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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适应早晨的光线后眼睛再次闭上。
集中意念,默念:
我不是许戈。
等到“我不是许戈”变得如同每一次呼吸吐纳一般的自然,这才重新睁开眼睛,起床,梳洗,来到游泳池边。
忽然间不想游泳了,往着太阳椅一躺,闭上眼睛。
最近她都是这种状态。
换好了游泳衣就忽然不想游泳了,化完妆配好手袋又不想出门了,跑步鞋穿在脚上可那空无一人的跑道让她觉得没意思,于是去了健身房,然后面对着各种各样的健身器械,发呆。
躺在太阳椅上,迷迷糊糊间。
“厉太太,要把早餐放到花园去吗?”
她的丹麦管家很会说话。
“厉太太,要把早餐放到花园去吗?”远比“厉太太,早餐时间到了!”可爱多了。
半眯着眼睛,艾薇后面跟着一个高云双,高云双手里拿着一件衬衫。
站了起来,接过高云双的衬衫。
穿好衬衫,忍不住问“金沅有给你打电话吗?”
“没有。”
耸了耸肩,朝着餐厅方向走去。
厉列侬每次来拉斯维加斯前金沅都会给高云双打电话。
刚刚那个问题已经是她最近三天第二次问了。
随着八月上旬墨西哥黑帮头号人物被抓,这位亲自拟定的针对1942在互联网上的悬赏告示隔日被撤销。
改名墨西哥毒贩被抓的经过让一众看客啼笑皆非,在他被抓一个小时前,其大儿子在自己个人社交网上晒出他和父亲在私人飞机上用餐的照片。
较为倒霉的是,这位在晒照片时忘了关掉手机的定位系统,导致于警方顺藤摸瓜。
参与这次抓捕行动的一名警官在私底下和他的朋友透露,这位笨儿子在自己父亲被抓时还坚称他明明关了手机定位系统。
八月上旬的第一个周一,各大媒体用“改朝换代”来形容过去这个周末墨西哥黑帮的内部动荡。
随着墨西哥黑帮头号人物被抓获,理所当然所有事物由二号人物接管。
这位二号人物一上台提倡的第一项改革就是节省开支,在这波节省开支中也包括针对1942领导人的巨额悬赏。
她不知道八月上旬墨西哥黑帮的内部动乱是不是和1942是否有关系。
周二,她开始被允许出门,与此同时负责修理草坪的若干名工人周二没有再出现,部分隐蔽摄像头也被撤下。
种种迹象表明,墨西哥黑帮之前对1942领导人展开的疯狂围剿已经告一段落,那个周二,她在心里就开始盼望着能见到他。
一晃数十天过去,她不仅没有见到他,甚至于他连一通电话也没有。
八月中旬最后一个周末,她在商场给福利院的孩子们挑礼物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时正是商场的黄金时段,但那声音还是在众多的噪音中让她不由自主的竖起了耳朵。
搁在手中的商品,循着那个声音。
穿着格子衬衫、戴着黑框眼镜的高个男人倚靠在商场广告牌旁边,也不知道和谁在讲电话,高个男人侧着脸导致于她无法看清楚他的五官。
从高个男人的肢体语言上看,显然那是一通让他比较无奈的电话,抚额、推眼镜、低头看鞋、往后撤一步、侧过脸来。
脸朝着她这边。
高个男人有一张亚洲面孔,五官顺眼,黑框眼镜、卡其色布裤以及白皙的皮肤让他显得文质彬彬的模样。
如果之前还不确定的话,那么随着他拿下眼镜她基本上可以确定他是谁了。
能真正让她打从心里放下戒备,打从心里欢迎的人并不多。
站在那里,朝着他微笑,都铎玫瑰的故事她念念不忘。
“方为其。”手掌展开,晃了晃。
他还以微笑,示意她暂时等他一会,他很快会结束电话。
点头,方为其转过身去继续讲电话,这次声音低了很多,数分钟后他结束通话,来到她面前。
“我脸上可没有写着我是方为其。”方为其表情声音都带着一点点的好奇。
是啊,那个瞬间,她也是觉得很神奇,想了想,解释:“应该是声音吧,比如你的伦敦腔,然后……然后是眼睛。”
看着他的眼睛:“我觉得我见过你这双眼睛。”
方为其并没有因为她的话露出“你可真是一个傻姑娘”的表情,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就安静的看着她。
“怎么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方为其手托着下巴:“你现在这个样子要充场面还行。”
“什么充场面还行?”
方为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如是问她愿不愿意和我去见我一位朋友?
“为什么?”问。
“这是一位女性朋友。”表情略带尴尬:“一直以来,我在我的这位女性朋友面前都十分的丢脸。”
现在,她理解了方为其之前说的那句“你现在这个样子要充场面还行。”
自顾自说开:“刚刚那通电话一定是你那位女性朋友打来的,一直以来都是你单方面追她,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可她并没有点明然,不仅没有点明她还利用你对她的好感指使你为她做一些跑腿的事情。”
“现在你的这名女性朋友遇到条件特别出色的男人,就给你打电话约你见面,在见面时我猜她肯定会和你说出类似于‘我很珍惜我们之间友情’这样的话。”
“方为其,你猜得对不对?”声音不无得意。
方为其没有告诉她,她猜得到底对不对,而是问她愿不愿意赏脸。
“你得问问她们。”指了指距离她十几步之遥的高云双和陈丹妮。
话还没说完,方为其已经朝着那两位走过去。
方为其带来的结果还真让她大感意外,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高云双会答应方为其,当然,在她和方为其赴约期间那两位会一直跟着她。
“方为其,你是怎么说服她们的?”坐上车,忍不住问。
“你觉得我长得像是那种喜欢惹事的人吗?”
方为其这话还真说得有道理,如果一个城市想宣传治安的话,方为其一定会凭着他的整体形象入选“守法公民”,方为其有一张老好人的脸。
在没有见到方为其口中的那名女性朋友之前,她以为自己将见到的是一张漂亮中透露着市侩的脸。
然而,站在眼前的女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从事于文艺事业的工作者,处于图书馆里时会温柔提醒身边的人把手机关掉,公共场合上会主动帮忙把残疾人坐的轮椅推上地铁。
“我叫劳拉。”女人微笑朝着她伸出手。
一呆。
恍然想起,伸手:“我叫连翘。”
在这座城市里,更多时候她使用的都是阿曼达这个名字,“阿曼达”这个名字在这个城市里普及率高,普及率高代表的就是寻常。
她很少会在自我介绍时用“连翘”这个名字。
只是那一瞬间,一些东西先于她思想之前。
离开那家带有浓浓田园风的花园餐厅时天色已经近黄昏,站在餐厅门口透过篱笆缝隙,那个叫做劳拉的女人站在杂乱无章的花丛中,朝着她挥手。
这时,她才想起自己好像没有和劳拉说再见,此时此刻,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花上一个下午的时间和一名陌生女人聊天。
这个下午,她坐在那里学着劳拉踢掉鞋子,脚踩在草地上,八月芳草的气息带有初秋时节的干燥,让人很容易犯懒,花园一边刚好有两张吊床,吊床里的靠垫色彩柔和让人很想把它们拥在怀里。
等下一阵风吹来,靠垫已经被她拥在怀里,而她已经躺在吊床上,吊床的另外一边则是劳拉,劳拉脸上盖着书本。
她想,刚刚那会儿,她也许被劳拉传染了,在初秋的下午打了一场瞌睡。
打完瞌睡,她才想起可怜的方为其,想起了躺在另外一张吊床上的女人对方为其做了可恶的事情。
猛的从吊床起来,拿下盖在劳拉脸上的书,冲冲对她说“你配不上方为其。”
“我知道。”劳拉揉着眼睛。
那时,天色已暗。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下午,站在餐厅门口。
高云双去拿车,陈丹妮站在距离她数十步左右的地方,方为其站在摆有餐厅门口营业时间的作息板后面,她紧挨着作息板站着。
在方为其手往她脸伸时她迎来了短暂的呆滞,眼看指尖就要触及她脸颊,急急往后退,和方为其说了一句“再见”脚匆匆忙忙往着陈丹妮走。
站在陈丹妮身边,忍不住又回头,作息版又大又高,两个方为其站在后面想必也可以隐藏得很好,假如他摸她的脸的话从陈丹妮这着方向是看不到的。
一下子,她被这个念头给吓了一大跳,在想什么呢?也许方为其其实并不是想摸她的脸。
方为其一看就是好人,单是看他的眼睛她就知道了。
回程路上,高云双的电话响了,眼巴巴的等着高云双挂断电话,如她所盼望的那样,电话是金沅打来的。
“厉先生说今晚会回来用晚餐。”高云双说。
咧开嘴。
到家差不多十分钟后她就见到了厉列侬,站在艾薇身边,看着他一步步走上台阶,往着她们走过来。
“厉先生。”艾薇让到一边,接过金沅的文件袋。
厉列侬的目光越过艾薇落在她脸上,发生在衣帽间的事情这时冷不防的窜上了她的脑海,导致于在面对他时心里忽然间紧张了起来。
一时之间导致于她只能呐呐站在那里,本来她想给他一个笑容来着。
淡淡看了她一眼,厉列侬身体越过她,倒是金沅和她打起了招呼“厉太太最近脸色不错。”
话刚刚说完。
“金沅!”1942领导人沉着声音,似乎是不满意自己话多的下属。
“是的,厉先生。”金沅加快脚步,追上厉列侬。
她站在原地发呆。
此时此刻,她如此强烈的感觉到,厉列侬还是那个厉列侬,而她仿佛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
晚餐维持在平日二十分钟左右时间。
那二十分钟里数次她都想开口说话,一些较为轻松的话题,比如七月末到八月初她被禁足期间,从网上看到比较滑稽的事情,可话还没说出口,都被厉列侬沉着的脸色给卡在喉咙里了。
吃饭、喝汤、喝水、1942领导人一如既往一丝不苟,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心里堵着一口气低头吃饭,他不理会她她也没必要理会他。
晚餐后,厉列侬没有和往常一样空下数十分钟时间和她聊天。
与其说聊天倒不是说是一名老师在检查学生作业的模式,比如在这十分钟时间里他每次都会问类似于“这几天有没有不适感”。
她可不是笨蛋,“这几天有没有不适感。”其实等同于“那些药物有没有引起副作用。”
晚餐过后厉列侬直接去了书房,一呆就数个钟头。
第n次经过书房门口书房门都紧闭着,看到艾薇拿着托盘出现在书房门前时,她心里一动,说“我来吧。”
手里拿着托盘,敲门。
“进来。”
打开门,轻轻关上门,尽量让自己脚步不发出任何声音,拿起托盘的水杯摆再桌面上,托盘和手一起背到背后去。
安静的站在一边。
怀着比较幼稚的想法,她等待着厉列侬抬起头来讶异的表情“怎么是你?”但并没有,抬起头来时,他也就淡淡看了她一眼,喝了几口水重新埋头于大大小小的文件上。
心里尴尬又委屈。
无聊间在心里考虑要不要去看她喜欢的脱口秀节目,这个想法刚刚一冒出来,就听他问“下午都去见谁了?”
下午去见谁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高云双对1942领导人的忠诚程度可以比美旧时代的死士。
见她没回答,他再次抬起头来:嗯?
好吧,不情不愿回答:“我朋友。”
“朋友?”厉列侬敛起眉头。
这个男人分明是瞧不起她,以为围绕在她身边的都是一些吃喝玩乐的玩家。
“是的,朋友!”她加重声音。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厉列侬合上文件,一副想要和她长谈的架势:“你和你所谓的朋友才仅仅见过数次面,这数次的见面时间加起来还没到一个小时。”
晚餐期间被冷落的气恼,加上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她板起脸:“我从见到他的第一分钟就希望和他变成朋友,他是好人!”
眉头从之前微微敛起变成紧紧锁着,修长的手指再次打开文件夹,翻开到正页,淡淡问着:你所谓的朋友叫什么来着?
“是朋友!”加重声音,她讨厌他在朋友前面加上所谓:“我的朋友叫方为其。”
“嗯,方为其。”他点头。
她觉得再在这里呆下去的话,她肯定会被厉列侬瞧不起人的语气给气死,狠狠瞪了他一眼。
刚抬脚,手被抓住。
“干什么?”冲冲朝着他呲牙。
他在看她,眼神带有观察意味。
没有握住她的手推开文件,在空出来的小块桌面上他分别摆上笔、杯子、笔架。
厉列侬的手指一一掠过那三样东西:“我们来做一个小测试,这是一个关于测量朋友在你心里比重的小测试,这个小测试的主题为时间和精力,而测试对象是方为其。”
“笔象征着周末和五英里路程,杯子象征的是周末和十五英里路程,而笔架则象征工作日以及五十英里路程。”
“综合以上三种假设,告诉我,你会选择笔、杯子、还是笔架?”
呃……
此时此刻,厉列侬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成份,这个男人在很认真的和她做关于友情比重的小测试。
关于方为其在她心目中比重的小测试。
目光从笔越过杯子,最终停留在笔架上,刚想开口。
“要不要多给你一点时间考虑?”厉列侬如是说。
“不需要。”手落在笔架上,迎着他的目光:“如果对方是方为其的话,我会在工作日时间开五十英里的车程去看方为其,陪他吃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