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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华吾弟:
罪兄过往所作一切百死莫赎,这颗项上人头,只能权表寸心。罪兄并不期望贤弟原谅,如下数语,全系肺腑赤忱…”
以下便是王璨对事情经过的交代。
原来,早在王璨考中进士之后,就被苏白尘发展为“公平道”的成员。苏白尘为了控制下层官吏,特意将王璨安插进吏部,并且迟迟不对他升迁,还有意让他在众人面前抱怨、牢骚,吸引反苏分子的加入。
等到时机成熟,苏白尘便授意王璨成立雷霆社,意在有朝一日对朝中的反苏势力展开大清洗。加入雷霆社虽都只是中下层的官吏,但是他们背后都有很多大人物的支持。有朝一日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再将背后那些大佬一一牵出,这才是苏白尘的最终目的。
当然,雷霆社是颗定时炸弹,王璨本意绝不想让贺荃牵连进来。但是苏白尘看中了贺荃的人脉,知道能够通过此人牵出不少高层人物的子弟,因此严令贺荃必须加入。
一切就这样悄悄展开着,尽管王璨百般不愿,但公平道内的规矩有如天条,令他不得不将绞索一点点套在雷霆社众人的头上,包括他最好的朋友贺荃。
其实客观来说,直到王璨到状元桥“颜回”书店内见苏白尘为止,他对苏、对公平道都还是一如既往的忠诚。
只是那晚当他回到自己府中的时候,一件突发的事情完全改变了他的心态。
那晚时近三更的时候,贴身随从王庆带进一张纸条,原来是他在公平道玄字门的密友彭卓送来的。彭卓是大公子苏青阳的心腹,能够预先探知很多机密。彭、王二人表面上交情泛泛,其实暗地里过从甚密。王璨为人精细,深谙苏白尘的为人,因此有意在公平道高层安插这条眼线,关键时刻能起巨大作用。
字条只有八个字:汝家覆没,好自为之。随信送来的是他妻子的一只耳坠,那是成亲时娘家带来的陪嫁之物,妻子一直戴着,一天也不曾取下。
王璨有如五雷轰顶!
本来他也为自己留下了一条后路,做完雷霆社这段公事,他会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消失在公众视野之外,就连苏白尘也不会找到他。
但事态的变故让他彻底改变了计划。
他要做的第一步是找到何畏,将苏白尘的部分计划透露给他,当然他没有说自己也是公平道的人。何畏老奸巨猾,不会相信公平道成员能背叛苏白尘。
王璨向何畏说明的计划是由他将苏白尘引向指定地点,让何畏软禁苏白尘,他率雷霆社成员清除公平道其他人众。之后双方利益均分。其实他心里明白,以何畏的实力,软禁苏白尘之后消灭公平道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借助雷霆社的势力。不过对他来说这无关紧要。只要公平道被铲除,他就大仇得报,至于自己的命运,他早有安排。
为防备万一,他很早就秘密安排了另一套计划,这次终于可以启动了。
苏白尘的确在清平巷地道口下车,并由王璨的人将他们引至滁州会馆,而上车的则是王璨安排的替身。至于苏白尘真正的替身则被王璨埋伏的杀手干掉。杀手们得手之后,故意将地道口所有出路打开,迷惑林建淳等人。而雷霆社控制“霹雳惊”的起爆自然也是王璨的杰作。
最后一步就是安排自己
的下场了。他有意穿上一身不合身的衣服,然后自杀,王庆按照事先的吩咐将他的头颅割去,造成有人替死的假象。他的目的是让林建淳等人误以为自己没死,造成公平道内更大的恐慌。
剩下的事情就是让王庆带着自己的头颅去见贺荃,让贺荃早做定夺。他知道贺荃性情刚烈,除非自己一死,否则绝不会相信全部实情。他的死既是向好朋友谢罪,也是警醒贺荃,让他早做退路。
王璨的信很长,读起来颇费时间。尽管如此,贺荃仍然一字一句地读完了全文。然后将信纸远远一扔,长吁一口气。王庆看他神色平常,仿若没有遭遇任何变故,心中不免有些纳罕。
贺荃将那包裹重新包好,放入匣内,又将匣盖盖上,交还给王庆,缓缓道:“你家主人嘱咐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接下来你该怎么做想必你家主人也已经吩咐过了。你这就去吧。”
王庆躬身长揖道:“贺公子保重。”说罢又跪在地上对着那只木匣拜了三拜,抱起匣子转身打开机关,出房门而去。
贺荃重又拾起那封信,看了又看。嘴角两边得肌肉咬得嘎嘎直响。过了好半天,他感觉淤积在胸口的那口气好像舒缓了一点,脑子逐渐清醒起来。他将信纸扔进墙角的火盆中,点火烧尽,又拿起桌上的茶杯,咕嘟嘟猛灌了几口,心中陡然闪出一个念头。只几秒钟的时间,这个念头就转换成一个成熟的计划。他将手中的茶杯用力一掷,瓷杯撞在墙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随即碎片四射。贺荃定定地站在那里,任由碎片迸在自己脸上,划出几道血印。
他返身走到一面墙前,摘下墙上挂着的一柄“湛卢”宝剑。这宝剑传说为春秋时欧冶子所制,为五大盖世宝剑之首,曾经跟随岳飞元帅征战南北,杀得金狗血流成河。风波亭之后,此剑不知去向,后来辗转为贺家所得。
贺荃“嗖”地抽出宝剑,寒光闪烁之际,耀得他眼睛有些发花。他竖起宝剑,陡然舞了个剑花,高声道:“好剑哪,好剑哪!你跟随我贺家多年,今日定让你痛饮仇人之血!”
然后他提剑在手,打开房门,大踏步向父亲的房间走去…
滁州会馆某间隐秘房间内
何畏惯有的大嗓门再次响起:“老苏啊,我说咱俩喝杯酒叙叙旧,你偏不愿意。这不,咱哥俩还是碰上了吧。”
苏白尘淡淡一笑:“相请不如偶遇。看起来贤弟是这里的东道,既然如此,何不摆下酒宴,开怀畅饮。”他心中已然明了,自己目前的境遇大半与何畏有关,对方既然已经周密布置,反抗自然无用,还不如静观其变。
何畏笑道:“我早已安排好一切。老苏,可能你已经听说了。现在外面出了点变故,乱得不得了,据说有人要对你不利。你身边人单势孤的,出去不安全。你我同殿多年,交情自不必说。你老苏有事,我老何掉脑袋也要帮忙。这里地方隐秘,我看就在这儿多住几天,等到风平浪静了,我再接你回府,怎么样?”
这是明白无误地告诉苏白尘,他被软禁了!
苏白尘心中暗叹,人为刀俎,敢不低头?索性洒脱一些,也放声笑道:“苏某多年来劳心劳力,总想找个地方修养一段时间。难得贤弟想得周到,愚兄怎能不领情?贤弟精明强干,外面
之事还要烦劳贤弟多多照应了。”
何畏暗自得意,不可一世的苏白尘终于也有向自己低头的时候。他强压住心头的狂喜,道:“好说,好说。”说罢,一摆手,从人将丰盛的酒菜陆续摆上桌子,酒席开始了。
朝阳大街兵部尚书贺三省府
兵部尚书贺三省朝会归来,正在房中和几个下属商量事情,忽听房门一响,儿子贺荃提着宝剑闯了进来。宝剑上鲜血淋漓,门口两个卫兵躺在血泊之中,看样子竟是贺荃杀了门口的护卫夺门而入的。
贺三省大吃一惊,几个下属更是神色张皇,谁也没想到兵部尚书的公子竟然会来杀自己的老子。
贺三省急急问道:“荃儿,你这是干什么?”
贺荃冷笑一声:“父亲,实不相瞒。孩儿想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父亲的兵符!”
贺三省一拍桌子,喝道:“大胆。兵符乃国之重器,哪能随便就借,我看你又是喝多了满嘴胡浸吧!还不快滚!”
他这是在给贺荃找台阶,要不然再闹下去,只怕不可收拾!”
哪知贺荃挥着手中宝剑狞笑道:“爹爹,只怕今日你想不给都不行了。废话少说,把兵符交出来!”
贺三省不解道:“荃儿,你又不行军打仗,要兵符做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我乃雷霆社社长协理。今日要兴兵讨贼,所以特借兵符一用!爹爹,苏贼人人得而诛之,你不要执迷不悟!”说罢,挥着宝剑冲了上来。
贺三省周围几个下属虽也算是武将,要论耍牌赌钱都是一等一的人才,但说到动武打架那便是一等一的蠢材。他们见贺荃宝剑闪亮,惊得妈呀一声四散逃命。无奈贺荃仗剑守在门口,大伙儿只得各自缩在角落观察动静。
贺三省模模糊糊有些明白,原来儿子和反苏的雷霆社有这么深的渊源。正要劝止,儿子的宝剑已经上来,横在他的脖项之上!
贺三省不相信儿子会杀自己,但心中毕竟有些发寒,颤声道:“荃儿,你别发疯了。你知道,威胁朝廷命官是什么罪过!”贺荃却不搭话,猛地将宝剑从他脖颈上卸下,右手握剑往父亲怀中送,左手却拽住父亲往自己一侧紧拉。由于他的身体挡住了贺三省,后面几个下属看来仿佛父子二人在争夺宝剑一样。
只听贺荃低声道:“孩儿不孝,万望爹娘保重。爹娘的恩德,只有来生再报了!”说着握住父亲的一只手紧紧摇了一摇,然后将父亲的手移至剑柄前,剑锋向上,大声叫道:“贺三省,老匹夫,你连自己儿子都忍心下手!啊!”随着一声惨叫,宝剑从贺荃脖子上狠狠划过,他应声倒地,眼见是不活了!
这一切发生太快,包括贺三省都没有反应过来。那柄宝剑“苍凉凉”摔在地上,好半天室内无声无息。
又过了好大功夫,几名下属才战兢兢围拢过来,先看贺荃,血流如注,已然气绝多时了。大家这才重又围在贺三省身旁,有的说:“事情已然如此,请老大人节哀!”有的说:“老大人大义灭亲,实乃百官楷模!”
本就年迈的贺三省此刻越发显得衰老不堪。他瘫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儿子的尸体,嗫嚅道:“怎么这么快?就这么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