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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出嫁前夕

作者:快乐的高山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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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之后,扬州快意坊内。

    两张银票递到快意坊牙婆“一秤金”手中,一张面额一万两,一张面额五千两。银票

    由全国最大的银庄“汇通宝庄”开具,凭票可在全国三十六州一百八十八所银庄内兑换现银。

    “一秤金”哆哆嗦嗦接过银票,满脸不解地望着来人:“请问小哥,这、这是何意?”

    那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一身京城管家常穿的苏州绸褂,看上去精明干练。只听他道:“这一万两是定金,这五千两是聘仪。我家主人要迎娶快意坊头牌‘潋香仙子”柳姑娘过门。”他说起话来干净利落,竟是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一秤金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柳姑娘?你是说子衿?可她,早已和太常寺的曹少卿定约在先了!这怎么好?”

    中年汉子冷笑一声,朝着一秤金手上的银票努努嘴:“一万两只是半数,另外一半迎娶时准付,外加五千两的聘仪。就算曹文钧的官位再重,也重不过这两万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吧!”他态度桀骜,喊起朝廷命官的名讳来一点也不留客气。

    “一秤金”也是官民两道翻滚惯了的,瞧这阵势,知道对方是个硬茬儿,脸上立刻堆起腻死人的谄笑:“官爷(此时她认定对方肯定是朝廷大员的差人),您这是说哪里话?小的又不是脑子锈掉,哪敢把大财神往门外推呀!只是,嘿嘿,”她干笑两声,“官爷可否留下您家主人的官讳,到时候我也好向曹少卿有个交待呀!”

    中年汉子从怀中掏出一张名帖,递了过去:“你拿去看明白了。”

    “一秤金”接过名帖瞅了一眼,只见封套上两边各印着一支振翅欲飞的金翅大鹏,甚是威猛。她总算见过些世面,心中不由得一惊。待得抽出里面的帖子,上面依次露出“天顺皇朝一等平乡侯”的字样,她禁不住一吐舌头,说话也开始打卷:“您家主人莫非是苏… ”

    中年汉子正是苏府大总管苏亦方。旁人这种诚惶诚恐的样子他早见得多了,只是微微一笑,道:“你可看清楚了?”“一秤金”连珠价点着脑袋,头还没来得及点完,苏亦方已经转身出门上马,只听他在马上朗声道:“五日后,我家主人自有花轿前来迎娶。你速做准备,不可有半点懈怠了!”说罢一夹马腹,飞驰而去。待“一秤金”奔出门看时,他已经不见踪影了。

    “一秤金”跺脚埋怨道:“这家伙太也性急啦,怎地说走就走?子衿的身份文碟,籍隶更换还得同他一道去衙门办理呢?”又一转念,狠命拍一下脑门,暗骂道:痴婆子,你还真是个锈脑子。人家是朝里一等一的爵爷,这等琐屑公事还需要我去操心,吐口唾沫的当口都有人为他办好了!于是回转身来,一边乐颠颠往里走,一边冲楼上大声喊着:“子衿呀!我的心肝肉儿,你还不快下来?天大的好事儿都找上门了!”

    苏白尘迎娶柳子衿的消息不消半天工夫就传遍了整个扬州。人们还没有从柳子衿委身曹文钧的惊讶中恢复过来,又震惊于苏白尘的“壮举”。两万五千两银子买一匹“扬州瘦马”,别说扬州地面空前绝后,就算京城里名列前茅的富豪也没人敢这么大的手笔。

    快意坊的牙婆自不用说,要好的几个姐妹也替子衿高兴。别看平日里“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唏嘘慨叹,其实那些皆是虚妄。风尘女子嫁汉,无非取夫家的“才”“财”二字。曹文钧自是二者皆无,苏白尘是否有才不得而知,却是

    权势熏天,富贵逼人。而且对子衿情有独钟,不但赎金丰厚,还一反常规地拿出一笔巨资作为聘仪,简直算是平妻的待遇了。嫁给这样的人家未尝不是子衿的一个好归宿。

    在柳子衿等待被迎娶的五日之内,快意坊门前竟然出现了异乎寻常的热闹场面。众多名人、闲人、有钱人,王公、望族、当权者纷纷找上门来欲求子衿一面。

    这帮人形形色色,各揣鬼胎。有的和子衿相熟,只为着在她嫁入豪门之前多些盘桓的机会;有的仗着自己家底雄厚,不忿苏家的巨资,愿倾囊而出和苏白尘一见高下;还有的心存不甘,准备在子衿面前一逞口舌,说服她回心转意陪伴自己;另有一种人颇有心计,眼见子衿即将成为侯爷夫人(尽管只是个侧室),连忙抢先烧个热灶,也为将来在苏侯爷面前有个铺垫。

    对这些人,子衿自有个不变应万变的法子。任他们口沫四溅,抑或巧舌如簧,她都只是微笑不语,最多不置可否地回应两句。她心中明白,从答允苏白尘开始,自己已经身陷波谲云诡的官场。虽然自己历练甚浅,但有一点原则还是会把握的,那就是,适度的沉默是官场上最好的护身符。那些来访者表演得精疲力竭,换来的却只是子衿口是心非的几句敷衍,最后也觉无趣,只得告辞讪讪离去。

    在众多的表演者之外,另有一人的来访倒让子衿颇有些吃惊。

    那日午后,子衿送走几个相熟的老斗,正想关门歇歇中觉,却见“一秤金”闪身进房,乐滋滋地道:“子衿我儿呀,快出来接接,贵客到了!”子衿这几天正被闹得焦躁,强压不快对“一秤金”道:“妈妈,我也有些困倦了,你让客人改日吧。”“一秤金”却不动步,欢声道:“我的儿,这位贵人可是你的熟客。他知道你找到了好人家,诚心前来恭贺,你可不要薄了人家的脸面哟!”

    子衿一瞥之下,发现“一秤金”手里捏着一张“汇通宝庄”银票,上面赫然印着一千两的面额。对于“遛花”的客人来说,这已经算是罕见的大手笔了,难怪她如此巴结。只是不知什么人出手这么豪阔?

    正在疑惑间,客人已经进门,子衿看时,却是当日在退思园言语顶撞过的薛公子。薛公子名昭,表字少白,当年以榜眼的身份入翰林院为侍读,据说深得皇帝赏识,宦途也是一片光明。无奈他一颗心都扑在晓兰身上,心无旁骛。而且其人书生气十足,比不得曹文钧精明老练,子衿暗忖以他的性格在官场上只怕前途多舛,最终还是放弃了。

    自从那日退思园一别,子衿思量着只怕再难和薛少白见面,不料短短几日之后,他竟然主动上门了。

    子衿见他已然闯入,避无可避,便转头吩咐“一秤金”:“妈妈,你去忙你的去吧。”“一秤金”会意,转身出门,顺手将门关上。

    薛少白满面通红,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跑上楼来的。他不待子衿开口,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真要嫁给苏白尘?”

    子衿防不到他问这一句,点头道:“对。”

    薛少白的面皮越发红了:“你甘心把自己的大好青春托付给一个老朽?”

    子衿苦笑一声:“我有的选择吗?”

    薛少白提高了声音:“我知道他出了大价钱。不打紧,他出了多少,我照样出得起!”

    子衿想起“一秤金”手里捏得那张银票,只怕薛少白所言非虚。只是一个翰林院的“白翰林”(朝中对收入微薄的穷翰林们的贬词___作者)何以陡然间暴富

    ?薛少白不是世家子弟,又没什么有钱的朋友,莫非?子衿脑海中突然现出一个念头,心中一急,脱口而出道:“你哪来那许多钱财?莫不是去找‘蓝票庄’借钱(当时一种高利贷钱庄,借款后开具的字据为蓝色,故有此名___作者)?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行当,千万碰不得!”

    薛少白正色道:“君子求财,取之有道。我既然诚心要为柳姑娘赎身,手里的每一文自然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

    子衿看他说得庄重,料想所言不虚,暗自松了一口气,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薛少白见她没说话,以为她有苦衷不好明言,又补了一句:“子衿,莫非你是惧怕苏白尘的权势,不敢拒绝?放心,对付豪门权贵,是我们翰林院的拿手好戏。”他声音铿锵,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

    子衿很了解薛少白的为人,他倒不是对自己有什么爱慕。晓兰曾经说过,薛少白脑袋里的荒唐念头实在不少,有一次竟然说,像快意坊里这些个姑娘,全都是天下第一等的人物,奈何要做那些俗世庸人的陪衬。如果个个能够找到如意郎君,美满生活,该是何等的功德呀!有朝一日自己有了钱财,不但要还她们一个自由身,还要包她们终身幸福。对这种穷酸文人的痴言妄语,子衿只是付诸一笑,没想到今日,薛少白一朝暴富,竟然要兑现这个承诺了。

    这个薛少白书生气十足,说到做到,他是真敢和苏白尘分庭抗礼的。当然,对抗的结果自不用说,什么叫“螳臂当车”,薛少白便是最好的注脚。

    想到此处,柳子衿暗自咬咬牙,冷笑一声:“薛公子,你的盛情美意子衿只能心领。此次苏侯爷屈尊收小女子入府,实在是两情相悦之事。外人不明真相,以讹传讹,只怕也让薛公子误会了。如果公子还想插手此事,除了枉抛心力,恐怕别无所得。

    再者,那日在退思园中小女子对公子的一番话,公子应该言犹在耳吧。欢场便是游戏场,谁要是认了真,谁便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了!”

    薛公子本来通红的面庞瞬时变得惨白。他瞪了子衿一眼,一转身,狠狠地摔门而去。

    薛少白的突然出现让子衿彻底丧失了心情,之后的几天里所有来客一律被挡驾。她需要时间平复情绪,也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一下进入苏府之后该如何动作。

    临到迎娶的头天晚上,子衿房里的小猴子(快意坊里专门伺候姑娘的年幼女孩__作者)满儿从外面带进一封书信递给子衿,子衿打开看时,考究的信纸上写着八个字:

    谨言慎行,谋定后动

    后面则是数行小字:姑娘高志不让须眉,在下敬佩之至。只是侯门似海,险不可测。如能遵吾八字金言,或可全身而退。又,日后如有疑难,可传信至京城玄武大街金亭馆玄字六号房,在下定当克尽全力。

    再看末尾,署名贾亦真

    “贾亦真?贾亦真?”子衿在心中默念了两遍,不用问,写信者用的是假名无疑。从信上看,此人似乎熟知自己进入苏府的目的。而知情人中除了自己几个姐妹便是苏氏父子。苏氏父子决不可能,如果是自己的姐妹,应该也不会这样藏头露尾。那么,这人会是谁呢?

    仔细琢磨了一会子,始终没有想出眉目?子衿轻轻吁出一口气:算了,此人既然刻意隐藏身份,怎么能让我轻易猜破呢?不论他用意如何,这八个字确是良训。至于贾亦真究竟何许人也,柳子衿相信将来自会水落石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