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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突然吵闹起来,伴着呵斥怒骂惨叫之声不绝于耳,马车被拥挤着看热闹的人群堵了个水泄不通,难以前行.
青玫撩起车帘眺望了几眼便道:”姑娘,前面好像有人在打架,我们暂时过不去了.”
乐妤皱起眉也顺着车帘向外看去,因为地势高些的缘故,将人群中的情景看得很清楚.
几个服饰一般无二显然是酒楼伙计的男人正对中间一个衣衫破旧的男子拳打脚踢,边打边骂:”吃白食吃到我们太白楼来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今天看我们不打死你个酒鬼!”
原来是有人吃霸王餐,这样的戏码哪天不在这繁华的大街上上演几回?青玫不感兴趣地缩回头,却看见乐妤目不转睛地盯着在地上被打得四处翻滚鼻青脸肿鲜血直流的男子,状似很感兴趣,不由诧异地道:”姑娘,你看什么?”
被打的男子怀里搂着一个酒葫芦,就算被人如此凶狠地殴打也死死搂着酒葫芦不时来上一口,穿着并不粗鄙,一身洗得发白的书生打扮,这会儿当然是浑身是尘土泥巴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乐妤感兴趣的是那书生模样的男子脸上的神情,似自嘲,似麻木,满脸青紫红肿血丝纵横看不出长相美丑,唯有一双眼睛却是与众不同,眼白多黑眼仁少,却又深邃发亮,充满了对世事的嘲讽,是那样冷淡,眼眸深处却又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那是无穷无尽的恨意,让乐妤不由自主想起前世自己临死前。大概也是那样的眼神吧。
乐妤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会拥有这样的眼神,会有这么多复杂又矛盾的情绪,”珠玑,让明路去救下这个人.”
珠玑很惊讶姑娘会出手管这样的闲事,但她没有反驳。点点头下了车跑到前面的明路身边一阵耳语.
明路也很吃惊。姑娘可不是那样盲目心善的千金小姐,既是姑娘的吩咐,自然要完成.他上前喝道:”住手!”
几个伙计跑堂的听到声音都愕然地住了手循声看过去。见对方仆从侍卫众多,又都衣着光鲜,如众星拱月般护卫的马车华丽精致,便知是豪门大户的贵人。连忙点头哈腰赔笑着道:”这位爷,这小子跑到我们酒楼吃白食。还尽点贵的,好酒都喝了一大坛子,老板才让我们教训他的.”
明路不耐烦地将一大锭银子扔给伙计,”够不够?”他如今渐渐历练出来了。打扮得体干练,俨然豪门管事的模样,说话的气势派头镇住这几个伙计还是没问题的.
这一大锭银子足有二十两。就是一桌最好的酒席也足够了.伙计眉开眼笑,谄媚地道:”够了够了。爷,多谢爷赏.”
明路轻蔑地扫了一眼躺在地上一脸麻木的书生,”那还不滚?”
几个伙计讪讪地让开了,见没了热闹可看,人群也渐渐散了,独留下那书生如死狗般动也不动.明路暗道算你好运,正要回去便觉香风拂过,回头看时,脸上的神情变得异常恭敬,”姑娘.”
司马恪眼睛被打得肿成了一条缝,要竭力睁开才能隐隐看见眼前事物.他浑身上下的疼痛如潮水般汹涌,可也只有这痛才能提醒他自己还活着,无比屈辱地活着.
眼前出现了一角蟹壳青的裙摆微微露出玉色绣浅紫玉兰的鞋尖,这样的布料看着普通,他却认出是一匹数金的素纱,轻薄柔滑,如烟笼纱,可那又如何?他嘲讽地闭上眼,又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
对他的冷淡和不恭明路很气愤,喝道:”我家姑娘救了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司马恪嗤笑一声,”谁让她救我的?我求你救我了吗?”言语中充满了嘲弄.乐妤拦住气得脸通红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的明路,淡淡地道:”没谁让我救你,我高兴罢了.看着你落魄如死狗,我扮演着高贵的救世主,我高兴.”
女子的声音清冷如冰层下的溪流,偏又悦耳至极,说着如此冷酷无情的话,这让司马恪浑身一震,抬眼望去.
女子站在逆光处,看不清眉眼,却毋庸置疑是个风姿绝世的美人,淡淡的日光给她镀上了一层神圣高贵的光芒,令人望而生畏却又心生向往.
这是乐妤给司马恪的第一印象,多年以后只要他一想起乐妤便会想起今天这一幕,那个,如神女般高傲的女子.
他骨子里还是骄傲的,被人这样羞辱,实比适才遭人痛打还要让他觉得耻辱,强撑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司马恪恶狠狠地瞪着乐妤,恨声道:”不过是仗着前人余荫,才能活得任意妄为,自以为高高在上,有什么值得你骄傲的?我司马恪就是再落魄,也不屑让你这样的蛀虫来相救!”
说完,他冷冷地环顾围绕着女子的一群呵斥他”大胆””无礼”的丫头仆从一眼,转身踉踉跄跄地就走.
司马恪?乐妤的心头犹如在漆黑的深夜划过一道闪电,原来是他!
上一次听到司马恪这个名字是在前世,司马恪,家境豪富,夫妻恩爱,他才名远播,一手丹青无数人追捧,活得春风得意.
但他被全京都的人知晓议论却是因为前世的京都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才子司马恪在闹市行刺毅国公之子,被当场乱枪刺成了筛子,血溅三尺.无数人认为他疯了,但最终由铁骨御史郭堂调查出来的真相却令所有人义愤填膺,引发了一场对毅国公府的声讨.
司马恪的夫人娟娘生得柔弱美丽,见过的人谓之’美若仙子’,可这样的美人却在一次上香时被毅国公府的三少爷看到了。在这样的世道,太过美丽的女子若没有强悍的家族亲人庇护,那么美貌只能带给她最为悲惨的命运。
毅国公府是宋皇后的母家,现任的毅国公是宋皇后的亲兄长,那三少爷是毅国公最小的嫡子,最受溺爱,也就养成了他肆无忌惮的性子。要说这样的家世,骄纵蛮横些也不是大事,可这位宋三公子却有一样毛病,好色,极端的好色。传说毅国公府他的姬妾足有数十名之多,还不算他一时兴起强抢来淫乐之后便抛弃的小家碧玉。
他见到了娟娘之后就被她柔弱娇怯却又成熟妩媚的少妇风姿迷倒,也不管她已经嫁了人,就大摇大摆地上门要司马恪休了她转而给自己做小妾。这样的羞辱谁人能忍?司马恪气得疾言厉色地大骂了宋三公子一顿,将他赶了出去。
要是换个知道廉耻的,这事也就罢了,偏偏宋三公子何曾吃过亏?司马家也是有名的大商人,他便伙同京兆尹在司马家的商队里做了手脚,以携带违禁品为由将司马家老老小小抓进了京兆尹的大牢。就在当天他就将娟娘从牢里提了出来囚禁在他的私宅里日夜淫辱,娟娘一介弱女子,当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她想自尽,却被告知若是自尽,便将司马家所有人的罪名坐实,全家处斩,可怜娟娘柔肠百转,深陷炼狱痛不欲生。
事情到了这一步,宋三公子也得偿所愿了,司马家到底财富惊人,平日也有些人脉,就有一些人从中周旋,想要大事化小,花些钱让司马家的人先出来再说。
那京兆尹也是贪财的,也就半推半就地收了大笔金银,将司马家的人放了出来。娟娘得知家人已经获救,当天就用剪刀抹了脖子,这时候她肚子里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宋三公子大怒,将娟娘尸身用鞭子抽得稀烂,命人扔去了乱葬岗喂野狗。等司马恪知道消息,跌跌撞撞赶到时,可怜的娟娘早已被野狗啃得支离破碎死无全尸。
受此打击,司马家产业尽被查封,家财尽数为了救人填进了那班贪官污吏的口中,已经年迈的司马老爷和夫人在牢中又惊又惧又气,还受了些刑,知道了儿媳妇死得那班凄惨,承受不住打击,短短几日就先后去世了。
一夜之间,司马家烟消云散,司马恪父母双亡,爱妻惨死,承受了常人也许一生也不会遇到的痛苦。
乐妤凝视着司马恪落魄悲痛的背影,他已经走投无路,告状无门,接下来绝望的他就该要孤注一掷行刺那畜生报仇了吧?
乐妤想起了自己,司马恪跟自己很像很像,自己得到了重新开始的机会,他呢?他还能重新开始吗?
乐妤眼眸深邃无比,弥漫着哀伤,招手唤过青玫道:“这几天好好跟着他,要是发现他做傻事,一定要阻止他。。。。”
青玫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想过乐妤会不会对这个萍水相逢的醉汉关注得太多了,径直点头道:“姑娘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完,她已身躯如游鱼般滑入了人群中,远远地坠上了踉踉跄跄的司马恪。
珠玑看着乐妤不解地道:“姑娘,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吗?他那般不知好歹,对你如此不敬。。。”
乐妤无声地叹一口气,回到马车上才将司马家的事向珠玑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珠玑既震惊又愤怒,“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这里可是京都,天子脚下啊!这些人竟敢如此无法无天?!”说着她又一怔,“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