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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家主子生病素来要饿两顿忌口,何况又是国孝茹素,王太医开了些温补的药材,分开还要,配合在一起,却是奇苦无比。
这养病养了半月有余,直养得贾宝玉面如菜色,倒不如病前了,只恨不得立时从床上跳起来喊三声“我好了”,只是贾母同王夫人哪里能依得。贾母又因哭灵劳累了,在床上很是躺了几天,免了众人的请安,拘着宝玉和她在屋里休养。
到了大年夜不过一家子凑在一起吃了顿饭,只是林黛玉领了贾母的压岁钱就回了自己屋子,并不同贾府的一起吃饭,贾母吩咐凤姐道,“给你妹妹置一桌送到屋里去,别怠慢了。”
因着是过年,那些个孤零零,守孝的话也就咽下不说了。
凤姐笑道,“早就预备好了,特意备的都是林妹妹喜欢的清淡的。”
贾母这才放下不提。林黛玉那里倒也不冷清,她一个坐在炕上,宜霜几个坐在下头陪她一起用年夜饭。两个嬷嬷自然上座,王嬷嬷只道不敢,林黛玉笑道,“打小就是王嬷嬷服侍我,王嬷嬷也不容易,到底是几人篱下。我年岁又小,很多事不大懂,张志家的年后要回扬州,还得劳烦你继续照料我,有什么要带给奶兄的,只管交给张妈妈。”
紫鹃心里暗暗奇怪,往日林黛玉性子孤傲,何时变得这样平易近人。这却要说到宜霜之功了,宜霜只是为报恩,虽尊敬黛玉是绛珠仙子,但并不像真正的丫鬟那样觉得自己是为奴做婢,往日也会说些众生皆苦的道理,久了黛玉也会从另一方面想事。更有一层,如今父亲为自己撑腰,又有张妈妈宜霜等为自己力争,也很不必事事敏感小气。
王嬷嬷喜出望外,又有些紧张的看向张妈妈,张妈妈道,“也不必这样看我,只要你好好服侍大小姐,哪个会看轻你,若是以后再躲懒,可真的救不了你了。”
王嬷嬷道,“自然应该如此。”
王熙凤送的席面比照着府里的年夜饭删减着做的,一桌子素菜很是精致,林黛玉先夹了一筷子道,“这菜做的挺好的,虽是荤菜的样子,却仍是素的。只是忌口不忌心,往后不必如此。“
宜霜道,“不过做个样式,姑娘难不成还当肉来吃?那才是真的不忌心,有道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属你会说。”林黛玉道,又指了几样菜挪到下头给她们几个。
一道松鼠鲈鱼,酸酸甜甜,很合她们南边的口味,其实却是芋泥所做,口感绵软,不逊色鱼肉,几个人分了精光。
往年除夕外头鞭炮声声,今年因为先皇驾崩,外头冷清的很,连着亲戚都不能走,林黛玉向来喜散不喜聚,倒觉得耳边清净的很。
林黛玉身体不好,并不守岁,只用过饭便和往日一样,早早的梳洗了。她原是给服侍的人发了红包的,只是见雪雁同紫鹃都佩着玉佩饰物,偏宜霜通身素净,便随手从首饰盒里捡了个金麒麟给她,“原也不记得哪个送的了,你拿去带罢。也是过年,虽不好喜庆,也略打扮些。”
那麒麟不过婴儿手掌大小,成色十足,打造的实是精致,一双眼用明珠所镶嵌,宜霜道,“这个也太贵重了,姑娘自己留着罢。”
偏林黛玉其实很是喜欢打扮,她既守着孝,只能打扮身边人了,便不理她,只道,“给你了就拿去带罢,让秋葵给你打个络子编上。明儿大年初一,带着好看。”
宜霜心道这绛珠仙子怎么老喜欢送我东西,还好现在是个人,要是还是朵花,这么些个金银珠玉的挂在身上,实在是支杆也要给压断了。黛玉这样讲究,实在是对牛弹琴了。
这日初三,忽然来说史家大姑娘来了。贾宝玉欣喜道,“老祖宗派人去接的云妹妹吧?怎么不跟孙儿说一声。”
贾母笑道,“我想着你们几个憋在家里头也是无趣,接了她来,也好说说话。”
正说着,外头来了个穿紫衣的姑娘,长得浓眉大眼,并不及三春漂亮,先是一通见过,才一头扑进贾母怀里,林黛玉便往边上让了让,由着她撒娇。
贾宝玉道,“云妹妹穿紫色也好看,只是到底没有红衣称你。”
“就这么一身还来的不易呢。”史湘云嘟嘴道,贾母但笑不语。贾宝玉私底下听她抱怨过婶娘苛刻,让她自己做针线,便又以为她婶娘为难她,心里很是怜爱。
若是史家两位夫人听见,真是鼻子也要气歪了。史家到了如今,虽是一门双侯,可经济有些艰难,女眷都是自己动手做些针线活。原是国丧时候赶了些素服,后头两个婶娘觉得虽出了二十七日可穿常服,他们这样的人家到底也谨慎些,便都裁了浅色的料子。
史湘云生的不如贾家几个姑娘,穿了淡色并不好看,就有些不太喜欢府里头送的鹅黄葱绿这样的,自己讨了稍浓的紫色做了袄子,为此还被说了好几句。
“现在各家都停了宴饮,你也不必同你婶娘出去辛苦了。”贾宝玉说的小声,但屋子里哪个没听到,史湘云大笑直点头,“还是老祖宗疼我,特特接我来松快两天。”
下头坐着的探春心里却不太明白湘云,若是王夫人也肯带她们几个出去辛苦,她真是求之不得。探春虽聪慧,也只能看到王夫人在府里是管家太太。王夫人虽住荣禧堂,可贾政到底不袭爵,六品敕命连着进宫哭灵都不行,纵是王夫人想带她们出去,大家见着贾家长幼不分多是瞧不起的,因此也没哪家会宴请她,贾母又不乐意出门,邢夫人登不上台面。
探春又想到,就是有人肯带她们,可她同迎春不过荣国府两个庶女,出去了也无甚好处,不比湘云是侯门千金,便有些泄气,只恨不得是个男儿身,纵是庶出也好出去博一番前程。
史湘云从贾母怀里抬起头来看向林黛玉,“林姐姐身上的荷包好精巧,我竟是从也没有见过这样别致的针线。”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林黛玉身上,史湘云又道,“可是林姐姐自己做的?回头也教教我。”
“不是我做的,是屋里丫头的手艺,你若是喜欢,我一会子多送几个给你。”林黛玉道,并不提教她针线之事。
贾母拍了拍史湘云的背道,“是了,玉儿多送几个给你云妹妹玩。她们没见过,是看着新鲜。”
史湘云努了努鼻子,说不出的可爱率直,“林姐姐屋里的丫头都这样手巧,想来林姐姐的手艺更好。”
林黛玉心下不悦,笑道,“二哥哥屋里头个个手艺好,难不成他也绣的一手好花么。”
联想到贾宝玉手里拿着针线扎花的样子,倒也很是有趣,屋里顿时笑成一片,连着贾母都忍俊不禁,捏捏林黛玉的鼻子,“你这个小狭促鬼。你林姐姐身子弱,我素来不许她多做活的,看看书写写字也就罢了。”
后一句却是对史湘云说的,史湘云笑容不改,又去闹宝玉,“二哥哥的手艺我可也没瞧过呢,你也指点指点我。”
贾宝玉忙道,“你可别取笑我了。倒是林妹妹屋里几个真真的好手艺,你有兴趣也让她们教你些,她们南边的绣法可同咱们这里大不一样。”
史湘云不说话,林黛玉离得近,瞧出她有些不快,只好当没看见,吩咐一旁的雪雁道,“你回去让宜霜找些荷包来给姐妹们挑着玩儿,就前些天新做的那些。”
不过半盏茶功夫,宜霜就捧了一匣子荷包来了,偏她穿了件紫色云纹的小袄,倒和史湘云身上的颜色有些相近,都是略深的浓紫。宜霜先捧了匣子道林黛玉面前,林黛玉道,“说你呆,还真是,怎么胡乱的都放在一起了,这两个是我做来给外祖母的。”
说着从里头挑了个荷包递给贾母,不同往常的平针绣,竟是用打子绣绣成的福寿双全图案。
贾母奇道,“往常只用着打子绣做个花蕊,你竟全用了,看着就费工夫。”
打子绣原是用在绣地上饶一圈或者落在圈心或是绕两三圈仍旧落在原处,结成一个圆形的小疙瘩,大多用来绣花蕊那一点。这荷包虽不大,但花样精巧,都需用这小点拼成,可想而知多费工夫。
林黛玉却道,“虽费工夫,却有个好处呢。”说着将这荷包打开,从中间翻转过来,里子变作面子,图案丝毫不差。
贾母摸着她的手道,“真真是玉儿,这双手不知怎么长的,你母亲在你这般大的时候也不如你呢。”
“哪里好跟母亲比。”林黛玉又挑了个猫戏蝴蝶的,四周是牡丹花,“这个倒小气了些,外祖母别嫌弃。”
旁人都不知林黛玉为何第二个荷包这样的活泼,只赞她第一个双面打子绣的精巧,偏薛宝钗道,“猫同耄,蝶同耋,牡丹又是富贵花,正合老太太这样长寿的富贵人。颦儿不但手巧,心思也巧。”
贾母搂着林黛玉道,“好玉儿。”
她这一动作,史湘云未免挤得难受,只好像林黛玉先前那样往边上让了,好在边上是贾宝玉,她这一动正好压着贾宝玉的衣摆,又是一番打闹。
等着贾母两个送出,林黛玉示意让史湘云先挑,“既是云妹妹起得头,便让妹妹先拿吧。”
探春笑道,“这是自然,云妹妹是客,当然是客人先挑。下一个便让宝姐姐罢。”
薛宝钗却道,“我素来不爱这些,给了我也是束之高阁,我的就给云妹妹吧。”
史湘云高兴的道,“既你们都这样客气,那我就不客气了,只是你们一会儿可别说好的都给我挑走了。”
贾宝玉在一旁给她出主意,“这个海棠的好看,这个牡丹的也不错。”
两人嘟嘟囔囔许久,好在宜霜是个小花妖,也不觉得手酸,只举着匣子站在她们面前,湘云果然如宝钗所说,连着宝钗的也一并挑走了,选了四个出来。
宜霜原是略弯了腰,这一起身,脖子上挂的金麒麟就从领口落了出来。
林黛玉道,“我当你不喜欢,不过初一带了一天就收起来了,原还带着。”
宜霜眨眨眼,原来还可以拿下来不带么,“姑娘让带着,自然就带着了,只是秋葵打的络子有些短,老是掉出来。”
林黛玉一时有些无语,就是给你戴在外头的,你藏在衣服里头做什么。贾宝玉插嘴道,“这金麒麟好看,戴在外头很称你这紫色的袄子,女孩子家的就该好好打扮,何必学什么素净样子。”
屋里头最素净的便是穿了蜜合色的薛宝钗,她自己没什么,史湘云却很有些替她不平,不想不等她开口,贾宝玉又道,“我记着云儿也有一个麒麟呢,和这个差不多大小,只是不如这个亮。”
贾母道,“是吗?我是记得谁家孩子好像也戴个麒麟,竟是云儿。”
薛宝钗瞧着史湘云的脸色有些不好,笑道,“云妹妹那一个是赤金点翠的,自然不如这个新金做的亮。”
贾宝玉因着读书的事,心里头对着这个冰美人有些抵触,她说什么便很有些对着来的意思,当即回道,“宝姐姐除了对好句子记性好,连着戴着的东西也这样的留心。金子也倒罢了,这对明珠很是不错,倒和点翠不相上下了。”
“好了好了,你快去给二姐姐三妹妹送荷包去,你掉出来个麒麟引了这些个话,往后可不敢再给你东西了。”林黛玉伸手轻推了宜霜一下,宜霜忙又捧了荷包到迎春面前。
一时贾母乏了,众人便散了,迎春探春惜春姐妹三个仍旧结伴回屋,史湘云却不留在贾母屋里,一拉薛宝钗道,“我同宝姐姐说说话。”
薛宝钗便领了她家去,看史湘云委屈的样子,不由叹道,“你也说是来松快松快的,何苦在这些事上头难过,倒是我一句话不对连累你了,我给云妹妹赔罪。”
史湘云却道,“我难道这样不知道好歹,还不知道宝姐姐是为了我解围么。原她是大家千金,我这样的就只配同她的丫鬟戴一样的东西,穿一样的衣服。往日就没有我站脚的地方了,若是她也就罢了,原就事事压过我们,可如今竟是她丫鬟的一只金麒麟都得压过旁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不过是些身外之物,还是这句话,何苦来哉。我连着这些都不戴,难不成竟连她的丫鬟都不如。”薛宝钗道。
“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史湘云忙摆手道,眼眶一时也红了,“该是我连累了你,这么些个人,也只有宝姐姐帮我说句话。”
薛宝钗默然片刻,等她平复了心情,才喊了莺儿端了热水给她梳洗,“擦擦脸,瞧见了又当你同她生气呢。”
“我哪里敢同她生气。”史湘云冷笑道去,又对自己的丫鬟翠缕道,“你去同老祖宗说一声,就说我今儿个同宝姐姐住一晚,也好说说话。”
贾母正在榻上眯着,听到翠缕来说,也不曾睁开眼,半晌才道,“哪里有去亲戚那里挤着的道理,过会子仍旧接她回来,就说屋子都收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