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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禅伸手接过半空中飘来的一瓣粉白色落花,忽而晃神。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那一年,三重天界的仙君府里,烟雾缭绕,梨花飞扬如雨。她也如这般伸手接住了其中一瓣,嗅到淡香。然后,对面的白衫女子在花雨里慢慢回身,柔声问她:“三儿,你真的决定了要下界么?”
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半晌唯有颔首,轻轻应了声:“嗯。”
那人便扬起嘴角,星眸里划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深意。阳光斑驳,月白色的衣摆沾染了几片梨花,清洒隽美。
“如此,也好。”对面的身影叹息着徐步走近,嘴角的弧度忽而带上几分邪魅:“三儿啊,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终会有见面的一天。”她轻声开口,语气平淡。对方笑着摇摇头:“三儿还是如此薄情。哎呀,真怀念当初那只呆愣可爱的大狗。”
……
微风拂衣,清香满袖笼,旧时场景仿佛还在眼前。樊禅负手立在木棉树下,披了一身夕阳的余辉。良久,一声低叹融进傍晚的虫鸣里。
墙角处,雪白的猫盯着那端的人,眼底透出不知名的情绪。轻笑一声,妖娆的音调里夹带嘲讽。她轻盈跃过一道篱笆墙,便悠然开口道:“你在想着谁?”
树下的人听到身后动静,微微侧首。勾月走过来,绕到她面前,眯起眼看她,语调玩味:“还以为修行之人会清心寡欲超脱红尘世俗呢,原来却是你心里一直藏着人么?”
徘徊在周围的风轻轻摇落了枝头一朵大红色的木棉花,然后又俏皮地牵起树下美人的几缕青丝。
保持着淡然神色的人眉梢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但不做言语。樊禅向来不喜欢别人臆测她的想法,也不愿意去多加解释。但勾月见她不理会自己,却当是默认了。
某猫眸色渐沉。不知为何,此时看见对方这满身寂寥的样子,竟是有些讨厌。她莫名气闷,走到樊禅脚边,冷不防伸出只爪子,就在那云纹绣鞋上狠狠抓了一把。
“——刺啦!”
樊禅惊讶后退一步,那罪魁祸首却一溜烟跑开了。她皱眉看着那愤愤然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里,心生疑惑。过了许久回到屋里,却见某只小白猫挥舞着爪子在四处抓挠。椅上留下了一道道刮痕,桌面也已经花了。
“你做什么?”她冷声。
某猫停住发泄似地动作,背对着她沉默片刻,忽然回头,委屈地看过来:“指甲长长了……爪子痒。”
樊禅愣住,终是摇了摇头,转身坐在了椅子上,对那头的白团子温声道:“过来。”
勾月不明白她意欲作何,眨眨眼,又在柜子上继续抓了一下,才慢吞吞走过去,像闹别扭的孩子。辅一走到跟前,樊禅就倾下身将她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圈进臂弯里,然后捧起其中一只小肉爪放在手心。
后背贴上的温热叫勾月僵住,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你想干嘛?”
“帮你修理指甲。”樊禅面无表情地说完便从虚空里取出一根细的锉石,放到她爪下轻轻刮磨,“以后不要随意抓家里的东西,爪子不舒服了就告诉我。”
一副慈爱的长辈的口吻。
“你把我当小孩子了还是把我当宠物了?”怀里的小白团冷斥。
樊禅动作顿了一下,缓缓道:“你比小孩子和宠物都难伺候多了。”
“哼。”某猫听后佯怒冷哼,饶是如此,眼里已有了几分笑意。她把视线落在樊禅白皙的手上。比起一般女子的手,这人的显然没那么娇细圆润,指甲也修得较短,但虽不加修饰却十分工整干净,且手指修长有致,指节分明,更让人觉得好看。
而此刻自己的小爪子就被这样的手轻轻握着,尖甲摩挲在粗粝的石面上,竟觉得有一丝丝酥麻。
好温柔……
小白猫忍不住仰起脑袋,蹭了蹭身后人的下巴。
“做什么?”头顶上一道清冷却不失柔和的声音回荡进耳里。勾月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如何亲昵的动作,脑海中轰的一声,耳根发热:“我,我突然脑门痒了。”
听了这掩饰似的解释,樊禅也不说话,垂眸看了眼下方那对灰白色的耳朵,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过了会儿放下小肉爪,道:“好了,换一只手。”
勾月稍稍放心,听话地递过去另一只。而后,又忍不住悄悄地回过头去偷看身后的人,却见到了对方眉目专注的模样。
淡黄的光晕洒在衣袍上,青丝垂肩掩住一段雪颈,清浅的香气萦绕鼻息。忽然,那人的目光对上来,眉梢轻挑,似是询问。她连忙转过头去,心跳陡然加快。
从未有过的奇怪心情……
某只小白猫靠在身后人怀里低头不语。房间内静得只剩下指爪磨刮的声音,还有背后隐隐传来的平稳心跳。
勾月感受着那与自己不同的频率,微微发涩。半晌,忽然轻声道:“原本我是很瞧不起你们这些所谓修仙正道的,甚至很厌恶。因为有许多人整天喊着除魔卫道惩恶扬善,实际上却做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矫情又虚伪,恶心得要命。”
顿了顿,“但是……你好像没那么讨厌。你跟他们不一样。”声音渐低了下去,最后一句竟细若蚊蝇难以听清。
樊禅有那么一瞬的失神。手上动作慢慢停了,放下锉条,问:“头上还痒么?”
“嗯?”勾月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问这个。然下一刻,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因为樊禅……居然帮她挠痒痒。
那只手覆上她头顶,试探地揉了揉。她浑身一麻,只觉得此时自己分外敏感,头顶上的那些触碰都在屏息的寂静中一点点放大,无比清晰地反馈进了她的脑海里。她甚至能想象出樊禅的每一个屈指的动作。而后,那只手竟移到了她的下巴,指尖开始轻轻挠刮。
勾月心中陡然悸动。
天,这人在做什么?!真是……放肆!从没有人敢对她这样,就算是看着她长大的晋姨也不曾敢触碰她那里!可是……好舒服……小白猫身形一颤,竟不自主地缩着耳朵发出了几声满足的叹息。
呜呜……太不争气了!好想捂脸跑掉啊!
樊禅看着某只低着头的白团子若有所思。书上说这样可以取悦猫,果真如此。其实她也是犹豫了许久才会这样做的,毕竟自己性子清冷,向来疏离,极少与他人有较为亲近的接触。
今日她能感觉到勾月有些反常。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并不想看到某只猫情绪低落的模样,所以才破例了一次。而现在看来,用这种方式好像还蛮有效果。
手上越发轻柔,连她都没意识到自己脸上漾开的笑意。
渐渐地,小白猫开始垂下脑袋了。也不知是太舒服了,还是真的累了。勾月眼皮发沉,意识竟有些混沌模糊了。
她揉了揉眼睛,微微懊恼。自从灵台被封印,自己也脆弱得跟普通凡人一样了,动不动就觉得好累,时常犯困,甚至一不小心还会受伤,感染风寒。
都快忘了自己曾经作威作福威风凛凛的样子了。
自从遇到樊禅,她的生活轨迹就完全变了样。如果还在魔界,她这会儿大概是卧在软榻里,俯看台下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的吧,真是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被人封印灵台,限制了自由,如今还趴伏在那人怀里,以如此温顺卑微的姿态……被对方这样那样。
忽然好不甘心。
她闷闷地移开下巴,从樊禅怀里跳下来又跃到那头的桌子上,走到青玉大碗边。
“我先去睡了。”白色身影倏地消失在视线里。
樊禅有些意外。默然良久,才站起身,凝起灵力于掌心,一一抹去桌椅上那些凌乱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