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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于永乐和谭志成等约定在县城的什么地方会面,一同去民政局上交部队开具回来的介绍信。四个人决定先上银行,将退役金安置卡激活,修改密码。
谭志成递卡进去,银行的工作人员要他出示《返乡创业通知书》,此外还有户口簿、身份证复印件等。
谭志成摸着头脑,这《返乡创业通知书》闻所未闻,不知道长什么模样;心里一阵发慌,自己的一代身份证已经过期,入伍时丢在家里,至今不知下落。
他去年想补办一张,为今年办理退役手续方便,谁知去派出所询问,因户口注销,查无此人。
现在档案还没寄回来,当然也无法办理。以前在部队时,有士兵证护驾,譬如购买车船票等,将那蓝本子递过去,一路绿灯。
当时身份证可有可无。那扎领带的工作人员递给他一沓先于他们前来办理手续的人填写的资料,原来通知书是民政局开具的。
谭志成叫帮忙查询钱是否已经到账。领带张嘴惊愕地羡慕,仿佛在说:“这么多?老子工作半辈子,也没能存下这个数目。”
谭志成不懂得读心术,窥一斑而知全豹,看他包罗万象的面部表情,心里自言自语道:“这可是老子的青春血汗钱,与你无关。”
走出银行大厅,捏着银行卡在左手巴掌上拍得啪啪响,骂它坐享其成,同时对另外三个人说:“你小子有出息了,身上拽了几十万。老兄我拼死拼活拼了半条老命,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于永乐笑道:“想想我们都是可怜人,没出娘胎就已经输掉了。这点钱算什么?还不够那些富二代暴发户打个喷嚏。”
说着,已经到了民政局,找到优抚安置股。
接待他们的是个已过而立之年的干瘦小男人,不知道是对年龄不以为然,还是对自己的相貌过于认真,外在的修饰太精细了,简直巧夺天工。
三七分的头发,被发胶牢牢地控制住了,齐整结实,趴在头上纹丝不动,仿佛一根根都有特殊的使命。
他打着蓝格花纹领带,搭配惨白色衬衣,使严紧束缚的脖子休想有扩张的非分之想,让刚才在银行见的那个工作人员,只能自叹弗如。
于永乐想,现今崇尚休闲,没想到还有人这样的穿着打扮。他对领带向来不怀好感,例如穿春秋常服,非打不可,脖子上套着这么一个东西,就觉得别扭,显得压抑,活动不自如。
尤其是下巴上汗液油污打造出的混双组合,常把领带结染得昏天黑地,让人看了恶心。
午间休息,天气不太冷时,而又懒得打开被子,和衣趴在床上,心理上总有“俯首系颈,委命于人”的错觉挥之不去。
于永乐这些感想,无法深入进行,谭志成等人已经在登记本上录完个人信息,将本子和笔同时给他。
于永乐一眼扫过去,不过是姓名住址联系电话等几样,填写完不费吹灰之力。
何忠勇夸夸其谈的本色又显露出来了,接待人问一句话,他就抢答,滔滔不绝,宁思瑜三人只能旁听,老实地坐着,不敢轻举妄动。那人虽然面相滑稽,却也平易近人,谈吐间还展露出玩世不恭的属性。
在两人一问一答中,于永乐知道要上交个人本地办的信用社卡复印件及身份证复印件各一份,地方有自主择业的补助要发;年底前将举办退役士兵就业技能培训,提前准备相关证件资料等。
临走,他给每人分发了三张纸,道:“这是消防队、治安大队的招聘信息,你们带回去看看。工资可能有点低,你们也许看不上。不过我想,你们回来总得有个过渡期,暂时先找个事做,一边等待好机会,以前回来的人好多都是这么干的。还有,你们外地回来的,一定会换本地号码,及时跟我们说。万一有培训的通知,联系不上,后果自负。”
于永乐正在想“后果自负”这四个字,何等刺耳。中国文字的造字祖师仓颉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某些创造会成为强权势力的独享专利。例如协议里、合同上、通知中,就常见这些字的影踪,让人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起身告辞,只听“哎哟”一声,走在前面的谭志成前脚刚跨出门,和一个人刚好撞了个满怀。
谭志成不是吕布,进门的人亦非董卓,所以大闹凤仪亭的古戏无法上演。两人相视一笑,料定彼此都是行伍出身,英雄惜英雄,还友好地握手。走下楼梯,他还在想这人好生面善,似曾相识,只是一时追忆不起来。
只听宁思瑜喟然一叹,笑道:“在民政局签字画押以后,咱们就是地地道道的社会闲散人员了。”
何忠勇道:“这不正好,每天睡到自然醒,多少人向往这种生活。等一下去逛渔具店,买点钓具饵料回去。我们村有个大水库,大家有空去我那里钓鱼,可惜现在天气冷了,不好吃鱼生。”
这几个人少小离家,前几年县城启动了旧城改造工程,变化不小,印象中的小县城已经放大,早行过成人礼,好多新路标都是后来出现的。
原来的县武装部已经挪窝,其旧址上拔地而起的商住小区,好不气派。为了赶在中午下班前办完事,只得以车代步,谁知问了几个出租车司机,都不知道武装部的藏身。
谭志成道:“这武装部做人真低调,让我们好找。”
于永乐道:“你别拿豆包不当干粮。人武部当然不能跟野战部队比,总算也是军事要地,当然知道的人不多。”转头笑对宁思瑜道:“你是侦察出身,怎么也跟我们一样是地形盲?看来专业不精,这几年在部队滥竽充数,混过来的。”
何忠勇随声附和地跟着打趣道:“是呀,你看这耳朵,这眉毛,这鼻子,没一样不是不学无术的标志。肉包子打狗,还能听到汪汪汪叫几声;这几年从这窟窿里塞下多少馒头,一点作用都没有。”
宁思瑜跳起来笑骂道:“老谭,你主持公道,光天化日之下,这是人话吗?老虎不发威,你们当我是病猫,敢拿老哥开玩笑——”没说完已出擒拿手,右手将何忠勇的一只手反转至身后,左手摁住他的脖子。
何忠勇疼得嗷嗷叫。
于永乐反应快,发现大事不妙,早跑出十几米远,免受荼毒之苦。
谭志成看着这几个小伙子顽童似的打闹,也跟着呵呵地乐。他年龄比他们大,老成持重,所以不助纣为虐,在何忠勇屁股上踢上一脚。何忠勇受到胁迫,无可奈何,订了城下之盟,答应中午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