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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楚笑盈盈的迎出来,将易郎中请进屋。
易郎中环顾一下屋子,见原来摆放的大红色喜帕喜帘以及布料都不见了,摆在墙角架子上的是新近买的布匹,罗汉榻上还搭着件象牙白的长衫,看样子易楚刚才就是在做这个。
易楚见父亲注意到长衫,伸手抖开,在身上比划着,“快做好了,就差袍边绣上几竿翠竹,领口这边绣上水草纹就行了,爹觉得好看吗?”
针脚细密匀称,领口袖口处缀了条宝蓝色的宽边。
宝蓝色配象牙白,看上去非常和谐。
就是太费工夫了,做这样一件费的工夫,可以做不缀牙边的长衫两件。
易郎中本想开口劝她不用如此费事,可看衣衫的长短,估摸着是给卫珂做的,便没多言语,只点点头,“不错。”
易楚笑道:“那我也给爹做一件?用浅灰色的,浅灰陪宝蓝色也好。”说话间,双眼亮晶晶的带着笑意,粉色的脸颊像是初春枝头绽放的桃花,娇嫩动人。
这样花骨朵般水灵的女儿,难道就这么便宜那个厚颜无耻的恶徒了?
易郎中万般不舍得,可回想起前两个月女儿死寂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是女大不中留。
易楚半晌没听到父亲回答,不解地眨了眨眼。
易郎中恍然回神,“不用,我的衣物足够穿,先紧着你外祖母跟舅舅。”
“行,等给外祖母做完就给爹做。”易楚乖巧地答应声,又问道,“爹说有话问我,是什么?”
大大的杏仁眼忽闪忽闪的,眸光清澈黑亮,隐约带着讨好之意。
易郎中愣了下,他本来是想问,易楚跟辛大人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是如何凑到一块去的?她既然知道辛大人的身份,可曾想过将来面临的艰难?
只是看到易楚这般情状,顿时觉得没有问下去的必要,便掩饰般笑笑,“是想问你端午节做香囊,要不要放些甘松?”
父亲竟然会在意这种小事?
易楚不信,却笑着回答,“我看家里的甘松不多,不如给外祖母的香囊放些好了,别人的就不放了。”
甘松有种苦辛的香味,闻着有清凉感。
眼瞅着到夏天了,外祖母上了年纪容易犯困,香囊里放点甘松便于提神。
易郎中自东厢房出来,思量片刻,转而去找卫珂,“能不能抽空去枣树街找一下杜公子,让他来家里吃顿饭。”
卫珂眼珠转了转,满口答应,“好”。
临出门前,却到东厢房门口转了转。
易楚正坐在窗前绣花,冷不防抬头看到一双狡黠的眼,吓了一跳。
卫珂四下瞅瞅,小声道:“姐夫让我去枣树街。”
易楚不由竖起了耳朵。
卫珂得意地笑笑,“你给我二两银子。”
竟然跟她讲起条件了?
而且张嘴就是二两银子。
易楚瞪他一眼,不理会,抽了根丝线,对着光纫到针眼里,低头绣袍摆上竹叶。
卫珂跺跺脚,破釜沉舟般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来,“我告诉你原因,你可不能跟我娘说。”
易楚装作没听见,头也不抬一下。
卫珂通过洞开的窗扇将布包伸到易楚面前,“我想把它镶起来。”
易楚撇了眼,布包上是根白玉簪子,玉的品相并不好,而且簪头也断了,便道:“镶它做什么?回头我给你买支新的戴。”
卫珂嗫嚅低语,“是当年我爹戴过的簪子……不小心弄断了。”
易楚了然,起身到里屋翻出荷包来,上次因买地给了易郎中一百两,又给了易齐二十多两,现在里面只有零零碎碎七八两银子,易楚将几块稍大点的给了他,“镶只能在外面箍上层金线,不如你到玉器铺里找找有没有差不多的簪子。”
卫珂估摸着差不多有五两,感激地看了眼易楚,“以后我会还给你的,”说着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姐夫让我叫杜公子改天来吃饭。”
易楚愣了片刻,隐约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忽喜忽悲地吊着一颗心,好半天放不下来。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卫珂回来了,对易郎中道:“杜公子前天去济南府了,约莫三五天就能回来,大勇说保证将话带到。”
易郎中点点头,思量着辛大人此去也不知干什么,可否有风险。
自打正月闹出先太子的事后,这两个月京都倒是太平,没有大风波,可谁知平静底下藏没藏着暗涌。
杀戮太多煞气重,会损阳寿,而且不利于子嗣。
易郎中摇头叹气,眼角瞥见东厢房对着窗户做针线的易楚,心情愈加沉闷。
易楚听说此事亦没作声,只是临睡前,在观音像前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上了三炷香。
第二天,照样早早起了床,卫氏已经将早饭做好了。
自打卫氏来到易家,就把做饭和洗衣服的差事揽到自己身上。她说眼神不好,做不了针线活,但是洗洗刷刷还是没问题的。易楚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不能把家务活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而且,洗衣做饭这种活干久了,关节会变得粗大,皮肤也会粗糙。她一个女孩子,娇娇嫩嫩的,又是快出阁的年纪,哪能长一双糙手?
易楚争不过她,况且最近确实有许多针线活要干,便没坚持,但每到饭点,还是习惯性地到厨房帮忙。
吃过饭,易楚仍是到集市上买菜。到了夏天,菜蔬的种类多了许多,易家讲究饮食,易楚在这方面也从不苛刻家人,每天换着花样买,并不单挑便宜的菜。
买菜时,不可避免地遇到了胡玫。
胡玫又是那副怯生生,要讨好的样子,易楚不想理她,装作没看见,转头拐到另一边卖鱼肉的摊位去了。
买鱼肉的人比买菜的人要少得多,易楚停下步子喘口气,冷不防瞧见个人向她招手。
竟然是大勇。
易楚吓了一跳,莫名地就联想到辛大人身上,心顿时提了起来,可瞧大勇的脸色又不像有坏事的样子。
易楚小心地四下环顾一番,见没人注意到她,遂假装不经意地挪到大勇身旁。
大勇倒不像她这般谨慎,从脚前的木盆里拎出一条鱼,麻利地用草绳拴在鱼鳃上,递给易楚,一边笑着说:“易姑娘,宅子已经找好了,晓望街没有合适的,就选在前头的白米斜街……是处两进的宅子,很好认,门口有两颗梧桐树,西院墙那边有一丛竹子,隔着墙头就能看见。姑娘得空去瞧瞧,到时候添什么摆设,小的也好去置办。”
辛大人添置的宅子,怎么找她去布置,她又不是他什么人,被人知道了岂不说闲话?
易楚连忙推拒,“我去不合适,还是等你们东家回来自己看着收拾吧。”
大勇很认真地说:“东家走前交代过,宅子是姑娘要住的,一切布置姑娘说了算。”
他竟然当着底下人的面说这种话?
易楚涨红着脸,又是羞又是气,也不作声,扭头就走。
刚走两步,听到大勇的吆喝声,“鲤鱼,鲤鱼,活蹦乱跳的新鲜鲤鱼!”
易楚不由好笑,就为跟她说这几句话,倒特意抓了鲤鱼来卖。
也不知从哪里抓来的,个头都不小。
易楚看看手里的鱼,前两次都是炖的鱼汤,今儿干脆换个口味红烧着吃,放点青辣椒里面,父亲定然爱吃。
易楚这边走着,却不想有人一直盯着她。
直到易楚走出集市,那人才小跑着追上来,“我看见了,你买鱼没给钱。”
易楚气乐了,反问道:“我带的钱不够,先赊着,明儿再给不行?卖鱼的都不怕我赖账,你担的那份心事?”
胡玫被噎得哑口无言,好久才道:“阿楚,你变了,以前你可不会这样说话。”
经过那么多事,谁还能没有点长进?
不但她变了,难道胡玫没变?
易楚不想跟她多啰嗦,说了一句,“我命硬,别妨着你,以后你还是离我远点吧。”绕开她走了。
胡玫看着她窈窕的背影,轻盈的步伐,暗暗攥紧了拳头。
前阵子不是说她命硬克夫吗,怎么这些天又传出她的富贵命,专门旺夫。
这世间的事变得真快,胡玫完全不能理解,可她知道的是,有着旺夫命的易楚,恐怕很快就能找到婆家,到时候又只剩下她一人了。
噢,不,还有顾瑶。顾瑶是要守孝三年的,而且顾瑶比她年纪还大。
胡玫觉得改天她应该去看看顾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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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郎中看到易楚手里的鲤鱼,连忙取了只木盆过来,“还活不活?不知能不能等到明天?”
易楚松开鱼鳃上系着的草绳,问道:“明天怎么了,有客人来?”
“不是,”易郎中否认,“你外祖母说中午做炸酱面,晚点吃,夜里煮米粥,拌菠菜,吃清淡点。”
这样今天就没有机会吃鱼了。
易楚看着鱼在水里虽未游动,却有气无力地张着嘴,显然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便笑道:“那就先养一天,明儿再吃。”
易郎中端起木盆放到阴凉地儿,易楚就看到卫珂冲她挤眉弄眼。
趁人不注意,易楚去找卫珂,“有什么事儿?”
卫珂笑嘻嘻地说:“叫舅舅。”
易楚气结,昨儿他要银子的时候,怎么不让她叫舅舅。
卫珂负手望天,一副事不关己云淡风轻的样子。
易楚尴尬地说:“我不是不想叫,是不习惯。”
卫珂鼻孔朝天,“练习着多叫几声就习惯了。”
易楚咬牙,“那我把玉簪的事儿告诉外祖母。”
“随便,”卫珂右手一番,掌心赫然出现一支白玉簪,一支完好无缺的并没有用金线镶嵌的白玉簪,“我听了你的话,逛了四五家玉器铺果然找到支一模一样的,还不到一两银子。”
易楚恨得牙痒痒,心道你不说我还不想知道呢,看谁能熬过谁,想到此,脸上仍然带着温柔的笑,“没事就好,我回去绣花了。你说,象牙白的长衫配粉色桃花好,还是红色海棠花好?”不等他回答,又自言自语道,“粉色有点女子气,还是大红色吧,听说状元郎游街就是穿大红色官服。”
卫珂一听急了,他看到易楚在袍摆上绣了绿色的竹叶,象牙白的长衫,浅灰色的牙边再配上绿色的翠竹,看上去非常雅致,难不成她还要加上大红色的海棠花?
“等等,”卫珂喊住她,压低声音,“你出门不久,汤面馆那里送了封信来,说杜公子明天就能赶回来。”
昨天中午卫珂去的汤面馆,今天早上就得到回信了,明天辛大人就能回京都。
济南府又不是大兴或者宛平,这也太赶了吧?
有必要这么着急?
易楚暗中嘀咕,又想着家里现成的菜有什么,要不要再出去买点肉,或者买只鸡炖炖?
易楚觉得辛大人完全没有必要这么着急,早一天或者晚一天并没什么不同。
辛大人却已经是归心似箭了。
本来他打算天亮后启程的,可接到面馆掌柜的传信,他一刻都呆不住了,决定连夜赶路。
辛大人的马是匹正当壮年的伊犁马,体型高大,也比其他人的马脚程快些。辛大人便告诉长生,他有事先走一步,届时在京都汇合。
长生素来以他马首为瞻,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辛大人一路飞奔,终于在午时之前赶到了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