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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娇在刘非言辞犀利恳切的一番话后终于望着自己失手打开的那扇窗垂下眼睛——雅室已人去,空空留下午后的风吹着青纱帐幔。
陈娇觉得心口微微钝痛,眼睛有些酸涩。
爱情不能改变任何事,权力的胜利者往往站在如山的累累白骨之上,又何况那些微不足道的爱情。
她就是那样的她,性情中人,纵然今日可以洞察先机,纵然有天能够了然权数,那又怎么样呢,她还是那个炽烈的她,用情的她。
当陈娇在长寿殿听到宫女慌慌张张向窦太后禀报梁王去柏梁台见赵王要处置一名宫女时,陈娇就知道梁王果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他被天子和太后双双反驳了修建御道的提议,再见身怀六甲的义女张冉受委屈必然大怒。
“平时怎么跟你们说的,遇到一点事就慌成这样!”尽管柏梁台的宫女慌里慌张将事情说的前言不搭后语,窦太后还是清楚的理解了发生的事情。
窦太后说话的口气并不严厉,似乎只是对宫女的慌张颇为不满,坐在长寿殿后殿的长几后面,对身旁围坐着的几位淘气小皇子叹气道:“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
“什么时候的事了?”窦太后问。
“梁王爷刚离开柏梁台奴婢就来向太皇太后禀报。”宫女跪在地上喏喏的说。
窦太后点点头,带柏梁台宫女近来的大侍女便对太后行了一礼,将她又带了出去。
“天子在太液三岛避夏回来了吗?”窦太后不急不缓的开口问。
门口一名宦官立刻躬身小步进来道:“未央宫尚未接到圣旨,大概……还没回来。”
窦太后摆手挥退宦官,“赏菊,你去把事处理了吧。”
陈娇看出窦太后心绪不太好,靠在曲木扶手上似乎有些乏了,心知太后不愿这件家丑之事在宫中张扬,才命心腹侍女前去处理,她在长寿殿也不便过多打扰窦太后,于是起身推说闷,想到外面玩玩。
“也是,你母亲让你来看赵王后,她身子不好你等不到她,反倒陪我干坐了一下午。”窦太后露出淡淡的笑容,继续对陈娇道,“你有日子没进宫了,去瞧瞧越信公主她们,她早上来请安还念叨着你。还有隆虑,她将来是你嫂子了,王氏的事她心里也有些过不去,你跟她聊聊。”
窦太后虽然威严,对小辈的态度一直宽和,陈娇一直笑着点头称是,然后起身行礼带着几个小皇子告退出去。
晚饭时程夫人派人请陈娇到合欢殿用晚膳,吃罢饭刘非特意找了个借口跟陈娇到两下闲话。
“你猜怎么着,栗娘娘真是有本事。”不说正经事的时候,刘非走势贼头贼脑的坏小子样。
陈娇叹了口气,不用猜她也知道,梁王这举动无意让栗姬母女难看,张冉一时糊涂,难免又要左右为难,刘荣对她的态度只能更差。
“你又想赵王后呢?”刘非见陈娇叹气,也不由有点惆怅,笑了笑道,“算了吧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又不是你让她去的。”
别人的事陈娇不想管也管不了,不过是觉得张冉可怜可叹罢了,她又能如何,终究不过是个看客。
“栗姬又难为她了吧。”陈娇随口道。
“有梁王出头,栗姬还敢再招惹她?不过皇长子就很难说了。”刘非抱膀靠在廊柱上,以一个轻松的姿势抬头望着梁上的彩画不咸不淡的说。
陈娇没说话只是望向天际,夕阳已沉,一眼望不到边的汉宫碧瓦在绮丽的晚霞中绵延。庭院里四处浮动着夜来香的浓郁香气。
刘荣嗤笑这说:“栗娘娘啊,都哭到父皇避暑的太液池瀛海岛上去了,不让父皇有半日的闲。”
“天子知道了?”陈娇回过头看着他。
“呵,我看明天一大早不但整个未央宫,连长乐宫也会人尽皆知呢。晚饭前我就听说了,栗娘娘处处难为赵王后,为了铛儿的事梁王叔为赵王后出头,提着剑跟皇长子在柏梁台对峙,两个人谁都不肯让一步,话是越说越难听,皇长子指着鼻子说梁王叔是刺杀他的主谋,梁王叔气得挥剑砍断了一只长几,最后还是赵王后到柏梁台当着皇长子的面跪着求他,他和皇长子才肯罢手。”
就算梁王跟张冉之间没有那些流言,叔叔为侄儿媳妇出气也说不过去更何况还是宫闱之事,窦太后千方百计想把这件事压下去,栗姬倒好,还嫌不够丢人还嫌不够闹腾,竟然到天子面前一哭二闹,真是逼着整个汉宫都开始关注这件事。
陈娇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禁摇摇头叹了口气:“赵王后,哎……”
鸣鸾殿的主殿里刘荣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他的明珠头冠已被卸下,随意的扔在几案的一边,白绸金领的外袍下露出雪色的深衣,因为酒意年轻俊朗的脸颊上染了红晕,神情却十分烦躁郁闷。
侍女迭步走入大殿,屈膝行礼道:“赵王后求见栗娘娘。”
刘荣的酒杯噹的一声砸在桌上怒道:“贱婢!没看到这殿里只有本王一人吗,她又来做什么,还嫌不够给我丢人!母亲去了宣室殿,要见让她滚到宣室殿去见!”
“喏。”侍女颤栗着退出大殿,退到门口见张冉带着侍女嬷嬷已经进了门,只得尴尬的对她又行了一礼,“王后……”
“下去。”张冉并不为难她,走向大殿中央。
刘荣站起身,带着微醺的醉意看着她,语气冰冷:“你来做什么?”
眼眶仍然泛着红肿的张冉在嬷嬷的搀扶下低头道:“臣妾做错了事,特来向赵王和栗姬娘娘请罪。”
“呵呵。”刘荣耸肩笑了两声,似乎听到了很好笑的事情:“你有什么错,是我母亲处处难为你,是我处处给你难看,梁王叔早该狠狠的教训我,我刘荣有今日都是因为自己咎由自取罢了!”
张冉闻言桃瓣似的眼眸中又露出了盈盈水光,她扶了一下鼻尖她强忍着泪水,依旧保持着谦卑的神态道:“王爷,千错万错是我不该去找梁王叔,让王爷和和母亲难看,请王爷责罚。”
“我哪里敢罚你。”刘荣冷哼一声,“你有什么不顺意,自管去找王叔,他可是获了父皇恩准,在这汉宫里是唯一可以带剑出入各处的藩王,他要杀我,我岂能还手?我只是不明白,在赵国我对你如何你自己心中清楚,为何要找他来羞辱我?罢了,这三年我也看错了人,张冉,收起你的虚情假意,何必再向我低头。”
张冉被刘荣一席话彻底激怒,她扶着嬷嬷勉强支起身体对刘荣道:“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冤枉我,千错万错我不该去找义父,可是我对你从未有过虚情假意,刘荣怎么能说这种话!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可你先找旧爱在前,你母亲委屈我的孩子在后,可你只是指责我,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我该如何?!”
“母亲如何为难你,你有天大的委屈自跟我说,我难道是那些不分青红皂白之人,不肯为你辩白吗?三年时间,都看不出我是什么样的人?”刘荣步下主位,接着酒劲对张冉丝毫不让。
“你……”张冉咬着嘴唇,看着面前怒火中烧咄咄逼人的刘荣,想起他们在赵国礼敬爱重的时光,一时百感交集,眼泪再也忍不住,滴滴滑落。
刘荣不是无情之人,他这几日心中憋屈,加之酒后性躁,若他真不在乎张冉又怎会与梁王不顾叔侄亲故闹到这步田地。此刻看到张冉落泪,想起自己的所为他亦心中不忍,对委曲求全的柔弱的妻子心底泛起一阵怜惜,正想上前劝慰她几句,不想另有侍女入内。
“禀皇长子,柏梁台宫女三蝶求见。”
刘荣只得停在原地蹙眉道:“传。”
不多时,一个穿着三等青绿宫装的宫女畏畏缩缩的走进大殿,没有见过主子的低等宫女一进门便行大礼跪伏在地上大声道:“赵王殿下,奴婢是铛儿的姐妹,她……”
“大胆奴婢,竟敢不给赵王后行礼!”
张冉的嬷嬷一听宫女提到铛儿心中骤紧,她眼见刘荣遇张冉又和好的迹象,让这宫女一插岂不是又要搅黄,于是立刻断喝宫女,让她知道赵王后在此,有话不敢乱说。
“赵王后……赵王后万安。”宫女抬眼看了半天,终于还有些眼色,朝殿内衣着气质最是不凡的张冉磕头道。
“你来所谓何事?”刘荣心烦,见宫女说话拖拖拉拉断断续续十分不耐烦。
“铛儿姑娘……”宫女被刘荣盘问一冲动正要把话脱口而出,但想到张冉在此又立刻害怕的低下头再不敢往下说。
刘荣冷着脸看了张冉一眼,厉声对宫女喝到:“铛儿怎么了?说!”
“铛儿,铛儿她,她的病重了,求见皇长子一面。”
刘荣的美心深深的粗了起来,冷声盘问道:“好好地怎么又病重了?”
“是,是,奴婢偷偷听说是梁王爷,梁王爷吩咐柏梁台上下,赵王您,您一日不对王后低头认错,就,就不准给铛儿送药……”
“混账!”刘荣当即大怒,赤红着双目甩袖大喊,“这汉宫何时轮到他来做主,竟敢发落本王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