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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珍虽说去的仓促,却也缠绵病榻数日,早已写好了临终表章。如今贾珍已殁,爵位自然降一等由贾蔷袭了。
尤氏这些年与贾珍早已没了夫妻情分,不过是面上虚与委蛇罢了。如今贾珍一死反倒觉得放下了一块心口大石一般,且这几年宁府也是料理过几回丧事的,虽无凤姐相帮,却也并未出甚么差错,停灵数日便送殡葬了也就是了。
自此宁国府便算是贾蔷当家。贾蔷和尤氏虽非亲母子,那些年却是得了尤氏许多照拂的,竟比亲母子还要和顺些。故而尤氏便做了老封君一般,日子过得越发从容自在,只将心思都放在孙子身上。
且说自贾琏走了之后,凤姐口里虽不日日提起,心里头却是时常记挂,只怕朝廷如前世一般吃了败仗,连带着自家男人也跟着受些牵连。如今听说征西大军奏凯归来,又有人送回贾琏的书信说不日一道随军归来,心里方才放下了一块大石一般,只觉得轻快了许多。
巧姐和贾芾数月不见父亲,也是十分思念。故而贾琏回府这日便都请了假不去上学,只在荣庆堂等着。并贾赦,邢夫人,凤姐贾琮一干人等也都一道过来候着不提。
二房那边也得了信,贾政如今虽端着架子不肯亲近大房,却也命人送了贺礼。王夫人只推身上不大好,并未肯过来。宝玉如今出门越发少了,自然也未过来,只李纨带着贾兰过来贺了喜。
贾琏进来先给祖母父亲母亲都行了大礼,方才爬了起来。
凤姐在一旁瞅着他比原先黑瘦了不少,知他在外头也是吃了苦的,心里微微一酸,再想起前世那些旧事,反觉得他如今这般光景更好些,便又觉得宽慰了许多,只心里盘算着这些时日必要教小厨房多做些滋补的东西等事。
贾母自然也瞧出孙子瘦了,命他到身前站了,摩挲了半日,道,不觉红了眼圈,道,“可怜见的,琏儿竟瘦了好些。“
邢夫人坐在一边,也红了眼圈,跟着点了点头,道,“外头风餐露宿的,哪里比得了家里头吃得好。可怜琏儿竟未吃过这样的苦。“
贾赦却觉得儿子虽是黑了,却平添了许多男子气概,心里十分得意。且得知贾琏凭着军功已被擢升为正四品的步军参领,越发觉得自己教子有方,只命人预备酒席小戏,预备着好生摆几日酒。
贾琮虽是读书人,骨子里头却也有男儿带吴钩的豪情,见兄长如今一言一行都带了些隐隐的杀伐之气,心里只羡慕的紧,得空便凑到贾琏跟前问长问短。
巧姐和贾芾自不必提,也拉着父亲说了许多孺慕的话。
如此一来一去,直到晚饭用毕,贾琏同凤姐才抽出身来回了自己的院子。早有小月和小琴备好了醒酒汤送了进来。
贾琏这数月间在外头也历练了些,虽说今日饮了不少酒,却也依旧十分清醒,进屋盥洗毕了,便向炕沿上坐了,只拉着凤姐的手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平儿在一旁抿嘴一笑,向着小琴小红等使个眼色,一干人等都悄悄退了出去。
那些下人也晓得二爷和二奶奶鹣鲽情深又是久别重逢,想来必定有许多话要细说,她们自是不便在跟前碍眼的,便也都各自散了。
凤姐见屋门关了,便贴在贾琏身边坐了,笑道,“二爷在外头吃苦受罪的,我在家里头便是多操些心也是应当的,哪里敢说辛苦。”
一面细细的端详了他半日,却再未说出甚么来。
贾琏见她眼圈慢慢红了,知她是心疼自己在外头吃的那些苦,一时也觉得心头一热,说道,“你不必伤心,虽说多少是辛苦了些,好在祖宗神灵庇佑,总是有惊无险。如今我都回来了,你何必再挂怀呢。“
凤姐听他说的恳切,本是三分真七分假的挂怀反倒多了几分真心.她此番回来原有一多半是为了巧姐,只是这几年和贾琏琴瑟和鸣,终究也生出了些温柔眷恋之意。何况贾琏如今越发知冷知热,再想起已经殁了的贾珍并贾蓉,竟还是自己有福些。
如此想着,便越发温柔起来,替贾琏宽了衣。夫妻两个此番正是久别胜新婚的光景,无限缱绻厮磨自是不必赘述。
且说因着贾琏归来,荣国府一连数日大宴宾客,端得十分热闹。凤姐也知贾赦心里喜悦,兼着贾琏如今交际的都是些武将,正是要联络上进的时候,故而并不出言,只打起精神每日理事,唯恐出了一点疏漏。亏得府里头如今都是使惯了的几个管事并管家娘子,且那些下人都是知道凤姐利害的,愈发兢兢业业当差,倒也无事。
隔了两日正是邢夫人的生辰。因着如今贾琏和贾琮都是有出息的,邢夫人越发觉得脸上添了光彩,便和贾赦商议着想着多请些亲眷过来吃一日酒。
贾赦这些时日只恨不能鸣锣开道跨马游街好教人都晓得他教子有方,邢夫人一提便正中下怀,忙不迭的便应了,又和凤姐说必定要好生操办的热闹些。
凤姐原也晓得邢夫人这点子小心思,只如今家里头一团和气诸事顺遂,倒也情愿替她张罗这一场热闹风光。且巧姐也渐渐大了,跟着凤姐身边学着管家理事,竟也颇有些章法,倒教凤姐轻省了许多。
如今荣国府不同往日,外头那些人送进来的贺礼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到了这一天的正日子,来的也是格外齐全,只教那些下人忙的脚不点地。
邢夫人自是志得意满,只觉得那些年被二房压在头上的闷气可算是出的干净尽兴。见王夫人淡淡坐在席上,偏看不惯她那副菩萨样子,只带笑过去说了几句家常闲话,便将话头引到贾环身上,笑道,“如今环儿竟是大大的出息了,日后妹妹只管等着受封诰就是。”
王夫人因贾环此番跟着贾琏出去非但全须全尾的回来,竟还立了些小小战功,心里早已存了老大的不痛快。见邢夫人偏挑着这根刺来说话,更勾起了许多火气。
碍着今日许多亲朋在旁,王夫人原是聪明人,反要做出一脸喜色来,笑道,“倒是多亏的琏儿肯提携带赘他,如今才能有些小小出息罢了。姐姐说的那些倒是不敢奢望,只求着他日后肯多孝顺我些也就罢了。”
这话说的有些玄机,反教邢夫人顿住了,方欲再说话,凤姐在一旁走了过来,扶住邢夫人笑道,“老祖宗在里头正寻母亲说话呢,我扶母亲过去罢。”一面向诸人笑道,“只好先失陪了,等下必过来给诸位亲戚敬酒赔罪的。”
邢夫人随凤姐走出几步,方问道,“老祖宗这会子寻我作甚么呢?”
凤姐低声笑道,“并没有寻您,老祖宗正在里头和保龄侯夫人说话呢。只是方才二太太那话说的不大好,我就想着您如今和她计较反失了身份,且她终究是环儿的嫡母,若教她越发嫉恨环儿也不大好,才扯谎哄您出来的。“
邢夫人戳了她一指头,笑道,”原来又是你这猴儿弄鬼。“复又皱眉道,“琏儿初回来那几日她托病不肯来,我这心里总是不痛快。”
这一对老妯娌积怨已深,凤姐又是深恨二房的,自然不会替王夫人说半句话,反笑道,“如今环儿压过了宝玉的风头,只怕二太太心里正不知如何做酸呢。今儿是太太的好日子,太太最是明白的,何必计较这些许小事。”
邢夫人只觉这话说的熨帖,便笑道,“是这话。“一面由凤姐服侍着洗了手,又往里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