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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中风之后迟迟没有起色,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贾赦和贾政请安的就少了,倒是邢夫人觉得苦不堪言,平时还能窝在房里过自己的小日子,现在每天拘在贾母面前端汤送药,一点也不自在。
更兼每日管家太太王夫人前呼后拥回了正房荣禧堂,她只能回那马棚边上,实在是心气难忍。
她素来怕贾赦,挑了贾赦心情不错的时候,叹道,“老爷,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
贾赦以为她在说老太太,一瞪眼就要骂,邢夫人忙直摆手,“老爷想岔了,我不是说这个。明明袭爵的是老爷,可管家的是二房,住荣禧堂的也是二房,如果老太太住荣禧堂,我这个做媳妇的自然没有二话,可偏偏老太太不住,就是偏心二老爷二太太。”
“哦?”贾赦眯着眼看邢夫人,冷笑道,“你这是想管家?也不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有没有那些个银子往里填。”
邢夫人笨嘴拙舌,一时千头万绪,半晌才缓缓道,“我虽不配管家,可袭爵的是老爷,难道你也不配住荣禧堂不成?再一个,现今填银子的也不是二太太,是凤丫头呢。琏儿虽不是我生的,也要叫我声母亲,可他同凤丫头两个,成日里就是二老爷二太太,哪里有我们这个正经父亲正经婆婆呢。”
贾赦虽想刻薄邢夫人说她也不看自己配不配贾琏喊母亲,只是听到后头倒觉得有理,先前贾元春的事,贾政夫妻使唤的琏儿前后跑,还要贴银子,哪里像侄子,倒像是孝子了。王熙凤补贴嫁妆出去,不就是大房补贴出去,要知道,这些可都是要留给他孙子的。
越想越气,把贾琏叫过来骂了一顿,“你以后擦亮眼睛认认清楚,哪个是你老子。再有交代你的事情,先来报给我听。”
贾琏也是委屈的不行,他媳妇王熙凤偏向亲姑妈,他有什么法子。一开始他喜好凤姐娇艳泼辣,不同往日所见女子,夫妻间你退一步,她进一丈,转眼就被这只胭脂虎压倒了西风。
听闻贾政一家开销都是公中的,包括贾政买古董和之前给元春宫内打点的,贾赦又把贾琏骂了个狗血淋头,“这公中一百两银子里头六十两是我们大房的,你倒好,跟你媳妇两个看着钱流水一样的给别人花走了,你是傻啊还是傻啊?”
贾赦自是知道元春宫中花费甚多,只是贾母身体好时不同意再送孙女进宫,迎春又是个不争气的,这个钱不知道怎么捞回来。但是他自己买古董还是用私房呢,这假正经的二老爷敢走公中,大家走着瞧。
王夫人将自己手里头的事交了一大本给元春,王熙凤又是会做人的,就叫元春每日和她一起理事。元春自觉当仁不让。
这日她二人正端坐上头,听下头各个管事婆子报事,忽外头来了个小厮道,“卖古董的致雅轩说大老爷在他们那里记了账,如今月底来结账了。”
王熙凤问道,“这致雅轩同咱们家素无往来,这是怎么说?”
贾元春倒是也听说过致雅轩,也跟着问道,“多少钱?”
“……八百两。”
王熙凤提高了嗓门道,“八百两?!这是买古董还是买黄金啊?”
贾元春温和一笑,“致雅轩是京里头出名的古玩铺子,倒不想大伯父喜欢这个。既然人家上门了,先让账房支给他们吧,到时候大伯父这里再补上就是了。”
王熙凤昨夜听贾琏埋怨了半夜,加之先前林黛玉在时,王夫人害自己被贾母责怪的旧事也涌上心头了。亲姑母每每把自己当抢使,换谁心里也不能好受。
听元春不顾自己问话先做了决定,丝毫不顾自己这个嫂子兼表姐,王熙凤心里更是断定二房藏奸,笑道,“哎哟哟,那就多谢大妹妹了,改明儿我让人把钱送来。”
贾琏听说要回头把钱送去,急道,“老爷近些天可是买了不少东西,钱都送去还了得?”
王熙凤拉了个枕头靠着,笑道,“二爷这顿骂可是白挨了。莫说咱们没钱,就是咱们有,二爷信不信前脚补回去,后脚老爷就得把你再打一顿。二老爷买了东西难不成也是要补回账房去的?我一个管家的嫂子还没发话,她这个没出嫁的小姑子倒是忍不住了,还想做好人。”
“老爷这是要跟荣禧堂那边打擂台呢。”
“打吧打吧,左右老太太也病得起不来。”
“要我说,你也别管家了,好生养养身子,咱们生儿子才是正经。”贾琏说着去摸王熙凤软玉一般的手。
王熙凤一挑眉,“那也得把我填的钱要回来了才不管呢。”
贾元春浑然不知,每次有人上门要结账,她都让账房付出去,不想这日账房说没钱了,她略有一滞,便对王熙凤道,“不知道大伯父那里的银子什么时候补回来?”
王熙凤故作惊讶道,“前儿还有好些银子呢,怎么忽然就没了。”
贾元春道,“光这个月就结了三笔大伯父买古董的银子,头一回八百两,后头两回都是五百两。先补个一千两回来开销就是了,左右下头庄子要送收成上来了。”
王熙凤道,“既这样紧急,取账本来,咱们对对账。”
贾元春道,“这账目不是很清楚了吗?”
王熙凤不理她,径自让取账本,笑道,“翻给大姑娘看,近来嫂子也是囊中羞涩,嫁妆都典当了不少,还等着租子来了,好把我的东西赎回来呢。”
送进宫给她打点的银子一笔笔用朱砂圈出来,跟耳光一样打在元春脸上,致雅轩又哪里是素无往来呢,光今年贾政就有好几笔,贾赦倒是摸的很清楚。
贾元春稳稳心神道,“既这样,大伯父这里的钱也不用补了,权当补偿凤姐姐贴补进来的银子。”
王熙凤笑得亲切,“大妹妹这话我可听不懂了,二房也都是打公中出的,怎么口口声声的叫咱们大房补,不如这样,大妹妹先把二房这两年公中花的钱补出来,咱们算平了账,拿回来我贴的,再来算这个月大房花的,可好?”
贾元春如何也想不到表姐会反戈,王夫人因着信任王熙凤,又坚信女儿能在宫中为嫔为妃,假账都没做,每笔都清清楚楚。
她心里有些乱,就说了句昏话,“我们老爷太太住在荣禧堂,自然花费多些,原先老太太住荣禧堂花费也都是公中的。”
这话说的虽有些让人听不懂,但是王熙凤懂了,她一是说贾政夫妇住在荣禧堂,为了荣国府的脸面计,要花的多谢,二则,荣禧堂自来花费出自公中,现在也应该出自公中。
王熙凤哈哈一笑,下头婆子丫头全都噤若寒蝉,她竖起两只眼道,“原来二老爷二太太住在荣禧堂这样为难,倒不如同我们老爷太太换换。再说公中之事,梨香院原先是荣国公养老之地,用度自然是公中出的,那现在我们是不是要给薛家也包吃包住?”
“是我说错了话,琏二嫂子见谅则个。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贾元春脸上一阵白一阵青。
“大妹妹有什么不舒服可得早些喊太医。”王熙凤关切道,“妹妹慢走啊。”
为着这个贾赦倒是对儿媳妇略略改观了些,知错能改还是不错的,知道回归大房的麾下。
王夫人听元春说完也是气了个一佛冲天,同薛姨妈抱怨了王熙凤一通,薛姨妈好生安慰她,只是不像王夫人预期的那样拿银子出来。
薛姨妈家里有个无底洞,哪里还舍得花钱呢。
薛宝钗虽端庄平和,内里自有乾坤,且心怀青云之志,嬷嬷虽贪财,规矩却是不差的,到走的那天,嬷嬷道,“姑娘容貌才华规矩无一不是百里挑一上上等,只是差在出身上。”
薛宝钗见她说完只看着自己不语,立时会意,取了手上一只羊脂玉的镯子给她,“我人白,戴这个显不出来,给嬷嬷留着做个念想吧。”
“姑娘肤如凝脂,自然是显不出。我就不客气了。”嬷嬷把镯子揣在怀里,方道,“我打听到一个消息,说是这回选秀也会给几位公主郡主选伴读,与其做低人一等的宫女,倒不如做了伴读。”
薛宝钗道,“宫女还有些机会,只是这伴读……”
“一般人家也没有要妹妹身边人来服侍的道理,姑娘是担心这个吧。这可就是但凭手段的了,若是入了后宫主子或是王妃的眼,收了做义女也未可知。公主伴读虽不及皇子伴读尊贵,但也是一等的人了。我是诚心为姑娘好,你瞧这边府上的大姑娘,我也听说过一些呢,如今竟还不如当时撂了牌子自行嫁娶的,白白辜负了好年华。”
“嬷嬷说的是,我记下了,只是这伴读也不好选吧。”
“老婆子既然说出来了,自然是有门路的,只是我能给姑娘白搭桥,上头的人不肯白铺路啊。”
薛宝钗点头称是,同薛姨妈商量之后给了嬷嬷两千两当打点,嬷嬷立时打了包票,大包小包家去了。
薛姨妈道,“也不知她靠不靠谱,总归多条路,家里也不缺你这几个银子。”
“那是母亲哥哥疼我呢。今日姨妈请了你过去是何事?去了这样久。”
“凤丫头要同你姨妈翻脸呢,给了元春好大的难堪,我走的时候,你姨妈更吩咐人熬苦藤水呢,说气的心口疼。要我说,还是我儿懂事,时时劝我节俭度日。那边花钱如流水似的,又只有这点子钱,如何能不打起来。”
薛宝钗靠着薛姨妈,“咱家怎么好比他们是国公府,孤儿寡母的,自然要谨慎些。”
薛姨妈摩挲着她道,“好孩子,金银裸子都给你准备好了,再有银票傍身,衣裳都做好了,你哥哥昨天又送了些首饰来给你。”
薛宝钗一笑,“哥哥待我真是好。”
一转眼程青城在林家呆了也要大半年了,他觉得就要读成个书呆子了,就坐在窗边转笔,突然外头飞进来一只模样极其好看的小鸟,单脚在窗棱上蹦跶。
程青城伸手要抓,那鸟灵活的不得了,几次都逃脱了,昂着头在他手边蹦跶。
“你这是示威啊,倒还挺通人性。”程青城哭笑不得,“算了算了,不抓你了。”
说着拿了本书看,不在动手抓他,小鸟蹦跶了两下,看程青城在很认真的看书,就跳到桌子上,往程青城手边蹦了蹦,像是要逗他。
程青城一边假装看书,一边用余光打量小鸟,见小鸟跳了会儿转头要飞走,他忙用书往鸟身上一拍,两手压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鸟卷在书里两头堵上。
小鸟最近被喂得有些胖,卷的紧紧的,连动都动不了,啾啾直叫。
程青城翻腾半天没找到能当鸟笼用的东西,最后找了个粗线绑在小鸟腿上,把它栓自己书桌便,又撒了把瓜子,“陪我玩儿两天,回头就放你走。”
林黛玉午睡起来又不见了商羊,倒是见怪不怪了,宜霜道,“瞧这天色要下雨了,不知道它又去哪里蹦跶显摆去了。”
林黛玉托只宝石镶嵌的小鸟在手掌上看,“别是吃醋了吧?早上拿这鸟儿同它比,偏你们都说它不如这宝石鸟好看,结果眨眼就不见了。”
“小心眼。”
林黛玉看了她一眼,见其他都离得远,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这些时日晚上都做什么去了?修炼吗?”
宜霜脸一红,“找朋友去玩了。”
“哦,也是花妖吗?”
“有花妖,也有不是花妖的。”
林黛玉点点头表示了解,“你朋友还怪多的。”
她本来想问宜霜准备什么时候回去的,又怕知道了心里舍不得,索性随她去了。
那被程青城拴在书桌上的小鸟除了商羊还能有谁?程青城抓的瓜子太多了,它磕到半夜里才嗑完,吐了一地瓜子壳,又把粗绳咬掉了,气愤的在屋子里盘桓了一圈,在床上找到了程青城的手,就是这只坏手抓的自己!
程青城手腕上用红绳系着一枚铜钱,商羊神鸟觉得自己换上了绳线类恐惧症,非常需要补偿,抬头就去啄那红绳。
程青城睡得迷迷糊糊,觉得手腕有些痒想抓抓,商羊以为他抬手又要抓自己,急得啄了一口狠的,一下给程青城啄出血来了,红绳也断了,落在商羊头上。商羊觉得铜钱有点沉,左右甩了甩没甩下来,原来孔方兄中间的孔正套在它头顶的翎毛上。
程二爷摸摸手,一个血点子,倒回去又睡了。
商羊甩着左右两根红绳夺门而出,艾玛,这个人好可怕,林仙草救命啊,小芙蓉救命啊。
只是林黛玉也睡熟了,暂时没人能安慰它受伤的心灵,它头顶铜钱,站在宝石小鸟的身边,奇异的审美观让它觉得自己美爆了。
翌日早上,林黛玉一睁眼就瞧见商羊在她枕边骄傲的昂着头,翎毛里卡了个铜钱,“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给送钱?”
她抬手要拿那铜钱看,商羊忙往一边逃开,啾啾直叫,又一边狂野的甩头,两根红线啪啪的打在脸上。
宜霜笑道,“它这是觉得自己好看,让你夸它呢,也不知道哪里捡了这么个东西回来。”
一屋子人都有些无力的看着还在认真打脸的商羊,这个铜钱美在哪里……人家有宝石,你好歹顶个金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