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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静秋病重,唐惜是走投无路的,任何向她抛来的橄榄枝,她会不去分辨到底是藤蔓还是毒蛇,不管不顾地拼命抓住,她太害怕失去叶静秋,她太害怕变成一个人。
关太太在钱财和人脉上毫无保留地帮助唐惜,专家开会商讨治疗方案,用最好的药住在最贵的房间,叶静秋却没有好转,她更加的瘦下去,皮肤松垮垮地裹在骨头上,她没有力气下床,她只能靠输液维持着脆弱的生命。
叶静秋疼得难受的时候,也会对唐惜说,“唐惜,让妈妈走吧。”可是唐惜摇头,她知道叶静秋难受,还是费力地挽留她。
专家摇头,遗憾地告诉唐惜,“你母亲的病发现太晚,癌细胞已经扩散。”
唐惜用力地推那几个医学泰斗,她不顾形象地大声地反驳他们,“明明是你们医术不精,我妈妈已经有好转,她今天能坐起来,还和我说话了。”
因为家属要求,药每天还在用。
唐惜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她次次熬不住才睡过去,又夜夜惊醒,梦到变成了一个人,直到摸到叶静秋瘦巴巴的手,她才平静下来。
这天叶静秋精神更好一些,她说想出去看看太阳。唐惜把新买的假发给她戴上,叶静秋照了照镜子,满意地说,“我一直想留这样的发型,很漂亮。”
唐惜推叶静秋去了住院楼后面的绿草地,那里有条狭窄的河流。叶静秋今天真的好很多,她话格外多,“双城也有这样的河,而且是两条,都比这个宽,水更清澈。”
“嗯。”唐惜微笑着点头,无论叶静秋说什么,她都会认真听着。
叶静秋看着流动的河流,有一会没说话,再说话她已经没有轻松,“唐惜。”
“嗯?”唐惜抬头看她。
叶静秋看着女儿,她轻声地说,“如果我记得你爸爸是谁,该多好,就有人可以陪着你了。”
“我不需要爸爸,我只要您就够了。”
叶静秋轻轻地摇头,却没说为什么摇头,过了会又说,“我想回双城,这个时候的双城很漂亮。”
“好,等您好了,我们回去。”唐惜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
“回去后,你不能再欺负同龄的孩子,不能再说脏话骂人,你是女孩子,是要嫁人的。”叶静秋笑着说,“这么凶,以后谁敢娶你。”
“嫁不出去就不嫁了,赖着你一辈子。”唐惜拼命压住涌上来的难受,哽咽着说。
她用力地留,却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
“我们回去吧。”叶静秋靠着轮椅,闭着眼睛轻声说,不知道她的话到底是说回医院病房,还是回双城。
唐惜不去询问,还是肯定地回答,“好,我们回去。”
唐惜晚上在医院陪床,临睡前,叶静秋却说唐惜新买的睡衣不舒服,让唐惜再去买一件。唐惜已经换了衣服,她耐着性子劝着叶静秋,“我们换着穿,明天我再去买。”
“我瘦了,穿不上你的衣服。”叶静秋执意要求,“你现在去吧,时间还早,楼下还没关门。”
“好。”唐惜无奈,只得又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在唐惜要走的时候,叶静秋又突然叫住她,“唐惜,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儿,这辈子做了我的女儿,很抱歉。”她手拉住唐惜的手,用力地紧了紧,舍不得地握了握,又放开,眼睛痴痴地望着女儿。
唐惜嬉皮笑脸地看着她,她理所应当地接话,“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那晚上唐惜百般周折才回到医院病房,却看到吊在浴室的叶静秋。
“她一直自责那晚上的离开,自责没有察觉到叶静秋的情绪低落,自责没有及时赶回来。”关翌年欣赏着,隔着桌子的对面男人的痛苦表情,慢声说,“她反复想叶静秋为什么要自杀,是不愿给她添麻烦,还是想起了什么不愿回首的过去事情。”
“你说什么事情呢?”关翌年笑着,残忍地反问程绍祖。
“她清醒过来了?”程绍祖眉头皱着,他握着酒杯的手抖了抖,里面的酒险些撒出来。他猜测到唐惜应该是知道了当年的事情,只以为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因为他从没想过,疯癫的叶静秋会清醒过来。
关翌年点头,“她清醒过来,只记得部分过去的事情,比如……”关翌年顿了顿补充,“比如你父亲是如何抛弃她、你母亲是如何一边做她朋友一边算计她、你外公是怎么吞了她家的宅基地和父母的坟墓。”
“却没记得唐惜的父亲是谁,和是谁把她逼疯的。”关翌年停顿住,眼睛看着程绍祖。
“逼疯唐惜妈妈的是我舅舅……”程绍祖迟缓地猜测。
关翌年哈哈笑,“都说物以类聚,你家人果然验证了这个成语的正确用法。抢了叶静秋的爱人、吞了她家的基业,这些还不够,非要把她折磨疯把她赶出双城。叶静秋估计是想起来了,那份过去的疼痛,就算疼爱唐惜也不能挽留住她对人生的失望,所以她自杀了,把所有的疼痛和遗憾,都留给了唐惜。”
唐惜刚去兴安当铺时候,整日浑浑噩噩的,她不会照顾人更没有心思去照顾人,不是砸了东西就是把饭菜做得好吃,带着关翌年出去,甚至会忘记带他回来。关太太看她这样,哀叹一声,“如果你打算余生都这样过,就离开吧,没人能帮得了你。”
唐惜在那个晚上,在被子里蒙头大哭,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妈妈死了,程绍祖不要她了,她一无是处又一无所有。
人与人是有缘分的,四十从小在兴安当铺长大,她面冷心也冷,对谁都是爱答不理的,却唯独愿意和唐惜说话。关翌年最初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给他安排这样一个毫无经验的人,他问过关太太,关太太只说,“虽然她现在什么都不会,可以后,她什么都会。”
是的,唐惜什么都会了。
用三年时间,为了照顾关翌年,她学会烹饪和按摩,对他的日常生活越来越上手;用了三年时间,她完成七年的学习内容,拿到了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和毕业证;用了三年时间,她苦练擒拿术。
唐惜什么都学会了,因为她要报仇。
“支撑她的只有报仇,因为除了这个,她再找不到继续生命的意义。”关翌年憎恨地看着程绍祖,突然哈哈笑,“你现在的表情,是不是在表示后悔带她回来,招惹了一个□□烦?”
程绍祖猜测她过得艰辛却不知道是这样的,他微低着头,声音低低沉沉的,“我后悔的是,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没有陪在她身边。后悔的是,等她来找我,却没有去找她。”
“你的确该后悔。”关翌年淡声说,“因为你错了一次就再也没有机会,在她最困难时候,陪着她的是我,你说我会把康复的唐惜还给你,再让你伤一次吗?”
“你说的未必有效。”程绍祖爽声笑,“她现在是我的妻子。”
“哦,是吗?”关翌年不紧不慢地提醒他,“程先生估计是忘记唐惜是在什么情况下嫁给你的,她会嫁给仇人的儿子吗?除了利用和复仇还有什么?难道是因为爱?真是荒唐。”
关翌年看程绍祖瞬间苍白的表情,他趁势追击,“而且,唐惜曾承诺,她的余生是属于我的。”
“如果有一天,唐惜要走,你用什么挽留她?是上辈恩怨还是三年前无情的抛弃?程绍祖,你早就失去了比赛资格。”
关翌年承认他造假了,可程绍祖灰败的表情,让他很舒爽。
属于程绍祖的手机在叫,程绍祖撑着沉重的头,慢慢地接起来。打电话的是五婶,五婶急忙地说,“老太太今天一直不肯吃不肯睡,一直叫表少爷的名字。”
“我晚些去看她。”突然知道太多事情,让程绍祖无所适从,敷衍着说。
五嫂又说,“老太太从早上就一直念叨着兰花,表少爷来的时候记得帮老太太带花。”
“兰花?”程绍祖重复这个品种,太姥姥一向不喜欢花草,怎么突然念叨起兰花的名字。
五嫂同样奇怪,“老太太有轻微的花粉过敏,不知道今天怎么想起来,可能是太长时间没见着,新鲜。”
挂了电话,程绍祖总觉得有哪里是不对的,可他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恰好,四十打电话到关翌年的手机,“手链是被人在去往北市的路上捡到的。”
“你现在在北市?”关翌年问,“我过去。”
“我不在北市市区内,正沿着公路寻找是不是有更多的痕迹。”四十没有捂住手机,对旁边的人说,“前面那个什么花村,派两个人下去看,我们去其他地方。”
兰花!
几分钟前才听到过的词语,突兀地冲进程绍祖的大脑里。
程绍祖用猎豹的速度冲过来,不顾关翌年的惊讶,他把手机夺过来,嘶吼着对四十确认,“兰花村?是兰花村吗?”
四十被程绍祖突然高分贝的声音震得耳朵一阵懵,她不满地腹诽程绍祖:平时挺淡定一个人,遇事就这样不冷静动不动就大吼大叫的。四十问旁边的人,“兰花村离这里多远?”
“二十公里。”旁边的人回答。
四十把原话重复给程绍祖,疑惑地问他,“兰花村怎么了?”
“唐惜可能在那里。”程绍祖无法解释自己的大胆的猜测,只是直觉,太姥姥不会偶然地反复提兰花。
四十半信半疑地听了,“哦,我尽量现在过去。”
“不是尽量,是必须。”程绍祖把手机递给关翌年,甩着手臂往门外跑,不管别人相信有否,他都该去找,而不是在这里坐着等着。
就像就算唐惜回来是因为恨他和他的家人,就算唐惜回来时候就打算好离开,他还是想她好好的。
四十这边听着嘟嘟的手机,她嘟嘟囔囔,“要不是看在唐惜的份上,我才不会听你的话。”心里不满还是对人吩咐,“你们几个去这几个地点,你们两个和我去兰花村,速度快一些。”
在距离兰花村只剩下不到十公里路程时,四十再次接到电话通知,是派出去探路的下属打来的,“在公路上发现一辆车子,是双城的车牌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