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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池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他对许晋城心软的那一刻,便注定要付出不能言说的代价,他处心积虑经营了这几年,本就等明日一朝扬眉吐气狠狠报复许家,可如今,在人命面前,在许晋城面前,晋池觉得很多事情的意义,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重要。如今计划一旦拖延,很多事情就会形成恶性的连锁反应,比如鸿远集团发展计划的搁浅和滞后,比如诸多合作伙伴的信任倒塌,比如整个骨干团队的质疑,比如资金链马上会面临的周转困难,再比如与何森彻底翻脸。
晋池这几年掌舵着许家和鸿远集团两艘大船,早就练就了临危不乱的修为,只是没想到如此之快地接到了何森的电话,他皱着眉头听何森幸灾乐祸道:“老天爷终于长眼了一次,没一下子撞死真是可惜,听说暂时死不了?真可惜。不过这下许家彻底没了主心骨,更方便你出手了,明天的精彩局面,我很是期待。”
晋池很是厌恶他这种腔调,心里甚至升起隐隐怀疑,没有牌照的卡车,精巧的时间点,怎么想都是太过于巧合了。晋池握着电话,转头看了看身边几乎要崩溃的许晋城一眼,走到稍远的地方,对何森不客气说道:“我的鸿远集团有以后更长远的计划,收购许家只是壮大的一种捷径,比起金钱上的利益,我更看重集团的信誉和声望,许家出了这种天灾*,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会被人戳穿脊梁骨,更何况我以许家养子的身份活了这么多年,于情于理,都扛不住舆论。所以,我决定还是暂时继续搁浅,至于你那边,可以给你金钱上的补偿,不过,希望你最好在这几日安分一点。”
何森那头是良久沉的默,然后冷笑几声,说道:“看不出我好外甥是个情种?你还真把那老东西当你亲爹?对了,我听说你好像对许晋城特别上心,看来是真的啦?行,你继续你的仁心仁义,鸿远集团的事儿你自己看着办,跟我没关系,不过我要找许家算账,那是我的事,跟你也没关系,咱各干各的,谁也别指望谁。别怪舅舅没提醒你,摸摸自己胸口窝,还有没有脸去你父母坟头上磕头扫墓。”
晋池挂断了电话,心里并不轻松,像是压了沉甸甸的巨石,但不是他停滞不前的时候,眼看着许晋城依然在崩溃的边缘,他得帮许晋城顶起来。晋池又给部下连打了数个电话,安排妥当时候走回许晋城身边,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此时的许晋城是从未有过的安静和乖顺,没有选择,没有退路,也没有依靠,所以他没有甩开晋池的手,任由他握着。晋池恍然间觉得,自己布下了那么多局,费了那么多心血,所要的不就是此刻他的依赖吗?没有别人能够拯救他,许晋城只能依靠在自己的身边。
漫长的等待之后,手术室大门终于敞开,于妈哭着上去抓着医生手询问情况,医生脸色并不开朗,示意他们进办公室说。老爷子的生命体征暂时是稳定的,不过仍要在重症监护里观察,脑部创伤比较严重,能不能醒过来,醒过来会是什么状态,都不乐观。
许晋城脸色煞白,问道:“什么叫能不能醒过来?”
医生道:“最坏的情况,是植物人。”
于妈终于撑不住,晕倒在地上,医生护士又是忙做一团,许晋城还算是镇定,晋池宽慰道:“只是这家医院的一面之词,已经在联系脑科专家过来会诊,放宽心,医生不是说是最坏的情况了,又不是真的糟糕到那种程度,现在医学很发达,总会有解决办法,不要慌。”
许晋城木然地点点头,晋池出去看了看于妈,安排刚赶过来的助理跟过去处理,自己折返回来想带许晋城吃点东西,他折腾一天,一直是空着肚子,看着摇摇欲坠的样子,像是要撑不住。
只是这个档口上,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突然挡住俩人的去路,变戏法似的掏出录音机,问道:“许晋城,请问你对江玉婷的事情没有一点解释吗?机场打人事件是不是因为恼羞成怒?听说你父亲车祸住院,有没有生命危险?你相信因果循环报应吗?如果被网友知道,恐怕会说您这是辜负江玉婷的报应,你怎么看?”
许晋城一愣,晋池已经抢过对方录音笔狠摔到地上,呵斥道:“不看看是什么地方!你们是哪家媒体的?滚!”
对方并不是有素质的狗仔,伪装成医生混进来就是抱着想要挖独家猛料的心理,眼看着就要采访到,被人打断,还摔了器材,几句言语不和,恼羞成怒骂道:“横什么横?许晋城你现在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你爸出车祸就是报应!做那么多缺德事儿,你就是活该!”
许晋城死死瞪着他,正要说什么,突然从重症监护病房跑出护士,朝这边喊道:“家属!许先生!许先生!请快点过来!许先生!”
许晋城心里一惊,跑过去就看到一群医生正围着老爷子抢救,每个人脸上都是凝重,院长也匆匆赶来,看了看情况,对许晋城道:“情况不太乐观,脑内出血,许先生恐怕要做好心理准备。”
说话间的功夫,老爷子的心跳竟然骤然停止,医生快速做着心肺复苏,各种应急抢救措施扔不奏效,老爷子的心跳仍是一条绝望的直线。也不知过了多久,医生摇着头停止了抢救,看着仪器上的时间,例行宣布了病人的死亡时间。
一切就这么发生了,顷刻之间,阴阳两个,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昨天夜里还有说有笑的老爷子,连句嘱托都没有留下,就这么走了。眼前的画面,耳畔的声音,都像是错乱了的画面,许晋城看不清,听不见,他死死揪住身边晋池的衣服,浑身颤抖,他不能相信,不能接受。
晋池眼睁睁地看着老爷子停止心跳,停止呼吸,心里甚至来不及想起世仇和怨恨,在知晓一切之前,他是一直把他当成父亲敬重着,老爷子对他,给予的关爱,给予的扶持,他抹杀不了,他想堂堂正正地扳倒他,并不想他遭遇横祸。晋池心里也是钝钝的疼,他扶着许晋城,一句安慰的话也讲不出来。
许家人听闻老爷子车祸赶来了不少人,老爷子的医生、律师、公司股东,还有晋池这边的亲信,都第一时间赶到,而面对诸多亲人,许晋城整个都是石头人一样的状态,完全无法沟通交流,晋池放心不小,托付自己信得过的秘书守着许晋城,自己强打精神去与众人周旋后事。
许晋城远离人群,孤零零地坐在走廊角落的长椅上。他低头盯着地板,心里想着自己这些年,并没有成长,仍旧是那个仰仗父母关爱的半大小子,就算不是经常回老爷子那里,但是他心里有底儿,知道自己就算在怎么落魄,再怎么倒霉,都有老爷子给兜着,他有爸爸,有家。明明昨天还一起吃饭,一起喝酒,老爷子说他要出国玩,要去新西兰,要去欧洲,不是都约好了一起旅游嘛,他还信誓旦旦地说着对欧洲挺熟,要当老爷子导游,父子俩人还没能一起出国玩呢,怎么可以失信呢?爸爸怎么可以失信呢?
许晋城没法接受,他怎么可能没有爸爸了,他的爸爸呢?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晋池秘书扶着许晋城胳膊,询问道:“许先生,您节哀顺变,您这是要去哪儿,我陪您。”
许晋城掰开他的手,摇了摇头,低不可闻地说着:“回家。”
秘书一愣,只见许晋城直着眼睛,沉默地穿过人群,朝电梯走去,秘书赶紧跟上,说着:“要不先跟许总说一声。”
许晋城按了一楼,什么都不说了,到达一楼的时候,有医护人员脚步匆匆地朝大门外跑去,还有人跟随在后面喊着:“外面有人要跳楼!”
许晋城充耳不闻走出去,本是直直地朝着医院大门外走,他要回家,老爷子是在家里等着他的,一边怒骂他是没出息的戏子,一边偷偷收藏他出演过的每一个影片,每一个海报,甚至每一期有他访谈的杂志报刊,老爷子那么健康活泛的一个人,怎么会不在家等他呢?家里有老爷子,还有他最爱的小池,他们是一家人,是他感情的全部,也是他这辈子的全部,他们肯定都安安稳稳地在家里等着他呢。
许晋城就这么直挺挺地走着,突然听到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大声响,接着是人们的惊叫连连,他顿住脚步,朝着人群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急诊大楼一侧,有人尖叫道:“跳楼自杀了!”
许晋城没来由心里一紧,改变了脚步的方向,他呼吸急促地奔跑了过去,拨开人群,看到了倒在鲜红血泊里的人。
熟悉的衣服,熟悉的面容,前天熬通宵给他准备了一桌子美食,喜欢给他炖汤,喜欢念叨让他多吃点,从来和善,从来没大声讲话过,从来没对谁红过脸,从来没有离开过许家,对他的关爱,不亚于意味母亲。
于妈,有谁会在意一个仆人,一个保姆,三十年来矢志不渝又卑微到泥土中的爱情呢?
她愿意付出一生去关爱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生命的终结,便是她一生的终点,再无希冀,再无寄托。
是于妈,跳楼自杀的人,是于妈。在许家老爷子辞世之后,她没有一分钟地停留,决绝地从高层窗口跳下,跟着去了,她想,要快点跟着老爷子,好去那边继续照顾他,换了旁人,她不放心。
许晋城看着那摊逐渐蔓延扩大的鲜艳血迹,鼻腔中充斥着刺激神经的血型气息,他双膝一软,咕咚砸倒在坚硬的水泥地板上。
献血唤醒了他的魔怔,将他带回了惨烈的现实中来,他再也没有爸爸了,家里也不再有于妈了,他没有了家。
许晋城痛苦地抱着头匍匐在地上,压抑地抽泣起来,他的世界,终于彻底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