帮助自己对付那位咸宜公主,而是求他们代为推广折扇叶畅自己说是受覃兄恩惠,不可不报之。
这让贺知章与张旭甚为感叹,因为咸宜公主身份,他们二人不可能听得一面之辞就去帮叶畅与之相斗,但推广一下折扇,却是举手之劳了。
十一郎还有什么打算覃勤寿又问道。
打算叶畅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记忆中与叶曙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这个懦弱平凡的男子,却让他感觉到兄长的关爱。而且嫂子待他当真是极为真挚,侄儿侄女又极是亲近他,这样的亲情,不可以不报。他向来就是这样,别人以七分真心待他,他便能以十分真情回报,但别人若是以三分恶意待之,那么回复的也必然是五分仇恨了。
因此,他虽然承诺贺知章与张旭,不会硬来,但也不意味着他此次进入长安,装了兄长骨灰就走。
总得留下什么,比如说耳目眼线之类,盯着那位咸宜公主驸马。若是有机会,那个直接导致叶曙死亡的杨富,定是要与之打个交道,能除去最好,除不去也要想法子从他嘴中得知,与叶曙起冲突的真相。
我既来长安,便不急着回去,方才已经写了书信,覃兄若是有便,遣人替我送回修武家中。叶畅道:我在长安,多则会留半年,少亦要呆三个月吧。
如今正是六月初,他要呆三个月,也就是秋收之后返回。覃勤寿道:长安客栈极贵,十一郎不妨搬到我这边来住,我这边有处院子,倒还算清静。
再说,再说,倒是我若手头紧,少不得要叨唠覃兄。叶畅笑道:还有,折扇推广事宜,我倒是有一个打算先要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覃勤寿有些讶然。
叶畅出了寺庙,到了大门前,径直向着一隅行去。在那边两个无赖正蹲着说话,见叶畅迎面而来,便都抬脸看他。叶畅对其中一人道:有劳,去将萧五郎请来,某要见他。
你说请就请,你以为你是谁那无赖昂首不屑地道。
叶畅盯着他:那么,开门,放和尚了
他一边说,一边向旁闪开,然后就见善直张牙舞爪扑了过来,一把将那两个无赖抓起,然后扔了出去: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不去,莫非是要讨打不成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两无赖不将叶畅放在眼中,却对善直甚是服气,毕竟善直可是在巷子里一个打翻了他们七八人的。二人跳了起来,对望一眼,其中一人转身便跑,另一人避得远远的,仍然盯着这边。
叶畅又转向另一边的两个胡人,两胡人目露凶光,盯着他丝毫不退让。
叶畅不明白这些胡人为何死盯着自己不放,他要做一些事情,被人盯着实在不方便,得想个法子将这些胡人驱走才行。
想到这里,他慢慢向着胡人走过去。
而胡人则开始握住腰间的刀。
叶郎君善直这个时候过来,将他挡在身后。与那些地痞无赖并无杀心不同,这两个胡人,分明是有杀叶畅之心
叶畅也感觉到这一点,他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验证这个猜测,因此退了两步:回庙里。
这都是些什么人跟着出来的覃勤寿见到这一幕问道。
惹来的一些麻烦。叶畅将经过约略说了一遍:那伙无赖寻我麻烦倒是情有可原,但这些胡人一直盯着我,向我挑衅,实在让人摸不清头脑覃兄能查一下他们的底细么
唔,我让人打听打听。覃勤寿有些无语,叶畅来长安才一天功夫,就又折腾出事来,想到叶畅在家乡修武的经历,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走到哪仇恨就吸引到哪。
叶畅也很委屈,哪知道会有这么多事情,象这伙胡人,还有那位咸宜公主,在他看来都是与他没有半点相干的,结果还不是祸从天降。
没有多久,萧白朗便出现在青龙寺外。叶畅点了他的名,他若不来,那就是弱了气势,象他这样的市井无赖,输人不输阵,无论如何都要来的。不过他带来的人足有二十多个,这一次胆气就有些壮了,见着叶畅,一脸不耐烦地道:唤爷来有何事
和尚,二十多个人你打得过么叶畅向善直问道。
若是军阵之中,二十多个人我打不过,但这些土鸡瓦狗,若许我下重手,一盏茶功夫可以杀尽。和尚实话实说。
就是知道和尚说话直率,叶畅才如此相问,当下又道:这土鸡瓦狗,也敢在你面前称爷,你说当如何去做
那边萧白朗顿时慌了,可当着这么多人,他又不好缩回去,也有不怕死上回没有挨过打的,顿时就大怒骂了起来。
和尚皱眉深思,过了会儿,合什道:师傅曾说,施主便是爷,这位萧施主在和尚面前称爷,并无大碍。
啊猪队友在无赖们的暴笑中,叶畅只能于心里骂和尚了。
他的计划,是需要慑服这些长安城中的无赖,他们是地头蛇,有了他们去打探消息什么的就都方便了。但他如今无权无财,能慑服他们只能依靠和尚的武力,现在和尚却没有配合好,他便只有另辟蹊径了。
萧五郎,我看你好斗鸡,是个喜欢赌的,对不对叶畅问道。
那又如何
今日我便与你赌一场,我输了,一切由你,你便是要我与和尚光着膀子向你负荆请罪也行。但若是我胜了,别的事情不说,咱们此前的过节,一笔勾销如何
萧白朗看着叶畅,心里打着转儿:真若打起来,和尚的武力确实非他们所能敌的,而此人提出用赌一场来解决恩怨的建议,倒可以听听。若是自己胜了,自然好说,若是自己输了的话,那么认不认账到时再议就是。
我不占你便宜,若是你胜了,我和兄弟们便都由着你了。他大声道:但怎么个赌法掷骰子,还是斗鸡
掷骰子斗鸡都极易作弊,便是分了胜负,也容易出纷争。不如这样,你们这边哪些弟兄身上带了开元通宝
那些无赖们在萧白朗示意下,一个个掏出身上带的制钱,你三枚我五枚的,倒也凑出一把来。叶畅接过钱,一共是二十一枚,叶畅在手中掂了掂,然后将钱往地上一摊。
二十一枚钱散落开来。
怎么,比字么萧白朗盯着他道。
不是,你看,这二十一枚钱都是你的弟兄拿出来的,你数数,没错吧咱们来看看谁更有本事,很简单,咱们二人轮流从这些钱里取钱,每次可以取一至三枚,谁拿到最后一枚钱便是输你瞧如何
萧白朗听得这个赌法,倒是新奇,他转了转眼:谁先取
规矩是我提的,自然是你先取。叶畅道。
萧白朗看着地面上的二十一枚钱,没有急着去取,又问了一遍规则,然后皱着眉苦苦思忖起来。想了好一会儿,都没弄明白其间的关键,眼前这小子这么信心满满,他究竟哪来的把握
有心不赌,可是话已经说出来了,而且不赌的话,便要用打斗来解决矛盾,想到善直的战斗力,萧白郎决定,还是先赌一场再说。
我先取了。他先是拿了三枚铜钱,但想一想,又还回两枚,只拿了一枚:一
剩余二十枚,叶畅笑了一下,随意伸手,一把就拿走了三枚。萧白朗琢磨了好一会儿,便也跟着拿走了三枚,这样在二人面前,就还剩余十四枚。叶畅这一次却只取了一枚,萧白朗心中算了算,还剩余十三枚,他觉着似乎有些不对,依然是跟着叶畅,又取了一枚。
十二枚铜钱,叶畅便再取三枚,萧白朗同样跟了三枚,叶畅又取一枚,这样两人面前就只剩余五枚了。萧白郎见此情形,顿时愣住,心里飞快地计算起来。
若他再取一枚,剩余四枚的情形下,叶畅肯定取三枚,最后一枚便留给他。而他取两枚,叶畅也取两枚,同样最后一枚留给他,他取三枚的话,叶畅便只取一枚总之,无论他取几枚,最后一枚都是他的
他盯着地上的铜钱,心里琢磨,自己怎么就会输呢
不仅是他看出胜负了,那些无赖中也有人瞧出,顿时有人嚷了起来:不算,不算,五哥尚不熟悉规则,这个不算
叶畅很痛快地道:不算就不算,咱们再来
萧白朗此时对这个赌法的兴趣,甚至超过了对叶畅的仇视,他脑子相当灵光,觉得这赌法背后,似乎有着某种玄机,若是能弄明白,他只用这赌法去与人对赌,便可不知赢多少钱来加上叶畅又这么大方,允许重来,他当然乐得奉陪,当下便道:这次你先,我不占你便宜
叶畅嘿然一笑:好个不占便宜
萧白朗老脸微红,不过眼睛却紧紧盯着叶畅的手,只见叶畅从二十一枚铜钱中随意取出了两枚。
萧白朗想了一会儿,便也从中取出两枚,他是打定主意,叶畅怎么做,他便同样怎么做。
叶畅一笑,便取了三枚,萧白朗跟着取了三枚,这样两人面前,就剩余十一枚铜前。叶畅再取两枚,剩余九枚,萧白朗也抓了两枚在手,心中一算,剩余七枚的情形之下,叶畅只要再取两枚,那么他便又限入五枚的死节之中。他心中一急,伸手便又抓了一枚。
叶畅也又取一枚,摆在萧白朗面前的,仍然是五枚。接下来萧白朗无论取几枚,最后一枚都会落入他的手中。
这这
萧五郎,要不要再来,这次还是你先取叶畅笑问道。
来无论胜负,咱们旧怨都一笔钩销就是萧白朗叫道。
结果自然是萧白朗又输了,哪怕他按照叶畅方才的模式先取两枚,最终却又是对着五枚铜钱发愁。叶畅又建议他多添些铜钱,两人继续,连接着九回,萧白朗都是大输特输。
萧白朗面皮再厚,这个时候也无颜继续了,他站起身,只觉得脑子里面仍然是无数铜钱在转悠。向叶畅拱了拱手,萧白朗转身欲去,叶畅在后边慢悠悠地道:萧五郎,还记得昨日我曾说过的么,我胸中有的是有趣的嬉戏,斗鸡斗狗与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我看你倒是个爽利汉子,咱们又不打不相识,若你有意,不妨再来寻我。
萧白朗面无表情,转身便走。叶畅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背影,那群无赖迎上他,低声问了一句就这般做罢,萧白朗只是摆了摆手,然后带着众人真离开了。
叶畅仍然没有说话,回过头来,发觉和尚正抓着一把石头,左边发一个右边发一个地在琢磨着门道,叶畅想到方才他拖了后腿,忍不住过去踢了他一脚:和尚,你这辈子,也琢磨不出这里面的门道
为何
人家张公可以看着公孙大娘的剑器舞,便悟出书法,贾家小儿凭着斗鸡,便能出入宫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机缘巧合,便是天授,天授不取便会错过机缘。和尚你么,没有这方面的机缘啊。
他话说到这,那边萧白朗身体一颤然后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