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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白尘又对苏福等人慰勉了一番,也就通知散场了。大伙儿一起向苏白尘告退后,就依次出门。柳子衿起身正外走的时候,后面千月白跟上道:“妹妹,你那日送来的西洋药效果极佳。你屋里还有吗,待会儿再送几瓶来啊。”她说话的声音不小,众人都听得清楚。子衿一愣,忽见千月白暗暗地扯扯自己的衣襟,心中顿时明白,也就回道:“待会儿我就给您送来。”
苏福四个人出门的时候走在了一起。他们寻个僻静的位置停下,郭胜道:“福哥,这下咱们该舒坦了吧。老爷都说了,月会不开,继续让二太太主事。她那点本事,咱们还不是手拿把攥啊。”
苏福摸着下巴,沉吟一会儿说:“即便如此,咱们这几天脑子还是要绷紧一点儿,别出了纰漏。”
王大庆道:“可惜,老大的大杀器算是无用武之地了。”
苏福冷笑一声:“别忙着断言。真要是大太太或者五太太要插手了,这招还能用上呢。记住,到时候,咱们可别射乱箭,全都要往那边招呼,知道吗?”说着他用手指了指俪园方向。郭胜笑道:“对,这叫杀鸡儆猴!”苏福喝了一声:“胡说,你敢说侯爷是...记住,这叫敲山震虎!”众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子衿回到自己房里,将前晚的西洋药又准备了四瓶,带着廖妈妈出门重又往千月白住处走去。这次她走得不快,心里在琢磨着大太那里会有什么事情和她说。
进屋之后,小红让廖妈妈留在外间,带着子衿进到里间。果不出所料,苏白尘、苏青阳、千月白都在房中。
在场的都是苏白尘的心腹,于是他就将自己这几天的遭遇包括刚才景元殿的召见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
苏青阳道:“爹爹,你这就把大权交出去了。”
苏白尘叹一口气道:“如今挫动了锐气,怎能不暂时隐忍一下呢。好在何老六这次还没伤到我的筋骨,咱们私底下的较量才刚开始呢。”
他又对子衿道:“子衿,我今天说暂不开月会,是不想动静弄得太大。府里是怎样个状况,我心里大致也有数。只是如今这个局面,我还是需要府里安定一点。当然你可以旁敲侧击,暗中查访。这方面,月白可以帮助你。少媛虽然为人生硬,其实人不算坏,需要协助的,她也会尽力帮忙的。”
苏青阳问:“爹爹,朝里的事情今后怎么处置?”
苏白尘捻着胡须笑道:“依着皇帝的意思,有大事再说。无大事的话,我就在府里静养,正好躲一躲明枪暗箭。嘿嘿,这也算是大隐隐于朝吧。“他又看了柳子衿一眼:“我虽然名义上退隐,不过青阳会随时将朝政方面的公文奏报送到我这儿。子衿,有时间的话,陪我一起看看,多学一点本事总没错的。”
柳子衿心中一震,只见苏白尘面色严肃,不象是在开玩笑。又看看苏青阳和千月白,两人都冲着自己点点头。她心中蓦地冒出那两句话:不为吕高后,便做武昭仪。当年高宗因有风疾不能上朝,便让武后理政,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二圣临朝。武后由此磨练了处理朝政的能力,为后来的武周开国奠定了坚实基础。
苏白尘今晚这一番谈话,不但让她理家,更让她理政。用心如何尚不明朗,但足见信任了。
几个人又谈了一会儿,苏白尘让柳子衿先去休息。子衿走后,房间内
只剩下苏氏父子和千月白三人。
苏白尘问苏青阳:“青阳,显义说你身体又不舒服,怎么样啦?”
青阳笑笑道:“我的身体没问题了。富御医前几日还来看过,开了几副方子。吃过之后感觉强多了。今晚上孩儿之所以没去,主要是在忙于公平道的检视。”
苏白尘关心地问:“情况如何?”
“公平道被何畏破坏的都是外层组织,应该都是王璨向他交代的。幸好这个叛徒知道的还不算太多,所以咱们的核心组织都安然无恙。”
苏白尘心中正有一件需要迫切了解的事情,于是问青阳:“林建淳找到没有?”
苏青阳摇摇头,脸上满是困惑:“这是我最头疼的事情。自从爹爹你出事之后,林建淳就失踪了。我遍寻了多日,也没有找到他的下落。我判断,林建淳十有八九被何畏给抓住了。真要这样的话,那么公平道就危险了。他可是知道我们核心机密的。”
苏白尘微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道:“以我对建淳的了解,即便被何老六抓住,他也不会吐露半字。更何况他要是背叛我们的话,公平道如今早就不复存在了。现在的关键是找到林建淳。他是个难得的人才,眼下公平道还需要这样的大梁支撑。”
“如果他真的在何畏手里怎么办?”
“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将他救出来。实在不行的话,”苏白尘突然一睁眼,眼内寒光四射,“就让他永远闭嘴。绝不能让他留在别人手里。”
第二天开始,平乡侯府就进入平静的状态,大家都在竭力遵守苏白尘当晚的规定,安分地完成自己的职责,将“惹是生非”这个词死死地按住。
但是平乡侯府就像一个热闹的舞台,平静根本就不是它应用的标签。临近中午的时候,子衿在厨房里准备了饭菜,喊着廖妈妈和满儿、臻儿过来吃饭。她一向对自己的要求甚是严苛,平日读书写字从不停歇。只要无事的时候,她便亲力亲为做些家务,免得整日做少奶奶疏懒了筋骨。
没想到只有满儿、臻儿两个人过来吃饭,廖妈妈却迟迟不见。臻儿说廖妈妈一早到三夫人房里送缎子,现在还没回来。原来前两日子衿的姐妹送来几幅自制的苏绣。那姐妹的手艺传自祖上,构思精巧,图案秀丽,绣工细致,即便在好手如云的苏州同业中也属佼佼。子衿除自己留下一幅外,剩下的让廖妈妈分送到各房夫人那里。其他几位夫人前日都已接受,只是三夫人叶芷莹有事不在,所以今日廖妈妈又再送一次。
子衿笑道:“只怕又碰上耍油嘴的好场所,去施展她的能耐去了。”话音刚落,廖妈妈已经推门进来。臻儿一向和廖妈妈不拘礼性,见她闯进来,笑骂道:“老婆子,只怕又有什么新闻塞住你的耳朵吧,怎地这么晚才回来?”
廖妈妈表情严肃地道:“小蹄子,这次你可真说对了。真是大新闻,比上元节武德门的炮仗还有大上几倍!”
子衿在一旁不以为意说:“可不又是那房里的丫头看上府里的伙计,大晚上的被抓个正着?”廖妈妈一向喜欢这些风月闲事,所以子衿才会这么说。
廖妈妈撇撇嘴道:“这回可不是丫头,变成姑娘了。”子衿一怔,问:“哪房里的姑娘?”
廖妈妈神秘兮兮地朝屋外看看,关上房门这才道:“黛云大小姐!”众人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子衿
皱皱眉头,却不多问,因为她知道廖妈妈必会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果然,廖妈妈笃笃定定地坐上餐桌,端起一杯女儿露呷了一口,这才道:“说起来,都是郭韬大姑爷的那封信种下的祸苗。自从那日里大小姐接到姑爷从广平传回的书信,就再也没出过屋子。据说三天水米不粘牙,反反复复将书信颠倒来看。今儿早上老爷上她屋里瞧她时,也是费了老半天力气才开的门。结果里面只有个童儿小环,大小姐和贴身丫头小云都不在了。老爷作好作歹问了半日,才知道小姐带着丫头昨日一早就出门,说是要上广平找姑爷,做个了断。老爷一听就急眼了,立刻上楼翻找那封书信,结果信已经被小姐给带走了,只是卧室里的情景吓了老爷一跳。”说到这里她故意卖个关子,拿筷子去夹桌上那盘扣肉,子衿和满儿知道她的脾气,也不催促,只等她讲出下文。臻儿却耐不住性子,一把摁住她的筷子,急急问道:“老婆子,你倒是说呀!”
廖妈妈是个积年的说书客,最喜欢讲到关键时刻欣赏听众的焦急表情,眼见臻儿毛躁火辣地跳脚,这才满足地道:“原来大小姐的卧室里全是抄写的诗文,扔得满房都是。不晓得的,还以为抄家的模样呢!”
子衿问:“抄的是哪些诗文,你可打听出来了?”廖妈妈一拍胸脯道:“这府里还有我打听不出的东西。只是我,”说到这儿她挠挠头,嬉笑道:“我老婆子学堂只上过三天,要说诗文嘛,可真是说不完整。不过听他们说满纸写得就一首诗,一首词。倒也好记。这诗嘛,”她又挠挠已经稀疏的头发,眼珠转了半天道:“好像是什么‘月明’,什么‘日暖’,什么‘生烟’。”子衿是多么颖悟的角色,一听之下就知道是李商隐的《锦瑟》: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只是后面二句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莫非黛云在追悔自己当初的轻率?
又听廖妈妈道:“这词嘛,我就更说不上来。要说府里这些哥儿、姐儿的,唱起词来就是一大串,有长有短。还不如诗文都是五、七个字一行,念起来顺口。我就记得词里有个地方好玩儿,什么‘错错错’,然后是....,然后又是‘莫莫莫...’子衿(在俪园中只要没有外人,子衿就让廖妈妈称呼自己的名字),你说就这也算一首词?”
子衿心里却是明白,这是陆游哀叹和表妹唐婉终生难成眷属,作下的一首词名叫《钗头凤》
红酥手,黄籘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
看来黛云的确深陷在这段感情纠葛之中。只不知郭韬信中说了些什么,或许是愿和她重续前缘,亦或是决然地与她斩断情丝。这只有去问他们本人了。她心中陡地一酸,想到那日在汀兰小筑的窗外看见的薛少白和晓兰,一对璧人终成眷属,只是自己这颗心上为何在反复吟唱“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但她总有个狠劲儿,转眼间,就将这股子感情甩到一边,接着问道:“那老爷后来怎么安排的?”
“老爷也没办法,此刻正发愁呢。要说这大小姐发起痴呆了,大罗神仙也拽不回来,所以就算老爷找到她,可怎么劝她回来呢?”
子衿心中一动,忍不住脱口道:“我倒有个法子试试。”众人一起看她,还没开口,门外就有人道:“你有什么法子,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