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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捷凭空安排了一个午间见面会,这倒是蒋南平没有想到的。他瞥了赵捷一眼,赵捷却只顾着和六叔还有宁小乙两人说话。
见六叔忙不迭地点头,赵捷又道:“韩老六,你人头熟,去跟乡亲们说一说,通知他们明天中午都到祠堂来集合。至于乡里的几个大户我来通知,这几年来石羊乡没开过这样的大会了,最好大家都在一起聚一聚。我来个老刘还有老田说一声,准备十来桌酒席,大家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聊一聊,你们看怎么样?”
六叔和宁小乙虽然不算是乡里的赤贫,但是喝酒吃肉这种事情一年最多也才能轮得到两三回,平白无故就能够足吃足喝一顿,谁不高兴。
两人兴奋地答应着,一前一后地走了。
赵捷走到蒋南平面前,笑道:“蒋先生,这一路上可还好?吴社长是个细心的人,路上一定照顾得很周全吧。”
蒋南平听他这么说,知道他以为自己还是河间社的人护送过来的,苦笑一声,道:“赵兄,这一路上酸甜苦辣就不必说了,当真是惊险刺激,比茶馆里的评话还要热闹。”
赵捷一愣,连忙问道:“怎么,出了什么事情吗?”
蒋南平转过身,往刚才萧飞站的那个位置,果然不出所料,萧飞已经无影无踪了。于是他向着赵捷笑笑道:“吴所谓给我配了一匹好马,没想到一不小心惊了马,一路上就这么飞过来了。幸亏老马识途,好歹还是过来了。如今赵兄也到了,我这心里就更踏实了。怎么样,赵兄,咱们今天晚上在哪儿住下?”
赵捷站在大路上往前面看了看,低声道:“南平,你忘了,咱们明着是来丈量土地,暗地里是查刘立初的事儿。他是石羊乡第一大户,今晚上不叨扰叨扰他怎么对得起咱俩的肚子?”
蒋南平一听,脸上带出一些为难的样子:“赵兄,咱们是衙门口的书吏。不管是丈量土地也好,还是查办侵占良田也好,刘立初都是咱们的查办对象,咱们到他家里去住,万一被人告下来说是官绅勾结怎么办?”
赵捷满不在乎地把蒋南平的手一拉,往前就走。一边走一边道:“你就放一万两千个心,别说是在石羊乡,就算是在济阳县里,也没人敢告我们俩。走,辛苦了大半天,该到大户家里打打秋风了。”
两人渐渐走远了。路旁的一片玉米地里,萧飞和一个人并肩站在田埂上,四周都是一人多高的玉米杆子,把两个人的身影掩得严严实实。他们可以从玉米杆的缝隙中看见路上的动静,外面的人去看不见里面的人。
看见蒋南平和赵捷走远了,萧飞对身边那人道:“社长,和您预想的一模一样,蒋南平到刘立初家里去了。”
那人笑着点点头,并没有说话。此时晚霞从玉米地的上空斜照下来,将他花白花白的头发也映照成了金黄的颜色。
石羊乡虽然只是一个乡,方圆却比一个镇子也小不了多少,两个人顺着大路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一个大庄院的门前。蒋南平抬头看一看这个庄院,两人多高的石墙,墙头还铺着闪亮亮的琉璃瓦。
这些琉璃瓦可不是光为了好看,也是防止强盗翻
墙进来的。只要有歹人翻越院墙,必然会碰到墙头的瓦片。琉璃瓦摔在地上的声音脆生生的特别响亮,只要听到这样的响动,刘家大院里百十来个巡庄护院的家丁就会从暗影里冲出来。别说溜进来的是寻常的蟊贼,就算是武林高手,也挡不住这百把人的刀枪齐下。
赵捷两个人刚到门前,看守大门的庄丁就迎了上来。他显然和赵捷很熟,见了面满脸堆笑地道:“哟,赵爷,哪阵香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赵捷却绷着脸,一副一本正经地样子说道:“是你小子,今儿该你到你值班?”
那人点头哈腰地陪笑着:“赵爷,您说的没错,这两天都是小的当班。您在门房里稍坐一会儿,我去给老爷报信儿!“
说着这人转身就要走。猛然间听到赵捷一瞪眼,喝道:“慢着!我说刘三儿,怎么着?如今我来你们刘宅还得在门房里等着了?这是什么时候立的规矩?”
刘三儿脸上一白,显然被赵捷这一吼给吓住了。不过他到底是伶俐人,嘴皮子利索,当下把脸上的笑容堆得更深,低声下气地说道:“赵爷,这您可就愿望我们家老爷了。要是放在往常,咱们刘宅的大门您都是自由出入,只是今儿个有点特殊。老爷的堂上有位客人。”
赵捷也是个明白人,看他那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客人并不寻常,他也是一时好奇,追着问了一句:“来的客人是谁?”
刘三儿左右看了看,一眼发现了蒋南平,脸上又是一白,低声问赵捷:“赵爷,这位爷是谁啊?“
赵捷笑道:”这可是一位贵客,咱们书吏房新来的同事。蒋南平蒋先生。“
刘三儿听他说是一位贵客,连忙对着蒋南平道:“原来是将老爷,失敬失敬。既然都是官家的贵客,我就不瞒两位了。今天来的客人也是一位官老爷,说出来您可能也得吓一跳。”
赵捷翻一翻白眼,冷笑道:“济阳县里除了咱们家县太爷,还没人能让我吓一跳的呢!你只管说,是谁?”
刘三儿笑道:“济州府的乔运周乔老爷,您总认得吧。”
赵捷一惊,还没说话,蒋南平已经脱口说道:“是知府大人来了?”
刘三儿点点头:“蒋老爷说的一点不错,正是知府大人大驾光临了。”
赵捷一听是知府大人来了,气势顿时矮了一大半,舌头也有些发软,吭哧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是知府大人来了,那我们在门房里等一会儿也无所谓。”
刘三儿又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了:“赵爷,知府老爷倒还罢了,在乔老爷身边的那位看起来才真是有气派呢!乔老爷都得低声下气地在旁边伺候着。”
赵捷顿时来了兴趣,问道:“这位老爷姓甚名谁,你说来给我听听,说不定我知道呢!”
刘三儿想了一会儿,道:“姓甚名谁嘛?让我想想啊,好像是姓夏,叫夏云密。“
赵捷把”夏云密“这三个字放在嘴里念叨了半天,也没想到是谁。旁边的蒋南平却是悚然心惊,他走上一步,靠近刘三儿问:“这个夏云密是不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中等身材,长脸、眼神儿稍
微有一点点近视的,是吗?”
刘三儿惊奇地看着蒋南平,忙不迭地点头道:“蒋老爷,您说的一点也不错,那位贵客就是这一副模样!怎么,您认识他?”
赵捷也凑上前来,好奇地问:“南平,来的这位是你的熟人吗?”
此刻的蒋南平脸色却非常严肃。他转过头对赵捷道:“待会儿进去见过刘立初之后,你一定不要多说话,一切都要听我的。”
他自从和赵捷见面以来,一直都是一副谦虚有礼的态度。此刻却像变了一个人,不但神情严厉,语气也让人听起来不容置疑。
赵捷被他的模样给镇住了,当下也不敢多问,只是连连点头,忙不迭地答应道:“知道,知道。”
刘三儿于是道:“那就请二位在门房里稍坐一坐,我去给老爷禀报。”
蒋南平用手一拦:“不必了!我们就这么进去。”
刘三儿立刻显出为难的神色道:“两位老爷,你们这可就是为...“
话还没说完,蒋南平就道:”你别怕,你们家老爷怪罪下来,我来替你撑腰!“
刘三儿心里一百个不相信,可是看见蒋南平那一副笃定的样子,又不由得他不相信。正在踌躇之间,蒋南平已经带着赵捷往庄院里面走。他见刘三儿还在那儿发呆,于是催了一声:”还请您给我们带个路!”
刘三儿如梦方醒,三步并两步地跑到两人前头,正要领路,又迟疑着回头来问:“蒋老爷,你们就这样进去合适吗?”
“放心!要是真让你受了责罚,我倒赔一百两银子给你!说话算话!”蒋南平一边说着,一边做着手势让刘三儿在前面带路。
刘家的庄院好大,蒋南平等人穿过了好几重院子,绕过了十几个回廊,最后到了一个小院门前。
门前站着两个庄丁,一见刘三儿带着人过来,立刻迎上前。两人都认识赵捷,却摆着手不让他们过来。
赵捷顿时心生不悦,虎着脸道:“刘福、刘禄,怎么我都不认得了?”
两人陪着笑脸道:“赵爷,不是我们不通融,老爷吩咐了,他在会见贵客,谁都不见。”
蒋南平跨前一步,冷然道:“没关系,我要是进去你们老爷会通融的。“说着往里就走。
突然间黑影里窜出两个人来,将手一拦道:”站住!“
他们声音不高,但是冷峻有力,特别是晚间陡然听到这么一嗓子,每个人都忍不住全身一颤。
蒋南平却混没有听见一样,依然迈步往里就走。
对面一人将手伸到腰间,只听沧啷一声,腰中跨着的腰刀已经露出了半截,只听他道:“再往前走,格杀勿论!”
蒋南平脚下却没有停步,继续前行。那人正要拔刀,却一眼看见了蒋南平的相貌,顿时大惊,手中腰刀往回一收,身子不自主地往旁边一侧,躬身低头道:“原来是您!”
蒋南平走到那人面前,微笑道:“你主子也来了吧。”
“回蒋先生的话,他的确在里面。”那人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好!不用你通禀了,我这就进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