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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荣公主和宁平郡主在屋内分宾主坐下,待侍婢前来奉过了茶水,两人一边寒暄,宁平郡主心里却狐疑不断:她虽是郡主,在宫中也曾算受宠,可是自儿子俪成死后便闭门谢客,常年蜗居佛堂,算起来和宁平郡主却已经有一段时间未曾往来了,只是安荣公主却忽然叫人传话非要见她一面,甚至还不让她推辞,这中间到底是有什么攸关生死的重要事情?
自她独子死后,宁平郡主几乎是自此心灰意冷,又兼和柱国大将军俪明狠狠的闹了一场,夫妻感情自此几尽怠矣,虽然俪明还是常常对她小意奉承,但这女人的心一旦死了,便再难温的暖来,她对俪明,是再难有昔日的恩爱了。如今所剩的不过就是行尸走肉般的佛堂诵经,祈求来生莫再如此凄凉而已。
安荣公主却语多挑拨:“姐姐当日嫁他俪明之前,他不过是四品武官,家资单薄,家族已近衰败。可今日之俪明,已是一品柱国将军,家资巨富,财产已百万计数,姐姐这些年的辛劳……难道就是为了让旁人坐享清福的么?”语罢轻轻觑她,眼角一挑唇瓣之间溢出了一声淡淡的轻笑。
你宁平郡主,何时成了这般息事宁人之人?
宁平郡主目中锐色一闪。
听安荣公主这么一说,她心里已经对对方的来意猜到了几分:自听说康卓此人和义子的事情之后,她如何还会不知,康卓就是那人在外头的私生子。
只是吵也吵了,闹也闹了,甚至她之前的杀手锏----坏他的军功也威胁了,到现在,她是真的黔驴技穷,竟也拿他没了办法。走到了这一步,她便是心里再不甘再愤慨,除非她想和离想和他真的一刀两断,否则也只能默默哑忍。
安荣公主是在嘲笑她这个?
宁平郡主端起了盖碗来,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回话之时却绵里藏针,并不露怯---她并不想让自己表现的像一个真正的弃妇,只是言辞之内,到底露出了几分凄凉和不甘:“殿下觉得,我还有别的路走么?我这么多年御夫极严,自以为他始终只在我的手掌心里打转,可到底不过是一场水中月镜中花,到最后,竟终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男人要怎样,咱们做女人的,胳膊拗得过大腿?我也劝殿下一句,日后远去突厥,切切莫要和还在我们中土一般,以为自己还有倚仗,这离家去国,一去万里之外,再没人撑腰的日子可不是这么好过的。”她摇头苦笑,“有时候想一想,自己还不如以前索性放开了让他养几个妾,若有几个庶子攥在我手里,又如何能容得那私生子这般嚣张!只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
她冷眼看来,俪明一步步,竟都是在给那私生子铺路。
还好最后查出来,他和她亲生子的死并无相干,否则的话,她便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断断不会和他们善罢甘休!
提起远嫁之事,安荣公主的脸色当下就是一青。
眼见得离家去国之日渐渐逼近,她便也越来越是恐慌,如今对她来说,谁提起这件事,简直就是燃起了导火索。
安荣公主暗自咬了咬牙:“姐姐,我听你话里的意思,是要认命了?”她扬了扬眉,“可若是连你这个娘都认命了,那我想成哥儿还真的就是白死了!”
宁平郡主的脸色一沉,冷冷看向安荣公主,这会儿竟连敬称也不说了:“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她生气,安荣公主心里却是微微一喜---她会气会怒有脾气才好,否则若是真成了一个八风吹不动的泥塑木雕,那她今日来的目的,就全成了虚妄。
“姐姐既知道康卓,那便肯定知道,我父皇给康卓指婚的姑娘是谁。”安荣公主轻轻一笑。
宁平郡主点了点头:“萧家大姑娘。”
“姐姐忘了么,成哥儿死的时候,这位萧家大姑娘可也是在场的!”安荣公主轻轻点醒,她如愿看到宁平郡主几乎是即刻就变了脸色,她心内暗自一笑,很清楚只要她抛出了自己知道的所有这些信息,宁平郡主绝不会无动于衷,“成哥儿死了,谁得到的好处最多?就是那位康卓。那假若当年这位萧家大姑娘就认识康卓,两人私下有所关联……那算一算,到底是谁也得到了数不胜数的好处?”
宁平郡主的脸色又是一变,片刻之后却深深吸了一口气,只一字一字如同冰一样的冷:“她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言语之间依旧是将信将疑。
“可据我所知,康卓和萧家大娘子在夜宴之前就有过交情,甚至根据两人相处的熟稔程度推断,他们的交情可能还颇深颇久,郡主觉得,他们二人一人是平民一人出自世族,到底是何契机,是何缘由竟会相识相知?”
宁平郡主的指甲已经戳破了自己的手心,安荣公主言罢淡淡道:“我说的这些是真是假,姐姐叫人一查便知。”
不需要查,宁平郡主很清楚,安荣公主有这样的笃定,她就一定不是信口开河。
她的心里头几乎是立刻就已经生出了深深的怨毒,几乎是瞬间,脑子里就转过了要如何炮制萧静姝和康卓的一万个主意,可她却没直接说,而是勉强堆起了笑意问安荣公主道:“那殿下觉得,我如今该如何?”她咬了咬牙,“成哥儿一死,我做事便少了几分底气。俪家宗族以前便觉得我跋扈,从不肯站在我这一边,到现在……将军只是认了康卓做义子,算起来到底是远了一层,”她冷笑道,“他这是防着我呢,防着我拿捏他呢!”
安荣公主看着宁平郡主笑道:“欲取先予,这个道理,我想姐姐肯定比我明白。”
实际上,这个道理她还是跟父皇母后学的,只有先克服了自己的贪欲,才能去利用别人的贪欲。她想,宁平郡主这么久的青灯古佛,应该已经教会了她哑忍和迂回曲折到底有多重要了吧。
***
安荣公主来过之后,宁平郡主在静室之内枯坐良久,却奇异的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她摸了摸自己干干的脸颊,心里在想,大约自己的眼泪,在成儿死的那一天就已经流干了吧。
从前总想着还能有个奔头,辛辛苦苦总有个盼望,可如今儿子没了,相公在外头却还有个私生子竭尽全力的培养,她本就已经恨不得把这个世界砸一个天翻地覆,只是总像少了什么一样提不起劲来,只今天听说了这些事儿,却像是终于拨动了她最细最敏感的神经,让她绝对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枯坐着。
等俪明这一日回来,看到的就是打扮的漂漂亮亮,唇角含笑,还淡淡描画了娥眉涂了淡淡脂粉的妻子。
一看宁平郡主的样子,俪明的一颗心就立刻提了起来:事有反常必为妖,宁平郡主莫非是知道了什么?
他前些日子刚去了一趟蜀地----巴蜀粮草丰足,再加上民风彪悍,一直都是产粮产兵的好地方,再加上他们俪家在蜀地根基较深,他无论是要招人还是要卖粮,都尚算便易。
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宁平郡主陡然发疯,于他而言,正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在这个时候,他只求一切平平稳稳,却决不能容忍万一有个什么意外!
俪明提心吊胆,但面上却言笑晏晏:“娘子今日终于有了兴致,这么一打扮起来,倒又像是个二八少女了。”
宁平郡主横了他一眼:“你今日倒是口蜜舌滑,说罢,是不是在外头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儿?”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什么二八少女,怕是三十八都不止了吧?我自己做的事儿我自己知道,我这些日子无心睡眠无心饮食,何止老了整整十岁,今日一照镜子,竟是自己都要认不出来了!我自己倒也罢了,反正自己瞧不见自己,只苦了你,要成日对着我这张老脸……”
“郡主这是说哪里话来!”俪明忙忙告罪,又是哄又是赔小心,好容易宁平郡主才终于给逗的笑了,横他一眼说道:“我也知你前些日子辛苦,自打成哥儿去后,我这心里就成日的阴霾,跟你说话也很不成个样子,是混没有个妻子的样儿了。也亏得你没嫌弃我……”她说着,拍了拍俪明的手,眼里涌动着晶莹的泪花,“妾身给你赔个不是,多谢相公的包容。”
俪明见她语出真挚的样子,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忙摇头说道:“你我夫妻一体,哪里需要你赔什么不是?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日后多加保重,说不定还能老蚌怀珠,替我再生个孩儿,还好你我年纪也不算大,此事也不是不可能。”
“将军……”宁平郡主一脸感动的依偎到了他的怀里,弄的连俪明这会儿也自我膨胀了起来,回想一下倒真觉得是自己够隐忍,脾气好,待她也好:天底下像他这样能容忍她随意杖杀他喜爱的通房丫头还几十年没纳妾的一品武将,还能有几个?
宁平郡主瞧着火候差不多了,便对俪明说道:“将军,虽然将军有心,但我想,这老蚌生珠到底是虚无缥缈之事,我都这把年纪了,要再怀上怕是不容易了吧。将军既然待我好,我自然也该投桃报李,将军在外头不是还有个孩子么?叫什么……”她轻轻拍了拍额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康卓吧?先前倒是我想得茬了,其实无论是谁生的,一样都也要叫我嫡母,一样也是你我二人后半生的倚仗,若将军还信得过我,不如改日便把他叫到家里来,让我过过眼,到时候我便向宗族开口,把他认在我膝下,让他认祖归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