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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迁月似乎见大人物总是在深夜,玉王是这样,这次见花神也是这样。
不过花神的地方自然与玉王不同,她接待他们的地方就在花神自己的房间,没有玉王府中那些贵重的摆设,除了花神的一张贵妃软塌,所有的家具无非是藤桌藤椅,最好的东西也不过是几张黄铜做成的鹤形灯台,仙鹤皆为单腿独立,腹部挖空放火烛,颇有汉唐遗风。
花王与他们以一张淡黄色的帷幕相隔,如他们第一次相见一般,她依旧躺在贵妃榻上,身边站着两位下人,屋里点着熏香,江迁月不认识这是什么香料,只闻得出其中有淡淡的花香让鼻子有些发痒,一路的疲惫似乎也随着这香味少了许多,看来这香倒有安神之效。
“三位小友此行必定吃了不少苦头,来人,看茶。”花神手中托着一只展子说道。
“为民请命,何谈辛苦,只是如今尸格丢失,倒是难以交代。”江迁月接道。
三人落座之后,自有弟子上了三个盏子放在三人旁边,里面是褐色的液体,上来时还冒着热气,似茶却无茶叶,似药闻起来并无苦涩之味,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是什么东西。
“怎么?怕老身在茶中下毒吗?” 花神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但想来也是一句玩笑话了,毕竟以她的修为,若是真想对他们不利,哪里用得上下毒这样的手段。
“哪里,只是小子见识浅薄,实不知这是什么茶,所以不敢唐突。” 江迁月面对这种极重排场的江湖前辈,向来都极为讲究礼数,毕竟人情面子还是要给,虽然他觉得花神跟沈剑南那种讲排场有所不同,花神的排场像是久居上位培养出的气质,而沈剑南比之花神总觉得少了几分底蕴。
黄洛洛心思率真,不疑有他,这一路行来确实渴了,便端起来喝了一口,随即眼神一亮:“诶,甜的,比苦哈哈的茶好喝。”
帷帐之中传出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这叫冬瓜茶,乃是将冬瓜切块去籽下水煮开,再加云滇特有的黑糖同煮,一直煮到瓜肉化掉,将残渣滤镜既是,有延年益寿、养颜去火的功效,老祖宗平日便爱喝,今日知道几位少侠一路辛苦,特意赏你们的。”
“哦?平日里只听说过花茶,却没想到冬瓜也能做茶,倒真是行一地增一闻。”
江迁月淡笑一声端起盏子喝了一口,他平日里本不太嗜甜,听说这里面加了糖心中便不大愿意喝,喝上一口无非是为了尝个新鲜,再有就是给花神个面子而已,不过这茶入口之后他也是眼神一亮,这茶虽然发甜,但没有想象中的甜腻,反而冬瓜的清香冲淡了腻味,热茶入腹竟有回甘,若不是怕失了礼数,他怕是忍不住要再喝一口。
商吾秋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没有一丝要尝一口的意思,看来花神那个‘赏’字触犯了商少爷。
花神抿了一口茶,旁边拖着托盘的男人恭敬地将托盘奉上,花神轻轻地将盏子放了上去,瞧也不瞧那少年一眼,一边的侍女蹲下为她捶腿,她依旧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回去蛮族有何如何,茶也喝了,便跟老身念叨念叨吧。”
这种说话的活自然是江迁月来做,他便将他们如何破九黎奇门如何又被蛮人暗算,如何找到地宫入口又如何通过那危险的地下暗河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说道惊险刺激之处,黄洛洛也会插两句嘴,不过她说的都是自己英勇无敌,多少有些添油加醋的意味,商吾秋则一言不发,他坐在那里好像这些事都跟他没有一文关系似的,花神也只是偶尔附和,听到那些虫蛹仓库和种种蛮术的时候,偶尔会问上两句细节,但也并不会多加评论,这一路所见所闻着实让江迁月大开眼界,又是几经生死,他说的难免兴起,直说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说完,他说完时黄洛洛和他的茶都已有人再添了一回。
江迁月说完又喝了一口茶,没想到茶水又见底了,他放下杯子又有侍女将他的茶水添满。
花神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这么说,那些蛮人害死沈春只是一个引子,他们真正的目的乃是害死昆明百姓来复活他们的王?”
“正是。” 江迁月说道。
“区区蛮子,妄论天数,世上长生久视之道已是镜中之花,死而复生更是笑……”
“啪!”
花神话未说完,他旁边那个端茶的侍童一不留神却将盏子摔了个粉碎,花神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摆了摆手并没有说话,那人低头告了一声罪,便端着托盘从里面匆匆走出,他经过江迁月的时候江迁月瞥了他一眼,这人看上去只有双十岁月,但是花神谷中的人大多驻颜有术,江迁月也不敢随便下定论,他只是觉得这人眉眼间还很青涩,不过虽然他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但江迁月感觉他的目光中并非是犯了错的恐惧,反而是愤怒。
江迁月虽然觉得蹊跷,但想必都是花神谷的家事,花神既不愿多说,他们这些外人也不好打探。
黄洛洛低声嘟囔了一声:“奇怪……”
江迁月和她对视了一眼,他知道黄洛洛说的也是那个男人奇怪,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江迁月自然也不会当着花神的面相问,花神又问了一些那金翅蜈蚣的细节,看来她对那怪物很有兴趣,话里话外大有想跟那怪物一战的意思,虽然江迁月知道花神的武功几乎可以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但是他始终觉得那蜈蚣已经超过了凡人可以对付的范畴,若是花神与他对上恐怕也捞不上甚么好处。
不知不觉之间,屋中的香味已经淡了不少,原来那一炉熏香早已燃尽,花神气度雍容的打了个哈欠:“香已尽,夜已身,老身已为几位安排了客房,便在谷中歇息几日再回吧。”
花神的意思已经不能再明白,三人便都站了起来,江迁月跟花神告了个退,便有一人引着三人走了,花神谷建在半山腰,地方本来就不大,大多数地方又种了许多花花草草,故而没有沈府那样大气,但这深谷清幽的感觉却也是难得的人生体验,夜深露重之时,甚至有一缕白云从三人腰间穿过,仿佛三人都是腾云驾雾的仙人一般,黄洛洛自是惊奇兴奋。
江迁月本来还在奇怪为什么他们三人只让一个人来送,原来那人将他们领至一个小院,里面正好是三间房,院子里还有一张石桌,正适合夏日纳凉之用,那人说话不多,到了地方告退一声便走了。
外人都走了之后,江迁月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问黄洛洛:“你刚才说什么奇怪?”
“就是那个男的啊。” 黄洛洛说道:“花神在花海的时候便是由四个少女抬轿,第二次我们见她的时候,旁边侍候的也都是少女,她一个连抬撵这样的粗活都要女孩儿来做的人,身边怎么会突然多了一个男人呢?”
“而且还是这样一个粗手粗脚的男人。” 江迁月说道。
黄洛洛说道:“没错,我总觉得花神怪怪的。”
江迁月伸了个懒腰道:“无论如何也都是人家得家事,江湖上有各种怪癖的人不计其数,咱们也不要嚼舌根了。”
他打了个哈欠道:“我现在是又困又乏,咱们挑房吧,你们睡哪间?”
“洛洛睡北厢房。” 商吾秋说道。
北厢房既是正房,三人无论住在哪里,最好的房间永远都是给黄洛洛这个女孩的,这一点江迁月自然没意思。
黄洛洛一脸倦意:“那行,我先睡去了,睡了好几天荒郊野外,终于能睡回床了。”
她说着便已进了屋,至于江迁月和商吾秋倒没那么多讲究,睡在哪里都一样,最终商吾秋睡了东厢房,江迁月则睡了西厢房。
花神谷上下都要早早起来练功,但是三人住的偏僻,在花神谷也只有化骨芙蓉一个朋友,不过他似乎对三人深夜打搅他的美梦心怀怨念,除了第二天给江迁月和商吾秋送了两坛好酒就再也没有来过了,他来时江迁月问他花神不是让他去杀玉王府的人吗?化骨芙蓉说如今昆明之事未了,他若走了也让江迁月难堪,所以他跟老祖宗商量暂且留下。
不过江迁月却知道花神谷在江湖上常以隐世姿态示人,若是强杀玉王府之人,即便是花神也不能仔细权衡,这些大门大派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实不是外人能轻易想到的。
三人在花神谷这几日,只要不是花神相邀,倒也没人来打扰他们,第二天三人纷纷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他们忧心昆明之事,便着急回去。
三人只在花神谷又待了两日,花神又召了他们两次,这两次除了问他们住的是否习惯,还问了他们今后的打算,三人具以实相告,只是这两次陪在花神身边的都是少女,他们再也没见过那名男子,有次黄洛洛仗着自己素来快言快语,装作不经意间问起那个少年,花神直道是他办事不利,把他打发去劈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