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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方为其背后,许戈脚步飞快跑过那些弯弯曲曲的地下道,特属于凌晨的新鲜口气伴随着曙光越来越盛。
修道院的位于山上,光源处衔接着薄雾,薄薄的雾气中依稀可见闪烁的车灯,车灯夹杂着救护车的霓虹。
山风推动着雾气,眼前一切时隐时现,依稀中风里传来他说话的声音,脚步循着那股声音。
那声音近在眼前了。
脚踩着的从凹凸不平的地下道路面变成了柔软的草地,十几辆车杂乱无章的停在小块平地上,十几辆黑色轿车,四辆印有1942标志的军用卡车,两辆救护车,数百人围绕着那些车站着。
有1942成员、有医护人员。
在那些人中,许戈第一眼就看到了厉列侬,他站在救护车旁边正在和医生交流,隔着她和他之间就只有三个台阶。
只要上了那台阶——
脚刚刚迈出,手就被一股力量紧紧拽住。
“许戈……”方为其声音带着涩意:“厉列侬和我不一样,我相信你并不代表他也相信你,我这么说……没别的意思,他和我的成长环境不同,理念、判断、价值观等等等这类东西在他脑海中根深蒂固。”
现在结巴的人怎么变成方为其了。
“许戈……即使你从他口中没有听到你……你想听到的话,也……也不要伤心难过,因为……因为我是以一名旁观者的角度,而他……而他是当局者,不是有一句话叫做……”
“有一句话叫做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方为其你想表达的我都知道。”目光一动也不动注视着那个人,说:“方为其,我告诉你一件事情,现在我的身份不再是他的未婚妻,我现在的身份是他的妻子。”
握住她手的人松开了手。
目光舍不得移动,许戈不知道自己这般眷恋的目光还能延续多久。
“方为其,我和他在教堂前宣誓过,我们要彼此信任,那信任要延续到我们离开这个世界。”
说完,许戈脚迈上台阶,一步一步朝着厉列侬走去,停在他面前,叫了一声阿特,他专注于和医生说话,一边和医生说话目光一边往着他左手边的救护车。
她自然知道救护车里的人是谁。
清了清嗓音,把声音提高一点,再叫了一声“阿特。”
他这才转过头来看她。
脸色苍白、精神疲惫,眼神冷淡,想必这样的一个夜晚也让他够呛。
看了她一眼,他在人群中张望着,叫了一声高云双,高云双来到他面前,目光重新回到那辆救护车上,他说:“你先回去。”
“阿特——”润了润唇瓣。
还没等她说出后面的话。
“高云双。”厉列侬的声音带着不耐烦。
“阿特你听我说。”就差没有去抓住他的手哀求他了。
往着她这个方位,他的唇凑到她耳畔:“许戈,半个钟头后警方将会接手现场。”
“所以呢?”脑子又开始有嗡嗡嗡的声音了。
一颗心发懵发冷。
不需要她开口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可是,这个人她爱了那么长久的时间,她真的不甘心。
喃喃说阿特我没有。
“高云——”
伸手,拽住他的手:阿特求你了,给我五分钟,就给我五分钟时间。
眼巴巴的,可怜兮兮的看着那张脸。
直到他反拽住她的手。
她被他拽离到距离车辆十几步左右的地方,一边是老旧的修道院,另外一边是丘陵和丘陵间的裂口。
裂口处是川流的河水。
站停,四目相对。
短短不过数秒间,许戈就在厉列侬的那道目光中败下阵来。
蠕动着嘴,之前那些她好不容易想出来说服他的话一一不见踪影。
倒是他思路清晰。
“在警方接手现场之前,我会让人一一消除你在现场所留下来的痕迹。”他说:“许戈,那已经是我的局限了。”
看着眼前的这张脸,这是她爱了那么久的男人嘛?
是的,是的,当然是。
呼出一口气,说。
“厉列侬,我没做过那些事情,我没那么坏。”
“许戈,你知道吗?从她在她房间里留下信、到她在布拉格机场买了车票我都知道,但我假装不知道,因为我不想和你的关系变得糟糕。”
“厉列侬,比耳朵聋了吗?你没听见我和你说的话吗?我没那么坏!为什么方为其相信我的话,可作为我丈夫的人却不相信我说的话。”
“那是因为方为其没有听到你说的那句‘如果你真的执意想要我回去的话,日后那位南加州小姐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你可不能怪我’。”厉列侬大声说出:“这句话带着典型的许戈风格,如果她出现在我面前了我就不客气了。”
脚步踉跄往后——
是啊,的确她说过那样的话,距离说那句话的时间也不过是几十个小时时间而已。
脚步踉跄中,来自于背后漩涡式的风把许戈的脊梁刺得生冷,转过头,她看到处于丘陵中间的河水。
河水很急。
一只手拉住她。
她在他眼中读出了痛楚,悲伤,以及很深沉的无奈。
连翘,那只终极怪兽,此时此刻一定睁着那双猩红的眼睛。
不,不,不能如她的愿。
她不能让她爱的男人在自责和懊悔中度过长长岁月。
紧紧抓住他的手:
“阿特,你就和我说一句我相信你,可以吗?”
可以吗?
可以吗?!她不能在接下来的长长岁月里处于对他的怨恨当中度过,她害怕,她现在内心里已经在因为他的不信任开始恨他了。
很恨很恨了。
“要说出那句话很难吗?”
一秒、两秒、三秒。
绝望的泪水刺痛她眼眶,愤怒的声音盖过河水川流的声音:
“厉列侬,要说出那些话有那么难吗?你都不知道,这些年我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厉列侬我不想恨你的。”
“阿特我爱了你那么多年,那么多年的时间就换不来那句‘我相信你’吗?”
往后倾斜的身体被动摆正。
那个人在看着他。
他说:
“不是和你结婚了吗?”
刹那,万箭穿心。
不,不,她后悔了,后悔极了,当时应该听方为其的话来着,不应该去奢求的,如果不奢求的话大约也没有此时此刻的痛彻心扉了。
你以为最局限的也就那样,垂垂老矣的老者用苍老的声音告诉着:“孩子,那个黑色的盒子里还有第二层,说不定还有第三层。”
痛苦是一山比一山高的事情。
以为到头了,其实并不。
终极怪兽赢了。
眼泪瑟瑟往下流,嘴里却是咯咯的笑个不停,手在颈部处摸索着,但求手指灵活一点,但是啊,手指总是在抖动个不停。
千辛万苦找到,狠狠一扯,手一挥,项链和着那个戒指朝着半空中飞去,目送着它掉入了河流中。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转身,朝着车灯闪烁的方向。
几步之后,手被拉住。
朝着那个人。
弯下了眼睛。
用世界最为甜美的声腔:
“厉列侬,你给我听好,我发誓从此以后,我将不会因为你的自责、懊恼、愧疚、悔不当初而付诸一丝一毫的怜悯。”
“许戈,”拉住她手的人加大力道:“等……”
“厉先生——”急急跑来一个人,这个人在他耳边耳语一番。
厉列侬放开她的手,看了她一眼,跟着那个人急急离开。
此时此刻,从许戈手腕处传来一阵薄薄的湿意,那湿意遍布到她手背上,想必她刚刚的模样把厉先生吓到了。
都吓得掌心冒汗了。
迎面走来了高云双,高云双身边跟着方为其,方为其正低声和高云双说话,许戈想起了昨天那两个人还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还有,方为其和厉列侬也是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现在看来,有一点许戈可以确定的是方为其也是1942的成员,不过现在她对这些没什么好奇心了。
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跟着高云双上了车,打开车门问站在车窗外的方为其:你不走吗?
方为其深深看着她,许戈别开脸,目光往前。
救护车发出刺耳的声音,往下山下飞驰而去,厉列侬的侧面印在救护车车窗上,眨眼功夫救护车就消失晨雾中。
晨雾之上是翠绿山色,一缕金色的光芒落在山顶尖上,像金色权杖。
“许戈。”方为其叫她。
“嗯。”目光一动也不动。
“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什么也不要去想,把一切交给我。”
“好。”
“许戈,等这件事情结束后,我会告诉你一些事。”
“好。”
也就她和方为其说话的功夫,半轮红日挂在山尖上。
太阳升起了,一切结束了,连翘说得对,这将会是让她铭记终生的一个夜晚。
高云双开的车,车子朝着山下,一路上警笛声不绝于耳,警车往着山上,她们的车往山下。
自始至终,白带一般的河流也一直往着山下,车子经过了连接着山和道路的桥,山上的河流从桥下经过,桥下的河流延伸至伏尔塔瓦河,变成了伏尔塔瓦河的河水。
许戈闭上了眼睛,终有一天,她那丢掉的爱情信物最终也会变成伏尔塔瓦河河底的沉淀物,若干年的以后,有饥饿的鱼儿把它当成美食,再若干的年后,伏尔塔瓦河的那条小鱼儿游到了大海,一天天一年年长大,捕鱼的季节来临时,长大的鱼儿游近了渔人网兜里。
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某天经过码头,那从鱼肚子里找到的项链已经是锈迹斑斑,她站在那里看着,看着看着泪水聚满了她的眼眶。
“奶奶,你怎么哭了?”手里牵着小小的女孩,女孩问她。
“不对,是海风大。”老妇人拉着小女孩的手离开了那片码头。
一眨眼间,沧海桑田,双手掩住脸,任由泪水从指缝出一缕缕的渗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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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福利院,许戈眼睛几乎都要睁不开了,洗完热水澡往床上一趟,昏天暗地的。
醒来时,已是临近黄昏时间。
喝完一杯热牛奶,许戈给和她关系较好的1942成员打电话。
从那位成员口中许戈知道连翘现在就住在布拉格和1942有合作的医护中心。
被送进医护中心时连翘呈昏迷状态,中午醒来一次,据说醒来后情绪十分不稳定,直到厉列侬出现情绪才稍有好转。
就在许戈喝牛奶的那会儿,再次醒来的连翘因为没有找到厉列侬用一把手术刀割了大动脉,现在在抢救当中。
电话彼端,迟迟疑疑的声音:“阿曼达……”
和许戈正在通话的是她在1942交到的第一位朋友,年长许戈两岁,现在在1942护理中心工作,她们间有十几年的交情。
想必,连翘的演技也把她这位朋友征服了。
现在呈现在世人面前的状况是:热情浪漫的南加州姑娘忽然间遭到了自己心仪的男人的未婚妻的迫害,残酷的现实让她一时之间无法面对。
挂断电话,看了一下钟表,下午五点半时间,很快的太阳就要下山了。
她得需要等待多少个日落,才能看到厉列侬一脸懊恼的出现在她面前,和她说对不起那个时候没有选择相信你。
许戈现在所要做的是:等待,等待那个时间的到来。
到那时,她要用很平静的声音告诉他,厉列侬这次我们真的结束了。
刚刚放下牛奶杯子,敲门声响起。
站在门外的是高云双,和高云双出现在她门口的还有一位身材瘦削的中年女人,这位据说已经等了她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
当这位中年女人叫她“许戈”时,许戈让高云双把中年女人带进来,在这里更多的人管许戈叫做阿曼达。
很少有人知道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房间只剩下许戈和那个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把她细细瞅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她眼角上,笑着说:你一出生眼睛就在笑着。
“你出生时我抱过你,当时我心里是十分嫉妒的,那个倒胃口的女人怎么生出这么可爱的小家伙。”
脸色苍白、眼神浑浊涣散、太阳穴手背上随处可以看到凸起的青筋、一看就是有长期酗酒经历的人。
也不知道这个时间点,这位酗酒的女人将在她生命里扮演的是何种角色。
“女士,你还是直接进入主题吧。”许戈说着。
“三十八岁,在瑞士的一次雪崩中我是在那块场地上唯一的生还者,四十二岁,一次护照丢失导致于我错过从安卡拉飞往阿姆斯特丹的航班,我错过的那般航班遭遇了空难,一百四十名旅客乃至机组人员无一生还。”中年女人娓娓道来:“当时我就在想,那两次死里逃生的背后一定有着别的原因。”
女人笑容收起,之前看着她亲切眼神变成了怨毒:“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之所以两次死里逃生都是为了这一刻。”
“这一刻,站在你面前告诉你一段故事。”
眼前的女人是许戈最讨厌的那款热衷于装神弄鬼的女人,敛起眉头。
“我保证,”中年女人莞尔:“我接下来要讲的故事没有任何装神弄鬼的成分,故事也很简单,我会争取在十分钟时间讲完。”
指着手表:“我也赶时间,待会我还得去另外一个地方,你能给我倒一杯水吗?”
许戈把注满水的杯子放在女人面前。
“听说过菟丝花女人吗?”喝了一口水,女人自问自答:“我接下来要讲的故事将从一名菟丝花小姐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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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故事开始了:
菟丝花小姐从小体弱多病,一个礼拜的课她就只上满三天就谢天谢地了。
太阳太大、天气太热、天气太冷都成为了菟丝花小姐不上课的理由,这样的一名学生功课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可偏偏学校里有大堆的男孩子抢着为菟丝花小姐做笔记补习,尽管他们知道菟丝花小姐是有婚约的人。
菟丝花小姐的未婚夫是白马王子级别的人物,菟丝花小姐家庭中道,父亲几个小型商场每年小有盈利都是靠自己未婚夫家族的照顾。
菟丝花小姐和白马王子相识于教会举办的新年晚会,白马王子第一眼就爱上了唱诗班里年纪最小的菟丝花小姐,对其展开了追求,之后确定关系,订婚,这两个人感情一直很好。
“然而,真的是那样吗?”中年女人再一次自问自答了起来:“她骗了全世界,这其中也包括她的未婚夫。”
在菟丝花小姐柔弱的外表下藏着的却是另外一番模样,夜晚化着大浓妆偷偷溜出房间去跟踪自己的偶像、懒得上课就说身体不舒服、讨厌那个女生就偷偷散布这个女生的不实流言、用楚楚可怜的模样哄得男孩子们给她做笔记以此来满足那份虚荣感,等等等这类事情菟丝花小姐做起来驾轻就熟。
菟丝花小姐的这一番行为就只有和她很要好的朋友知道。
她在她这位朋友面前毫不避讳口无遮拦,她最喜欢在她朋友面前说自己未婚夫的坏话,嘲笑自己未婚夫的床上功夫是菜鸟级别的。
二十四岁,菟丝花小姐和白马王子未婚夫的婚期被提上日程。
距离结婚还有两个月时间,菟丝花打着“想让自己变得坚强”的倒胃口口号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一个人旅途。
一个月后,菟丝花小姐回来了。
她的朋友发现旅行回来的菟丝花小姐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成了热情向上的那款好姑娘。
在朋友的追问下,菟丝花小姐才说出她在旅途中认识了一位男人,因为这个男人菟丝花小姐想让自己变好。
这次回来的菟丝花小姐是打算和自己父母、以及未婚夫摊牌的,知道菟丝花小姐的意图后,她那过惯了好日子的父母以死相逼。
一个月后菟丝花小姐和白马王子未婚夫的婚期如期举行,婚礼前夜,菟丝花小姐一双眼睛哭得就像兔子,她哭着和自己朋友说她对不起那个男人。
九个月后,菟丝花小姐在医院生下一对双胞胎。
那一天,她告诉她朋友一个秘密,孩子的爸爸另有其人,那天,奄奄一息的她和她朋友说:“裘轻,你帮我一个忙,我也帮你一个忙。”
说到这里,中年女人咯咯笑了起来,笑到腰都弯了:“原来,很早以前她就知道我在暗地里窥视她的未婚夫。”
“知道那种心情吗?那么好的男人怎么就那么倒霉碰到那样糟糕的女人,久而久之就变成假如是我的话,我肯定不会那么对他。”
“而且,她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带着我去见她的未婚夫,制造出一点点让我和她未婚夫独处的机会,给一点甜头让我像奴隶般的跟在她屁股后面转,毕竟让一名艺术学院最被看好的优等生成为她的仆人多多少少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也不过是七、八分钟时间,许戈从之前漫不经心站着变成了需要依在墙上站着。
冷冷看着笑得不能自己的女人,心里在想着有什么好笑的,也不过是很普通的三角恋爱情故事。
怎么还在笑,到底要笑到什么时候?!
“笑够了没有!”大声喊出。
那句话就像是忽然蹦出来一样,结结实实把许戈自己也吓了一跳。
刚刚还笑弯的人缓缓起身。
女人细细的,细细的瞅着她,说:
“现在,再听那句‘我小时候抱过你’是不是特别有感觉?”
能有什么感觉?
冷冷回望,冷冷说着:“好了,故事讲完了,你可以走了。”
中年女人点头:也差不多讲完了,不过还欠一个结局。
“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从小体弱多病的菟丝花女人因为生产耗尽所有力气,以一位好母亲的姿态离开了这个世界。”
从千里之外赶回来的丈夫、孩子的“爸爸”如菟丝花女人所料想的那样,以为刚刚出生的女儿提前一个月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因为没能陪在自己妻子面前而陷入了深刻的自责当中。
这个时候菟丝花小姐的朋友正带着双胞胎中早二十分钟出生的孩子前往欧洲。
她把那个孩子交给了一个男人,她给那个男人传了菟丝花小姐给他的一段话‘什么也不要去问,让孩子快乐的长大’。
从欧洲回来三个月后,菟丝花小姐的朋友如愿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因为菟丝花小姐临死前留给自己丈夫这样一句话‘孩子需要在一个健全的环境下长大’。
“猜猜,她留给我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她说,裘轻,我会用这双眼睛一直看着你的。”中年女人再次咯咯笑了起来:“那真是一位热爱撒谎的坏女人,离开世界之前还留下这样的弥天大谎。”
“她以为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是神给她的礼物,一个留给心爱的人,一个留给她一直所亏欠的男人,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永远也不会想到二十四年后,一切会演变成这样的一出闹剧,那恰恰是神给她的惩罚。”
“而我,再乐于不过见证到这样的一场惩罚。”
在中年女人咯咯的笑声中,许戈似乎再次看到那个黑色盒子。
第一次打开黑色盒子的是汤姆叔叔,第二次打开黑色盒子的是那名叫做连翘的终极怪兽。
会不会第三次打开的盒子的就是眼前这位陌生的中年女人。
这预感不能成真,不能……
女人的嘴一开一合:
“对了,我好像还没有告诉你故事里主角们的名字,菟丝花小姐的名字叫做楚琳,大家都管她叫做楚楚,故事里白马王子未婚夫的名字叫做连赫。”
好像,又有无数的绿头苍蝇从四面八方钻了进来。
嗡嗡嗡又开始了。
女人还在说着话:“而那个让我们的菟丝花小姐想要变好的男人叫做许—绍—民。”
最大的那只绿头苍蝇冲进许戈的耳朵里。
不不,不要被这个女人给骗了。
摇着头,嘴里重复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这个世界很大,巧合的事情多的是,一个华盛顿州就出过四个克林顿。”
女人继续笑着,遍布青筋的手在皮包里找啊找的,最终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呈现在她眼前:看呐,你们的眼睛一模一样。
照片里,脸色苍白的女人抱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婴儿。
三双眼睛都在笑着。
手狠狠一拍,把那张照片拍落在地上,嘴里说着“给我一个小时,我可以找出一百张这样的照片。”可眼睛却是在追寻着那张照片。
泛黄的老照片掉落在许戈的脚下,目光停留在那个年轻女人的脸庞上。
依稀间,某一年夏天,年幼的她在爸爸记事本里翻到穿得很洋气的年轻女人的照片。
指着照片“爸爸,那是谁?”爸爸从她手中接过照片,说那是他以前的朋友。
“那她现在在哪里?”“我怎么知道,爸爸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遍布青筋的手捡起照片,照片被放回包里。
女人往前半步,她在很认真的整理仪容,她说:许戈你现在猜到我是谁了吧?一直被愚弄、被利用、得不到爱情的女人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发泄她的不满。
“我们的菟丝花小姐怕我把事情抖了出来,死之前还恐吓了我一把,说会用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我,这样再好不过,今天,她终于可以透过我的眼睛看到她的一对心肝宝贝的下场。”女人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看了一下表,莞尔:“刚好过去十分钟,之前我和你说过我赶时间,我还得去另外一个地方。”
“现在,我要告辞了。”
许戈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遍布青筋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唠叨着:“可怜的孩子,被吓坏了吧?要怪就怪你妈妈,嫉妒、羞辱、玩弄这是你妈妈留给我的,现在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那才是我最期待的。”
“连翘。”女人声音阴测测的:“她简直和她妈妈一模一样,用天使般的面容把谁都玩弄于她的股掌之上。”
“我一直拿她没办法,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欣赏那个小.□□在得知真相时的可爱表情了。”
女人的笑容声音是一出春日的咏叹调:
“在你们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你们共用着一个卵巢,第四周你们分别长出各自的羊膜囊、第六周你们开始有了心跳,第八周你们长出了能够弯曲的胳膊和腿,脑细胞向往延伸相互接连,第十二周,你们约好一起朝着自己妈妈踢出第一脚,第十六周,你们开始斜着眼睛看对方,你给我一个鬼脸我还给你一个鬼脸,第二十周,你们开始长头发,第二十四周,你们的皮肤变得皱皱的,第二十八周,你们一起睁开眼皮,开始真正意义上的认识彼此。”
“第三十二周,你们相互依偎等待着,当指尖触到第一束光源时。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一对双胞胎更为亲爱的共生体了。”
那场春日咏叹曲终人散,直把那名唯一的听众一颗心听得垂垂老矣。
伸手,许戈抓住那女人的皮包。
“难受了?这就对了,但只有你难受并不够。”
手死死的抓住那只皮包。
“放手!”
低下头,掉落在地板上的泪水如大颗的雨点。
“别告诉她,求你了。”
“不,不不,那可是我最期待的环节,我得让那个小.□□知道她都对自己的姐姐干了什么事情,人们信奉最甜美的果实得留到最后,连翘就是属于我最后的甜美果实。”
沉默——
“放手!”
“求你了,我可以为你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我……还算有能力,只要你想,我会竭尽全力。”
女人笑声狰狞:
“不不,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的事情,我这一辈子还能看到、参与到这么一场大戏之中已经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事情了。”
“为什么要先告诉我?”
“因为你比连翘早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分钟。”
苦苦的笑声伴随着雨点大的泪水,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那张脸是在哭着还是在笑着。
“你也说了,我比她早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分钟,我有那个责任。”那声音包含了世界上最极致的无可奈可:“自始至终我都是倒霉的。”
“所以呢?”
也不过是眨眼功夫,泪水隐去笑声消失不见。
“裘女士,你应该有长期酗酒的经历,从这里到你所想要到达的地方有一条捷径,因为地理位置这条捷径被当地人称之为死亡公路,每年有一百以上的人在这条死亡公路上葬送生命,马上天就要黑了。”
“几个小时后,正确时间点应该在晚间十点左右时间,会有住在死亡公路附近的居民给警察局打电话,死亡公路又发生了交通事故,很快的警方调查报道就会出来,他们会在你的身体里测试到超标的酒精含量。”
“再之后,那个在死亡公路发生交通意外的死者身份会被确认,一切合情合理,心系自己女儿安危的母亲想通过捷径快点见到她的女儿,在行驶过程中因为酒瘾发作喝了两杯,结果酿成悲剧。”
“这样看来,裘女士你也是倒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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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小时后。
许戈走进一家麦当劳,她要了一份炸鸡,她已经差不多两天没有吃饭了。
吃完最后一根薯条,许戈听到坐在她身边的两名正在上网的男人在谈论着让布拉格人心惊胆战的死亡公路又发生事故的新闻。
走出麦当劳,夜雨说来就来。
紧挨着麦当劳附近的便利店有兜买雨衣和雨伞,许戈掏钱买了一件雨衣,余光中看到那排列在一起的烟架。
从找零中拿出十欧元:“给我一包烟。”
那是许戈第一次抽烟,和很多第一次抽烟的人一样,尼古丁的辛辣把她呛得咳嗽连连,第一根烟抽了一半就被她丢进垃圾桶里。
什么鬼东西。
穿着雨衣,站在关闭的银行门口,手里拿着剩下的烟,眼睛看着不远处那幢医院大楼,十一点左右时间,那里灯火通明。
想了想,许戈再次抽出第二根烟。
点烟时,手抖得厉害,最终烟点上了。
第一根烟把她呛得咳嗽不已,第二根烟却是把她的泪水都呛出来了。
雨更大了,世界除了黑夜就是白茫茫的雨,雨中遍布青筋的手在空中挣扎着,许戈闭上眼睛,死死的闭着。
第二根烟抽完,捂紧雨衣许戈朝着那幢灯火通明的大楼跑去。
向医院柜台要了昨天早上被送到这里的亚洲女孩的讯息,帮许戈查找的是一名圆脸的医护人员。
医护人员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
“什么?”晚间时间,柜台中心人不多,周遭也很安静,她的声音显得无比突兀,突兀而且尖锐。
圆脸的医护人员似乎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小心翼翼重复了刚刚的话: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
连翘死了,太奇怪了。
年长的医护人员似乎是被她的大嗓门给打扰到了,来到许戈面前一脸不高兴的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像逮到救兵一样,紧紧抓住那位的手:麻烦您再帮我查一遍。
在许戈看来,那位圆脸的医护人员一看就是新手,新手很容易犯那种低级错误,眼前这位就不一样。
而且没有道理啊,那只终极怪兽现在肯定忙着a选项带来的甜蜜,怎么可能死了,一定是弄错了。
眼巴巴看着年长的医护人员脸上的表情,好不容易等她查完。
“死了,两个小时之前,抢救无效。”年长的医护人员平静的说着。
这个时候许戈想起不久前她朋友打电话给她,说连翘因为醒来找不到厉列侬用一把手术刀割了大动脉。
“不不,不……”许戈朝着那两个人摇着手:“那是假的,她比我还能骗人,你们不要让她给骗了。”
为了证实这一点,许戈拿起手机,她给自己在这里工作的朋友打电话。
嘟——嘟嘟——嘟嘟嘟——
该死,电话狠狠朝着地板上扔去。
从雨衣滴落的雨水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走廊如数被漆成白色。
白色的走廊在白炽灯的衬托下死气沉沉的,跟在那位圆脸医护人员背后,许戈一步一步的往着那个走廊的尽头。
离开柜台前,许戈依稀还听到两名值班的医护人员在背后议论她是不是精神不对,其中一位还建议报警。
她想,她现在一定很像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人。
终于,来到了那个走廊尽头。
沿着走廊尽头拐了个弯,十几步之后圆脸医护人员给了她一样东西,匆匆忙忙说了一句“按照那个号码你就可以找到你朋友了。”之后跑得比兔子还快。
许戈想,现在她不仅像精神病患者,而且还是那种危险的精神病患者。
低头,许戈看到她手上拿着的是由阿拉伯数字组成的号码牌,抬头,看清楚头顶上的标注时,吓得魂飞魄散。
把手里的门牌号丢到一边,怎么让她到太平间来找人了。
站在那里,雨下得可真大,哗啦啦的。
雨声中,有“滴落,滴溜”的东西在响着,那到底是什么呢?近了近了,好像就在她后面,回头。
有一个人推着推车往她着这个方位,推车上盖着白色的东西,一点点的近了,然后推车停在她身后。
有一个声音很像她,那个声音在问:干什么?
“你挡住我的去路了。”
“哦。”
让开,推车从她身边经过,从白色东西里滑落下来一样东西,下意识间去接,接到的是一片刺骨的冰冷,那是一只手。
慌忙收回手,但手却是抖动个不停,手是脚也是。
太平间的门缓缓开启,推车的人推着往那道门的裂口,目光木然跟随着,看到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是不是想和你的朋友做最后的告别?如果是那样的话,进来吧——”
掉头就跑。
跑得快级了,快到脚步就像要飞起来一样,好像身体真飞起来了。
在呼呼的风声中,远远的,有一座山。
山下遍布着大街小巷,小女孩一边哭喊着“梅姨,我不敢了,我以后真的不敢了”一边没命的跑着。
跑着,跑着,头发散开了,鞋子掉落了,她可不能让梅姨抓到,梅姨老是当着那个人的面打她屁股,太丢脸了。
跑着,跑着,天空下起大雨来。
那个屋檐下的角落看起来很安全的样子,跑向那个角落,卷缩好身体,这样一来梅姨就找不到她了。
嘴里挂着得意洋洋的笑容,低头。
那一低头间。
泪流满面了起来。
怎么长大了,怎么一下子长得这么大了呢?
她很讨厌长大来着。
长大了,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
痛苦是一个黑色的盒子,总以为到底层了,可远远没有,现在她没有勇气去揭开第四层了,她总是很倒霉不是吗。
大雨哗啦啦的下着。
远远的来了一个人,那人很熟悉的模样,那人穿过雨帘来到她面前,那人手轻轻的在她头顶上拍了一下:“许戈,你怎么又往爸爸的烟斗里塞胡椒粉了。”
刹那间,委屈得就像什么样。
“爸爸,爸爸——”
屋檐下,雨声,哭泣声。
雨停下时。
她轻轻的去触摸着那张脸,沿着额头、鼻梁、脸颊、下颚、最终落在那个肩膀上,拍了拍那个肩膀。
一如既往,坚实可靠。
缓缓的,把头搁在那个肩膀上。
闭上眼睛,眼角垂落下来最后的那滴眼泪。
“爸爸,只能到这里,爸爸,我再也没有力气了,爸爸,我要休息了。”
爸爸,我真的有努力过,很努力很努力过。
只是现在她没有力气再去打开那个黑色盒子的第四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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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以来,厉列侬最慌张的时刻发生在那个雨夜。
当方为其带着一名肤色黝黑一脸络腮胡的男人来到他面前,当方为其让他睁大眼睛集中注意力去看那段视频时。
那些人当中年纪最小的索马里青年党分子在现场安置了隐形摄像头,本打算事情结束后和他朋友在私底下分享。
摄像头记录了那两个女人一举一动,连同对话。
看完视频,大汗淋漓。
迎面而来的两拳把他打得眼前一阵发黑,黑色调的影像伴随着的是方为其的“原来一直以来她什么都知道,现在我明白了那时她和我说要撑到现在不容易。”
那个一直被刻意保护着的娃娃啊,话很多,一点小事情就没了的,那样的娃娃,怎么可能懂。
可方为其说“原来一直以来她什么都知道。”
第一次,厉列侬觉得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还真的心狠手辣,就这么给了他如此措手不及的一记重拳。
耳边,山风,女人的声音哀伤又绝望。
“阿特,你就和我说一句我相信你,可以吗?”
跌跌撞撞往着门外,眼睛看不清楚方向,唯一看得见的是那张惨白的脸,泪水布满着惨白的那张脸,像老房子漏水的墙,白得宛如下一秒就会坍塌。
恍然想起。
那张脸其实有一双即使不动看着也像在笑的眼睛,本应该用来笑的眼睛却因为他留下了多少的泪水。
看看,许戈那个女人为厉列侬留下了多少的泪水。
“厉列侬,要说出那些话有那么难吗?”
而那么多的泪水最终还是没有换来他的一句“我相信你。”
那一刻,厉列侬无比希望自己能长出一双拥有飞翔能力的翅膀,那一刻,厉列侬唯一想做的一件事是:
好好的,好好的,把她抱在怀里,亲吻着她的鬓角。
去他那些见鬼的规则,去他那些见鬼的理性,去他那些见鬼的傲慢、偏见。
把她抱在怀里,尝试用最讨好的声音:许戈,是我不好,都是我的不是,要不,你就狠狠踹我一屁股。
说那样的话,会惹来她和以前一样咯咯的笑个不停吗?
不,不。
现在想起来连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萦绕在山间薄薄的雾气散开,他如此清晰的看到那张惨白的脸上遍布着的脆弱。
声音更为脆弱:“你都不知道,这些年我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可他回以了什么?
回以了什么?!!
“我不是已经和你结婚吗?”
手狠狠压在方向盘上,该死,该死。
厉列侬你下第十八层地狱去吧。
狠踩油门,把音乐开到最大,从夹层里拿出烟,点燃,等火光来到盛极,猩红的那一端朝着腿上狠狠的压下。
许戈,你看我用我的方式惩罚自己了。
待会,你休想把我拒之门外。
那时他会放任自己去乞求。
“许戈,从现在开始,我会真的去学习信任你。”
我发誓,不,已经在开始学习去相信了。
“阿特,信不,我一脚往天上一踹就可以把天空踹出个大窟窿来。”“那还用说,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不是已经把银河系干掉了吗?”
许戈,你会笑倒在我怀里吗?
“阿特,信不,我一颗子弹可以以环形方式穿透十五个坏蛋的脑袋。”“许戈,我要给世界吉尼斯纪录协会打一通电话,让他们给你颁发吉尼斯证书,我相信未来的一百年里,没人可以打破你保持的记录。”
许戈,你听到没有,我现在已经在很认真的学习去相信你了。
终于,来到她的房间门口,刚刚还恨不得马上飞到她面前的心情瞬间化为乌有,面对着那扇关闭着的门。
厉列侬开始害怕了。
她说:“厉列侬,你给我听好,我发誓,从此以后,我将不会因为你的自责、懊恼、愧疚、悔不当初而付诸一丝一毫的怜悯。”
言犹在耳。
不敢敲门,嘴里拼命问着高云双“作为一名做错事情想来到妻子面前求饶的丈夫,我看起来合格吗?”
如果高云双回答还不够的话,他也许会把自己弄得更加的糟糕,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在面对他时总是很容易心软。
“厉……”
“快说!”
高云双目光往着他的腿看了一眼,点头。
有生以来,厉列侬还没有经历过那么紧张的时刻,一颗心仿佛随时随地就要从胸腔里跳跃出来。
打开房间门。
慌张导致于他指着空空如也的床,和高云双说高云双我现在精神无法集中,告诉我我现在看到的是幻觉。
许戈不见了是厉列侬的幻觉。
“厉先生,对不起。”
跌跌撞撞离开那个房间,这期间他打了多通电话,他让很多很多人去找许戈,其中有人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许戈不见了是经常的事情。”
不,不,这一次不一样。
厉列侬比谁都清楚,这一次许戈的不见了和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这一晚,厉列侬听到最多的话是“厉先生没找到。”
没找到。
漂泊大雨中,厉列侬听到自己的声音穿透雨帘:许戈!
许戈,你现在在哪里呢?
如果问厉列侬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许戈的也许连他也不清楚,如果问厉列侬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爱上许戈的。
他会告诉你:“就在那个雨夜,那个屋檐下,她穿着雨衣,身体卷缩成为了一条毛毛虫,鞋子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她的脚底在流着血。”
“她的脚底在流血。”触摸着她正在流血的脚,依稀间他嗅到某种物体被烧焦的痕迹,那物体来自蕴藏在肉.体之下。
那是前方对胸骨体第2-6软骨,后方平推第5-8胸椎所在位置,据说那是心脏位置,它在释放着什么信息。
有生以来,那也是厉列侬最为憎恨自己的时刻。
卷缩在屋檐下的她一脸的茫然,就这样茫然的看着他。
走了过去,轻轻的把她抱在怀里。
那一刻,遍布在他脸上雨水是温热的,一颗一颗沿着眼角。
他的女孩,这个雨夜,都经历了些什么。
那个时候,他和她都不知道,关于那名叫做连翘的女患者为什么会出现在死亡名单上仅仅只是因为电脑系统的出错。
黎明时分,他的女孩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当他从她口中听到“我要回洛杉矶”时,那个黎明时分,万丈高楼刹那间坍塌,他站在废墟上。
亲爱的,以后长长的岁月我要怎么办?
如果问厉列侬关于爱。
关于爱,在确信的时刻他是一名虔诚的信徒。
你看,现在他正匍匐于众神脚下。
和她定下婚约时他内心是不甘愿的,往她的手指上套上指环时他坏心眼的希望戒指要么太小要么太大。
最后和她注册结婚时,心里想的是但愿那个可笑的仪式可以成为一场终程机票。
所以,请你们无论如何也给他一个告诉她他爱她的机会。
她都爱了他那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