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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里蕃是个机灵人,柳子衿皱眉的表情虽然只是稍纵即逝,但他马上就明白了,一侧身,走到了路振飞的身边,尽量离着柳子衿等人远一点。
闻丘山笑道:“都说我是财神爷,我看这位豆爷才是名副其实的大财神,振飞,你知道他做什么买卖吗?”
路振飞摇摇头:“你不说我哪里知道?”
“战马!而且这一次豆爷出手大方,这个数!”他伸出一只手掌。
“五百匹?”路振飞问道。
“五百匹?”闻丘山把眼睛一瞪,“这种蝇头小利我闻丘山会看得上?告诉你,五千匹!”
在场的四个人一听都是精神一振,五千匹战马对于闻丘山来说的确是一笔大买卖,而对于天顺来说更是一个重大的商业项目。
天顺地处南方,没有天然的养马场,所需的战马有三种途径,一种是从宁燕进口,不过鉴于两国微妙的关系,战马贸易对天顺来说往往困难重重,不但各种限制极为严格,而且时常出现驽马冒充良马,耕马混充战马的事情,所以两国间马匹贸易逐年下降。
第二种是从契临走私贩运。契临的战马是天下第一良马,但是它有明文规定,战马严禁出口,所以要获取契临马只能通过走私。
从契临走私一来路途遥远,二来契临的打击手段日益严格,所以每年获取的契临战马简直可以用凤毛麟角来形容。
最后一种就是从贺马进口。贺马的马匹高大、健壮,脚程极佳,与契临战马相比唯一的缺陷在于耐力不足,但是也算得上非常优秀的品种了。
最重要的是,贺马族的战马是他们对外贸易的最重要商品,在鼓励出口方面贺马给予了相当大的优惠,因此贺马的战马就成了天顺主要的来源。
随着天顺、宁燕和蜀州等各国、各地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复杂微妙,战马的重要性也日益凸显出来了,据说天顺每年战马的需求量达到了二万匹。
如果真如闻丘山所说,豆里蕃带来了五千匹战马,那就是相当于天顺年需求量的四分之一。这笔买卖要是成了,兵部御马司的堂官起码三个月可以不用发愁了。
路振飞急忙问道:“马匹都到了吗?”
“当然!”闻丘山是这里的熟客,也用路振飞想让,大大咧咧地坐下来,拿起茶壶给自己沏了一杯,喝了一口才道:“货物要没到我找你干嘛?实话说吧,今天找你,就是求你帮忙的。”
“要护商军护送是吧?”路振飞和闻丘山常打交道,一听他开口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闻丘山点点头:“振飞,你就是心直口快。行了,我也不多要,五百人得拨给我吧,要不然五千匹战马走在路上可不是很太平啊。”
路振飞一皱眉头,问:“丘山,你们从贺马过来,一路上那么多驿站,没给你们补充护商军?”
闻丘山摆摆手:“别提了。这笔买卖不是从贺马直接贩过来的,是我在定州截的胡!”
路振飞忽地一下站起来,双眉一锁,口气也急促起来:“怎么回事?你别是和宁燕抢的买卖吧?要那样的话可是大麻烦!”
闻丘山笑道:“放心吧,振飞。哥哥我就算是爱财如命,也不会虎口里夺食吧。这批战马本来是要给蜀州运过去的,双方商量好昨天在曹州交接。结果蜀州来的那个平贸司的堂官在窑子里吃花酒,和什么秦南侯府里的一个长史争娘儿们,一怒之下把对方打了一个满脸花。这下可好,不光是这家伙,他们同来的一二十个人全部被抓进牢里。你想想,这还能请饶他们,就算是救下一条命,没个一年半载的也别想出来。这买卖当然黄了。”
蒋南平在一旁暗暗点头。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豆里蕃没有了买主,只能就地出手。可是宁燕不像天顺,战马是自给自足,需求不大,很难卖出去。可是五千匹战马如果不尽快出手,光是每天草料、刷洗等费用就是天文数字,用不了三五天,豆里蕃就得赔得倾家荡产。
果然,正如蒋南平想的那样,闻丘山获得了这个商机,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做成了这笔买卖,而且他趁人之危,就地杀价,费用还比原来卖给蜀州的要足足低了半成。
柳子衿看闻丘山洋洋得意的样子,心里禁不住好笑。说是给朝廷压低了半成的费用,其实依照闻丘山的办事风格,背地里得到的回扣只怕远远不止这半成。
她又看看那个豆里蕃,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一边不停地找梁勤要水喝。看来刚才交接这批战马把他给忙活坏了。
路振飞道:“丘山,按说你这是大事,我要全力支持,只是今天有些特殊。”说着他看了看柳子衿,没再说话。
闻丘山玲珑剔透,一听这话,再看他那眼睛看柳子衿,就知道什么情况了。
他知道柳子衿在平乡侯心中的分量,路振飞又是平乡侯手底下出来的,这个时候正是他给侯爷效力的时候,自己岂能这么不识趣呢?于是笑道:“不知道五夫人是去哪里?要是顺路的话,丘山正好给夫人效效犬马之劳啊!”
柳子衿顺口答道:“我们自然是回广平了。”话一出口,心中有些后悔,因为在外人面前露了行踪,到底有些不妥。不过话都说出去了,也就不再掩饰,她又加了一句,“不知是不是有幸和财神爷同行。”
闻丘山一听广平,面有难色:“这真是太不巧了,夫人去广平要走漕河,我们是从陆路去裕阳,这可真有点南辕北辙了。”
裕阳在广平的西边,两城相距较远。但是裕阳到京城距离很近,而且不用翻山越岭,是运输战马的最佳途径。
柳子衿说道:“既然和财神无缘,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你们何时出发?”
闻丘山道:“事不宜迟,今天就得走!五夫人,你们何时动身?”
柳子衿道:“我们也快了,就在这一两日之内吧。”
路振飞知道她不想完全透露行程,也就没再多说。
闻丘山转头看向路振飞,带着些恳求的语气道:“振飞,这次买卖这么大,好歹你也得多帮帮忙啊!”
路振飞很为难,照说这笔大买卖安排五百士兵护送毫不为过,因为这涉及到朝廷的军事。但是目前他手里只有不到七百人,刚才答应了给柳子衿三百,再
要上哪儿凑这五百人呢?
柳子衿见路振飞这么为难,心里也有些踌躇。她转头看一看蒋南平,希望他能松松口。在柳子衿心里,蒋南平已经是这支队伍里当然的领袖了。
可是蒋南平却不露声色地喝着茶,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柳子衿有些纳闷,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沉得住气,不过她相信蒋南平自有他的道理,也就咬咬牙不做声。
路振飞见蒋南平和柳子衿都像没事人一样不说话,心中着实不悦。但是没有办法,对方一个是皇帝的红人,一个是平乡侯的心尖子,谁都得罪不起。
他沉吟半晌,道:“这样吧,丘山,我给你三百人护送,多一个我都给不出来了。说实话,这三百人一出来,我的军营里就只剩下四五十个老弱病残了。我还得留着点人看家吧。”
闻丘山知道路振飞是个直肠子,从来不会弄弯弯绕,他既然这么说,他就是已经倾囊而出了。自己虽然挂名员外郎,但底子里还是个商人,要学会见好就收,于是笑道:“振飞你既然如此坦诚,我只能说万分感谢了。”
他看了一眼豆里蕃,那货还在找梁勤要水喝,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口渴。
豆里蕃见到闻丘山的眼色,心里会意,放下茶杯,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路振飞道:“这是按规矩给护商军的护送费,请路大人笑纳。”
路振飞看了一眼那张银票,心里暗暗打了一个突鲁,这笔费用足足是朝廷规定数额的十倍。很明显,这是闻丘山授意的,这个财神爷,信奉钱能通神,有钱才好办事。
他有意将银票在手里抖一抖,让身旁的蒋南平和柳子衿都看清了数额,然后坦然地交给梁勤,道:“拿到账房入账。”
如果是一般官员这么说,在场的人都会认为不过是装装样子。可是唯独路振飞说这话,闻丘山、柳子衿等人百分百地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两袖清风,对于路振飞来说,是一个非常标准的评价。
闻丘山见目的已经达到,寒暄了几句,带着豆里蕃走了。
柳子衿和蒋南平也不便久坐,起身告辞。
回来的路上,柳子衿问蒋南平:“蒋先生,你可真沉得住气!”
蒋南平笑一笑道:“你是说闻丘山要的那五百人?他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柳子衿一愣,问:“你看出什么了吗?”
蒋南平反问道:“你没注意到那个豆里蕃吗?”
柳子衿心中一怔,脑海中闪出那个满脸堆笑,满身膻味的标准贺马族人的形象。她问道:“难道这个人有什么不对吗?”
蒋南平环顾了一下四周,低声道:“回去再说。看来,我们的计划需要修改一下了。”
曹州驿的前厅内,路振飞和梁勤还留在那里没动。
两人的面色都非常凝重。
许久,路振飞看看梁勤,道:“你确定那个豆里蕃不是贺马人?”
“大人,我不敢有十成的把握,但是起码也有九成九!”梁勤笃定地说道。
“看来,曹州驿会有一场大难了!”路振飞忧心忡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