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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绍祖一个人自由自在住习惯了,这些天家里突然多了糖豆已经十分不适应,难得今天没有被软乎乎的小手拍醒,可以睡到自然醒。
糖豆?
程绍祖突然折身坐起来,糖豆为什么没有喊饿?
“你醒了?”
程绍祖光脚踩在地板上,眼睛愣愣地看着那个扎着马尾,手里端着他洗脸洗脚的综合盆子,窗外是正好的阳光,轻轻柔柔地落在她的肩膀上,整个人沉浸在温柔的光线里,正冲着他甜甜地笑。
程绍祖噗通,又躺回沙发上,接着睡。
唐惜看着那个一声不吭的男人,有些傻眼,小声嘀咕,“他梦游吗?”
程绍祖完全醒来已经是日晒三杆,家里静悄悄的,他坐着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庄生梦蝴蝶,不知哪个才是梦。
“这次,你是醒了吗?”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熟悉是因为时常出现在他梦里,陌生是因为五年没有听到了。
“你睡觉为什么总是坐起来?是梦游症吗?”唐惜把罩着盖子的饭菜端出来,放在沙发跟前的茶几上。
程绍祖抬手扒拉了下头发,“糖豆呢?”
“下楼去玩了。”唐惜还是有些胆怯,说话声音就弱,“你快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程绍祖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脑袋混沌地想,她是唐惜吗?如果是,她不是恨他们入骨吗,为什么要回来,她不是死了吗?她为什么没死?
“……程绍祖?”唐惜不确定地叫那个发呆的男人的名字,未开口自己倒不好意思,“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
“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认识你。”
“不认识我,为什么在我家门口?”程绍祖的语气有些凶,或者说是恼,或者说是恨。
唐惜一惊,“四十说让我在这里等,说会有人带我回家。”
“不认识。”程绍祖没有吃早饭,他早已经没有那个习惯。
程绍祖去洗脸,唐惜站在厨房门口,眼睛一个劲往里面看。
程绍祖出来,唐惜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不熟又不敢离得太近。
“还有什么事情?”
唐惜挤出一个笑,“晚上你想吃什么吗?”
“不想。”干巴巴的回答。
“家里没有食材了,糖豆说想吃排骨……”唐惜见程绍祖要走,她想也没想就跟着。
走在前面的程绍祖突然止住步,唐惜已经跟着走到了洗手间门口,而程绍祖裤子已经半掉,“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没钱。”唐惜抬眼看他一眼,又低下头。
程绍祖瞪着眼睛,恼恨不已,咬牙切齿,“在外面等着。”
唐惜觉得程绍祖的生活习惯很不好,他喝凉水、从冰箱里拿出食物直接吃……
唐惜觉得程绍祖的衣着品味很不好,他还是昨天那件深色外套,和个小老头一样……
唐惜觉得程绍祖的面部表情很缺少,他总是拧着眉头,对什么都不在意和不耐烦……
总之,唐惜觉得程绍祖是个很普通很不出彩的男人。
而现在,她跟着这个普通的男人,出去买东西。
唐惜不认识路,而程绍祖没有坐公交车的准备,她就以为不远,却走了半个小时,她嘴巴抿了几次,还是忍下,还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四十说的那个人。
在红绿灯处,唐惜站在第一排,程绍祖似乎不愿意搭理她,离得有点远,稍微往后。唐惜回头看了几次,程绍祖没有看她一次。
会不会是四十搞错了,他根本不是那个人,或者四十评估错了,他根本不爱她呢?
红灯转绿,唐惜闷着头,抬腿往前走。
却有一辆车抢分夺秒地朝着路口冲过来,车子以十厘米不到的距离,擦着唐惜。
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牢牢地抓住她的左手,把她扯回来。
她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被握在一只肤色稍黑的手掌里。
唐惜神色慌张,手往外挣脱。
那人却握住她的手,拇指和食指试探地在她左手无名指位置,轻轻地摁压,果然空荡荡的。
“你的手指呢?”手套被蛮狠地拽下,露出只有四根手指头的左手。
唐惜把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去夺手套,“还给我。”
“你的手指呢?”他厉声,又问了一遍。
唐惜又急又恼,“我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的。”把手套抢过去,她背过身去重新戴上,慌乱得带了很久。
绿灯再次红灯。
这次,两个人并肩站在一排。
在数字进入个位倒计时,程绍祖目视前方,不知对谁说,“你为什么还要活着,我本来已经接受你死了的事实,你怎么能还活着。”
“啊?”唐惜没听懂,“谁说我死了。”
是啊,谁说的。
他没有看到她的尸体,只是听四十说唐惜死了,他就老实巴交地去收尸,然后好不容易相信:那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唐惜死了。
可是,唐惜没有死。
他就是这么蠢,才会被她们骗一次又一次。
绿灯,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对面路走。
唐惜又听到程绍祖问,“你这次回来是要拿走什么?我妈的命,还是我的?”
“他应该不是对我说话吧,不然我怎么听不懂呢。”唐惜在心里无声问自己,程绍祖真是个奇怪的男人,说些奇怪的话。
去的时间晚,超市食材已经被挑拣得差不多,剩下都是磕磕碰碰的。
唐惜扒拉着在残次品里挑选不那么惨不忍睹的,“早知道来这里买到是这样的,就不来了。”
程绍祖站在一旁看着,没搭手没说话,眼睛一直看着唐惜的左手,那个少了一根手指头的手。
唐惜好像问过他,“戒指为什么要戴在左手上,如果没有这根手指呢?”那时候他以为是她的发散思维和胡思乱想,现在看来,她早就知道,会失去那根手指。
为什么失去呢?是把他家折腾得家破人亡的代价吗?
梁笛声呢,关翌年呢?她没有手指的时候,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帮她。
停!
程绍祖你又在想什么,她少一根手指,是她活该。
出了超市门,唐惜往右走。
程绍祖叫住她,“在这边。”
“哦。”唐惜左右看,迷迷糊糊地说,“不是在那边吗?”
“你不记路?”这个倒是程绍祖以前没有发现的,在他印象里,唐惜好像是对什么都笃定肯定的,从来不知道她迷方向。
唐惜点头,“对啊,我分不清左右。”
“……”
走了几分钟,程绍祖突然说,“我知道一处菜市场,会有新鲜菜,我们去买吧。”
唐惜怀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变得热心起来,“远吗?到地方会不会已经关门?”
“我们打车去。”
“……”
打车走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到地方,付的车费比刚才超市的菜价更贵。
程绍祖去了趟旁边的自助银行,取了些现金。
两个人这才往菜市场走。
唐惜觉得程绍祖是个奇怪的人,他的情绪变得莫名其妙,明明前一秒还对她不耐烦,现在却能耐心地看着她挑菜,而且只要她看上几眼的,他都会买下来。
后来,程绍祖说要买猪手,距离远,让唐惜在路口等他。
唐惜就背着包,在路口一直等。
等到菜市场关门,等到附近的店铺全部关门,程绍祖都没有回来……
程绍祖坐在返回的出租车里,眼睛闭着,眉头深深地打结。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不该回来,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一遍遍问、一次次说。
还是不能压制住把唐惜丢下的那丁点不忍心。
“她为什么现在回来,她又想要什么,是孔文莲的命还是你的命?她把你家折腾成这样,你没有要她的性命,已经是念旧情。她走吧,不要再回来了。”这个声音反复在程绍祖脑袋里心里说,“她不走,你真的能杀她吗?”
有人说,有人注定是有些人的债,所以躲不过。
唐惜到后半夜,还是找到了程绍祖家。
至于这六个小时,完全不认识路的她,是怎么找回来的,尽可以想象。
而更难以想象的是,唐惜站在0705门前,喊着程绍祖的名字,却没人开门。
“程绍祖,你在家吗?”
“程绍祖,你是不是不在家?”
“程绍祖,你在不在家?”
门被敲了将近十分钟,外面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变为静悄悄,和门里的夜一样。
程绍祖还穿着去菜市场那套衣服,坐在沙发上,头望向门的位置。
她走了吧?
从来不会服软的唐惜,肯定走了。
程绍祖在客厅里坐了整夜,睡不睡都一样。
这五年他睡眠都不太好,睡着时也会时常惊醒,手习惯去摸旁边,空荡荡的才清醒过来,没有人需要他盖被子了。
那些无眠的夜,他就一遍遍想,她对他是真的狠啊,又会想,他睡不着时,她在谁的怀里,是梁笛声还是关翌年?
入疯成魔,控制不住的想法。
糖豆因为早上没有看到唐惜,耍着小脾气,程绍祖晚了半个小时,才出门去上班。
打开门,一个靠着门的人,翻着倒进门里。
糖豆喜出望外地笑,“爸爸,是妈妈,妈妈没有走。”
唐惜揉着发麻的腿,撑着门站起来,她揉揉糖豆的脑袋,又看程绍祖,“你在家?”
程绍祖没说话,关上门,要锁上。
“你在家为什么不给我开门?”唐惜问,“你没有听到我叫你的名字吗?”
“听到了。”
“……”唐惜气塞,“听到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不想开。”
唐惜无语地看着程绍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喜怒无常,她兴冲冲地把怀里抱着的袋子拿出来,递给他,“你把钱落在我包里了,我用钱给你买了件衣服。”
程绍祖问她,也是问自己,“你为什么不走?”她还要什么,自己还有什么值得她回来的。
唐惜不解地看着他,讷讷地解释,“四十让我在这里等,说会有人带我回家。”
“我不是那个人。”程绍祖脑袋里似乎揪着一根线,紧得让他疼痛,“不管你回来是为了什么,不想猜你在玩什么把戏,不想分辨你哪句是实话。唐惜,我累了。”
“……”唐惜看着他痛苦的脸色,心头上闪过退缩的念头,可又被别的情绪驱散,她推着他走,“累了就歇歇,今天不上班吧。”
她为什么让他觉得累?
她以前对他做过什么吗?
四十说那个人很爱她,他还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