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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鸾殿被拾掇的如同昔日绿萼并未被废之时的模样,奢靡的好似将天下的奇珍异宝都搜罗来,便是玉柱上的彩凤的眼睛,都是极为罕见的宝石。
林嫄儿不过是知府的女儿,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不由得晃花了眼睛,却愈发的紧张起来,紧紧的拉着绿萼的手,不肯放开。眼睛却悄悄的往四周瞧,瞧着新奇之物也不敢问,生怕宫人嘲笑她见识短。
只因皇上要过来,熏炉内焚着灵犀香,玉瓶内插着开的最娇艳的杜鹃,红艳艳的十分的喜庆,宫里的奴才给林昭仪请完安,脸上皆是十分欢喜的。
绿萼只打赏了那些人一些银两,掌事的宫女名唤翠丽,心灵手巧,以前家里是卖胭脂水粉的,对梳妆打扮却是极为精通的,所以入宫数月便被封为了掌事宫女。
林昭仪坐在梳妆台前,宫女翠丽替她画着青黛眉,一画连心甚长,人谓之仙娥。如此一瞧,倒是有了几分姿色的。
她梳着流云髻,发髻上插着两支丝绢做的宫花,发髻的顶端却是缀满珍珠的流苏,末端坠着的红珊瑚却是价值连城的。而身上却穿着蜀绣的宫装,臂上挽着轻薄的纱绡。
“南姐姐,你瞧着可失了礼数?”林嫄儿犹如情窦初开的女子,手心里都是细汗。绿萼心里想着旁的事情,无心应付于她,只说道:“侍奉你的这些人都是心灵手巧之人,亦是懂得规矩的,自然不会有错处的。”
一旁的翠丽见她面上蒙的面纱,不由得笑道:“多谢南归姑娘抬举,我瞧着姑娘不像是刚刚入宫的,倒像是在宫里呆了许久的,以后但凡有不懂的,还要请教姑娘才是。”
“皇上驾到!”
随着这一声,绿萼原本替林嫄儿拢着发髻的手,刹那间停滞了下来,她早已云淡风轻,听闻侍卫的通传声,才发觉自己的心里再无半丝的波澜,她亦深深的明白,对他的感情,再无爱。
绿衣的宫娥们撩开层层的垂帘,次第的八角宫灯,却见最后一层黄烟罗后面,宫灯明亮,一个朦胧的身影越来越近。
“参见皇上。”绿萼随着众人跪在地上,绿萼垂着头,亦只瞧见一双明黄色的龙靴,她微微的阖上双目,不再去瞧。
“都起来退下罢。”耳边是皇帝低沉的声音,离她那样的近,而她随着众人起身,却见那林嫄儿被宫女搀扶着起身,脸色红的如同瓶里的杜鹃花一般,红的透彻。
“你留下。”绿萼抬眸,却见皇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颀长的身子立在那里,她能瞧见他脸上流露出的欢喜,瞧她的样子,如同瞧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待众人离去,林嫄儿满脸娇羞的上前道:“臣妾命人备下了清淡的御膳,您……”她的话尚未说完,便瞧见眼前的男人并未理会自己,反倒向她身后的女子走去,他的脸上凝着淡淡的笑,“萼儿,我以为此生你都不愿再见我了。”
“我自是不愿再见你,倘若不是你如此相逼。”这句话落在皇帝耳中,微哑的柔,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意,却似一声惊雷劈在耳边。“云义当初在江南应允我,只要我夫君夺得江南,你便此生绝不攻打江南。若是我夫君有任何差池,我定要你赔命。”
他颤颤的伸出手,挑起了她脸上的面纱。
绿萼怔怔的看着他,苍白的脸,鸦色的鬓。明黄色的绣金团龙的外袍披在肩上,底下是白绫单衣似雪。
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她,竟好似痴了一般。她身子陡然间一紧,却被他紧紧的搂在了怀里。“这样久未见,怎么见了反倒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知晓你怨恨我当初负了你,可那日若不是你放我离开京城,我便是不会有今日了。”
他近在咫尺,气息拂在她的耳鬓,有浓郁的龙涎香气,温热的扫着她的肌肤,却令她如坠冰窟。“王爷这般的举动,只怕不合规矩。”她微微挣脱开她的束缚,薄唇退了血色,犹带三分的病容。“今生我阮绿萼只后悔做了三件事,第一件便是同你入京,第二件便是替你拿到遗诏,第三便是当初放你离开。”
李祈直勾勾的看着她,神志在此刻却乍然游离,仿佛二人之间隔着的是半生那么久。四目相对的僵持,一瞬间好似有一生那么长。
“你们……”此时的林嫄儿如遭了雷劈,待在那里连话都不敢说,只瞧着皇帝听到了她的声音,方才转过身来,“住嘴,你听到之事绝不能传出去。”
那嫄儿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吓得直哆嗦,“便是打死臣妾,臣妾亦不会说出的。”
终于绿萼僵直的肩颓软,一屈身朝他跪下,语气空洞而无力“本宫遵照王爷的意思来了,王爷定要按照约定放皇上一命”。
她的话让他的眸子里凝了冰,而跪下的姿态却是如此的顺从,他托起她的下巴,白衣广袖垂落,目光冷冷的扫过她的脸颊:“你竟是为了他求情而来。”
“那王爷莫非认为我是为了你不成?”眉眼流转,无波无澜。
“你终究不肯叫我皇上。”他强忍住自己心头的怒意,凝视她道:“难道你始终不肯原谅朕吗?”
“我从来都不曾责怪过你什么!”她的脸苍白的吓人,字字咬的极重。他的眼里终于弥散出些许的笑意,再次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那你为何还对我这般的冷淡?”绿萼唇咬的发白,在他的耳边道:“因为我早已不再爱你了。”
他的眼睛里满是悲伤,静静的瞧着她,良久方才淡淡道:“即便你不爱我,我亦要留你在我身边。”
夜风徐徐,却是灯火阑珊,宫内静的出奇,回鸾殿长廊上的八角宫灯被风吹得左右摇摆,树木沙沙作响。
殿内燃着浓郁的龙涎香,帝王之香,焚之一铢,翠烟浮空,结而不散,却是价值连城之物。
绿萼放下烟罗的纱帐,脸上带着浓浓的讥讽,“您是打算同我一起睡在宫女房中不成?这回鸾殿人多嘴杂的,若是旁人瞧见了,只怕有损您的清誉。”
“朕不怕,来日朕定会封你为妃。”他的眼中满是深情如许,“朕亦得到了天下,可唯独缺了你。”
“您如今不是得到绿萼了吗?”她坐在锦榻上,轻轻的扯开衣衫的绸带,冰肌玉骨上却只剩碧色的肚兜,妙曼的身躯,却因为有着身孕带着些许的臃肿,却依旧带着让男人痴狂的魅惑,“入宫之前我亦想好了,我们昔日亦有过夫妻之实,如今装烈妇倒没了趣味,只求你莫要伤了我腹中的孩子。”
“你知晓,朕要的不是这些。”轻轻的替她拢好衣衫,脸上带着微微的苦涩,他轻轻扣住她的手“朕要的是你的心。”
“您果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说过的,不爱你了,你的爱妃尚且在主殿,便叫她来侍奉您罢,若是无事,您请回罢。”他的手,不自禁的在她的手上一震,良久方低声道:“朕那里也不去,只在这陪着你,我只睡在你身旁,绝不碰你。”
绿萼轻轻的瞥了他一眼,并未再说一句话,扯落帷幔上的流苏,月牙白的帷幔如同展开的扇子,遮挡了微弱的烛火。
他在她的身边,和衣而眠。他并未拥住她,她睡在卧榻的一角,紧紧蜷缩着,带着疏离与防备,他几乎能远远的闻见他身上幽幽的香气,如嗜血的曼陀罗,让人沉沦。
直至身旁传来熟睡的呼吸声,绿萼才徐徐的睁开眸子,她微微的转过脸,在昏黄的烛火下,看着他熟睡的脸,这么近的端详着,却愈发的觉得陌生。
他的头发垂落在枕边,有几缕落在额头上,带着几分妖冶的美,他眉宇紧皱,好似做了噩梦一般。她清瘦至极的手抓起枕下的银钗,对上他的脖颈。
她的手愈发的颤抖,尖锐的银钗离他的脖颈子剩下一寸,便再也下不去了,她的一双眸子里,渐渐的有雾气浮起,她银牙暗咬,只告诉自己,若是杀了他,自己的夫君便能回到京城,重新登基为帝。
眼前亦渐渐的模糊,不知过了多久,双手才软绵绵的放下,可是杀了他之后呢?天下必定大乱,即便李胤从新夺得皇位,亦会是血流如河,城破那一日的情形如今想来依旧是毛骨悚然,可她甘心李胤一生留在江南,至少性命无虞。
“你果真是个口是心非的,既说不再爱我,又为何不下手呢?”明明灭灭的烛火下,唯有他一双清寂的眼神,丝丝温柔,似漫夜最薄凉的明月。
“王爷。”绿萼语声微弱平静,前一刻好似杀他的不是自己,“放我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