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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白出府时是笑着出去的,但回府之时,却是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扰的气息。
所有人都知晓这位大少爷的心情甚不佳,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去说道:“少爷,老夫人请你过去。”
微一蹙眉,慕白虽然心情不佳,但对方毕竟是他的奶奶,他还是顶着一脸的不悦走向了老夫人的住处。
才只走到院外,他便听到里头传来了一声接着一声的嬉笑,而这笑声之中,夹着着一道他听了之后无比头疼的声音。
抬起的脚顿了住,退后了两步,“我觉得有些不舒服,你待我与奶奶说一声,我迟些再来请安。撄”
“孙儿,过来!”谁知,他还来不及逃之夭夭,便被里头眼尖的慕老夫人给发现了。
没法子,慕白只能不甘不愿地抬腿走了进去,开口唤道:“奶奶。”而后,便一眼瞧见了处在慕老夫人身畔,笑得两靥生花的沈姵偿。
“听下人说,你今日一大早便出去了?”凑近了几分,嗅了嗅,慕老夫人皱着眉头看向他,“喝酒了?染了一身的酒气。”
“对啊,所以有些头疼,奶奶若是无事,那我便先回房补个觉了。”
话还未落地,便被慕老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语重心长地看着他,叹气道:“你呀,老大不小了,却一点儿也不懂得照顾自己,总是要让奶奶担心,饮酒过度怎可说睡便睡的。”
转而,朝着一旁的沈姵使了个眼神,“姵儿,先前你不是与我说,自己做醒酒汤乃是一绝吗?”
“是,姵儿现下便去做。”答应着,她又抬首欲言又止地看向慕白,“只是慕哥哥……”
“孙儿,来,到奶奶的身边来。”
慕白的眉头皱得更深,但还是走了过去,坐在慕老夫人的身边,不悦地说道:“奶奶,我不想喝醒酒汤。”
“这是姵儿的心意,你不喝也得喝。”慕老夫人乃是将门之女,严肃起来自成一套风派。
“奶奶,父亲早已说过,我的婚事由我自己做主!”对于慕老夫人的小心思,慕白自然明白地很,但要他娶沈姵,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那是你父亲糊涂了,才会说出这般的话来,任由你的性子来,你是要奶奶多久才能抱到曾孙子啊?!”
人越老,便越觉得自个儿的时间所剩无几,也难怪慕老夫人急着想要为慕白寻媳妇儿了。
只是她看中的竟然是沈姵,且不论慕白有没有喜欢苏念,单只是听到沈姵这个名字,他便如做噩梦。
无奈之下,慕白只能豁出去,坦白道:“可是奶奶,孙儿有自己喜欢的人,所以是绝对不会迎娶沈姵的。”
闻言,慕老夫人眼前一亮,忙道:“是哪家的姑娘?快说来与奶奶听听,若是方便就将她带到府里,奶奶替你过过眼,不过是我孙儿看上的姑娘,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虽然对于沈姵这丫头慕老夫人还是甚为喜欢的,不过看慕白见到她总是一副反感到极致的样子,慕老夫人也觉得这婚事颇有些棘手。
若不是慕白对于自己的婚事一直没有任何动静,慕老夫人也不会如此心急地想要撮合他与沈姵两人。
如今听到慕白承认自己有喜欢的人,慕老夫人自然高兴,毕竟她的孙儿向来倔如牛,若不是自己心甘情愿,恐怕这婚事还是无法成的。
对上慕老夫人迫切的眼神,慕白的面色变了变,咬着下唇,良久才挤出句话来:“可是……可是她不喜欢我。”
一听到这话,慕老夫人立马便不高兴了,“哪家姑娘这般高的眼界,竟然连我的宝贝孙儿也瞧不上?这般眼高于界的姑娘,我慕家也不屑于要,孙儿乖,咱们……”
“奶奶,你再这般说她,我便不理你了!”
见慕白竟为了一个人而与她如此急眼,其实慕老夫人的内心还是不怎么欢喜的,毕竟自己的孙子为了自己喜欢的人,竟然会说出不再理自己的说辞来。
“好好好,奶奶不说了,不过即便是她不喜欢你,但孙儿你还是可以将她带到府里来吧?好歹也让奶奶过过眼,说不准奶奶可以让她心甘情愿嫁给你呢。”
慕老夫人是真正的女中豪杰,这世上鲜少有事情是她无法办到的,即便她不悦自己唯一的宝贝孙儿为了一个女子而与自己争吵,但毕竟这女子是她孙儿喜欢的。
姑且便让她先过过眼,她倒是想瞧瞧,到底是哪家的姑娘,竟然连她的宝贝孙儿都瞧不上的。
听此,慕白的面色有些尴尬,踌躇了半晌,才回道:“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说话间,方才去煮醒酒汤的沈姵已端着碗回来了,“慕哥哥,快些趁热喝了吧。”
慕白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直接拿起碗来一口饮尽,“奶奶,醒酒汤我已经喝完了,可以回房了吗?”
这话说得,明显是不愿意再在此处多留片刻,慕老夫人也不再勉强他,点首道:“早些回去歇着吧,不过晚膳不要忘了吃。”
慕白痛快地应下,脚下如同生风一般地往回走。
直至慕白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帘,沈姵才收回了目光,笑道:“方才慕奶奶与慕哥哥在谈些什么呀,看慕哥哥的样子,似乎是有些不开心。”
“孙儿说,他有喜欢的女子了,这事儿你不知晓?”
对于沈姵这个她自小看着长大的丫头,虽然她的性子有些刁蛮,但也很是大大咧咧,没有世家小姐的拖沓,这一点还是让她甚为满意的。
所以私心里,慕老夫人还是希望沈姵能够做她的孙媳妇,嫁入慕府。
“慕哥哥他说……喜欢的是女子?”谁知,沈姵不但没有露出悲伤的表情,反而表现地十分惊愕。
慕老夫人一皱眉,“你这话是何意思?”
“这个……姵儿不敢讲。”如此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表情,慕老夫人自然是看出了端倪。
“有我在,把你所知晓的都说出来,不必担忧。”
沈姵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自是不会再犹豫,弯下腰肢,贴着她的耳畔说道:“姵儿亲耳听到慕哥哥说……他爱上了一个男子。”
霍然,慕老夫人抬首,眼底竟是错愕,沈姵的眼眸里立时便泛起了泪花:“姵儿已经劝过慕哥哥了,可是慕哥哥一心认定了她,也不知此人到底对慕哥哥下了如何的迷魂汤,慕哥哥还说,若是慕家不同意,他便带着那人远走天涯。”
“胡闹!”慕老夫人气得一下子站起了身来,手中的杯几直接砸到了桌案之上,惊得一干的婢女纷纷跪首在地,不敢出声。
“慕奶奶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姵儿觉着慕哥哥自小便听话,当时应当是为了气我,才会这般言语的,只要慕奶奶您好生与慕哥哥说,他当是会听的。”
“他若是会听我的话,这婚事何至于会拖到如今!”而且若不是慕霖对于慕白的婚事一直保持着放任自由的状态,她又何必如此地操碎了心。
“平常胡闹胡闹便也就算了,竟然在自个儿的婚姻大事上也敢如此胡闹,不成,这般下去绝对不成。”
她的孙儿,是她含着怕化了,千般万宠着长大的,对于他的性情,她自是十分了解。
只要是他所认定之事,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若是他对于那个所谓的男子真的已然情根深种,日后怕是件极为棘手的事儿。
“可是……”
“废话便不必多说了,你既然知道他所喜欢的人,那也定然是已知道那人在何处吧?”她倒是要瞧瞧,哪个不长眼之人,竟然敢如此大胆,将心思打到了她的宝贝孙儿身上。
沈姵等的便是这句话,迫不及待地说了出来:“那男子名唤苏念,乃是九殿下的下属,现今住在淮府。”
姬殊晏的手下?慕老夫人有片刻的犹豫。
如今的朝政大权掌握在了姬殊晏的手中,想必过不了多久,这天下便该更换了。
所以姬殊晏的身份地位比之与从前,不知金贵了多少倍,这样一位未来的天下之主,慕老夫人还是没有太大的底气,敢去淮府质问。
“慕奶奶,不如便让姵儿去见见那个苏念吧,她一个下人,招惹上慕哥哥,为的不过也是银子,姵儿觉着,若是我们给出了足够的银两,她定然会照着我们的意思,让慕哥哥彻底死心的。”
慕老夫人想了想,赞同地点首道:“便照着你的意思做吧。”
伸出手来,覆盖在沈姵的手背之上,拍抚道:“姵儿,你是个好姑娘,若是你真能将此事办成了,我定然会想法子,让孙儿心甘情愿地迎娶你入门。”
这句话,可是沈姵等了多年才盼来的,立时便高兴地热泪盈眶,直直点首:“姵儿定不会辜负慕奶奶的期望。”
经历了多次的失败,沈姵显然已经学聪明了,而且她的背后还有两个聪慧的女人相助,做事自然是事半功倍。
得了慕老夫人的亲口承诺,她兴奋了一整晚,但这次她即便是心情澎湃,却也并未着急行事。
她在等,等姬殊晏上朝,等慕老夫人在慕白的饭菜中放了迷.药,等一切都准备就绪,她才开始动身前往淮府。
彼时苏念因双腿无法动弹躺在床上闲得发慌,便听到外头弟兄出声道:“老大,有个女人说是来探望你的,要让她进来吗?”
苏念蹙了下眉,女人?“让她进来吧。”
门被推了开,便见一张熟悉的面容逆打着阳光而来,正是沈姵无疑。
只是她今日的表情着实是诡异,没了往日里见到她又打又杀,反而扬着极为灿烂的笑容,看得她忍不住一哆嗦。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听慕哥哥说你的腿受了重伤,前些日子较忙,所以一直未来探望你,今日恰好无事,便过来瞧瞧。”
微眯眸子,苏念可不信这厮会有如此的好心,直接道:“沈小姐客气了,不过是点儿小伤,无甚大碍。沈小姐今日特意屈尊前来,怕不止止是探望这般简单吧?”
“你是个聪明人,怨不得连慕哥哥都会瞧上你,但苏念你不要痴心妄想地以为,只要你抓住了慕哥哥的心,便能够进入慕家,且不论你低贱的身份,单只是你的性别问题,便绝无可能。”
听到她这话,苏念‘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沈姵面色一变,怒道:“你笑什么!”
“看来沈大小姐是个耳背呀,我记得前一次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慕白如何,与我苏念有何干系,我何时说过自己喜欢他,又何时说过要进什么慕家的大门。”
眸底冰冷如霜,一字一句地补充道:“再者,不过便是一个小小的将军府,你以为我很稀罕吗,也只有你沈姵沈大小姐当宝贝一般地捧在手心里还怕化了!”
“你……你大胆!”
“是你大胆吧,沈小姐,你今日是以何身份前来教训我的?慕府的女主人?还是沈府的千金?”
嗤笑一声,“不论你是何身份,你都没有任何资格教训我!言尽于此,柱子,送客!”
“苏念,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要的不过便是银子嘛,如你这般低贱下作之人,便不要再装什么清高了,你要多少银子,我沈府有的是!”
说罢,径自从袖中拿出了一叠的银票,使了十二分的气力,砸向了苏念的脸蛋。
“老大!”柱子一进屋,便瞧见了苏念被一叠的银票砸了一脸,立时便气得怒发冲冠,夺步上前抓住沈姵的手,用力一捏,痛得她立马大叫起来。
“你做什么,快松开我,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抓本小姐的手!”
柱子双眸瞪得如同铜铃,一把将她揪起,提到跟前,拳头捏地‘咯咯’响,“什么狗屁大小姐,你敢伤老大,便算是天王老子,我都要将他给捏地稀巴烂!”
苏念手一挥,零零散散的银票瞬间落了一地。
她支起身子来,看都懒得再看这个疯癫无常的千金小姐,冷冷吩咐道:“将她给丢出去,日后记住了,淮府里,沈姵与狗禁止入内。”
“苏念你竟然敢骂本小姐是狗,你该死,你给我等着……”
一路如疯狗般的吼叫,听得苏念头疼不已。
捏了捏眉心,苏念觉得自己这一日的好心情,都被这个疯女人给毁了。
恰此时,便有婢女抠门而入,“该喝药了。”
虽然极不情愿,但为了身子能够快些好起来,苏念还是取了过去,仰首一口饮尽,搁置回去道:“退下吧。”
谁知,那婢女单膝跪在地上,似是未曾听到那句话,一动不动的。
苏念眸底一暗,立马便意识到不对劲,可是她张嘴想要出声时,竟然无法发出半点声音来!而且,全身上下都在顷刻间酥软无力!
当那婢女慢慢地抬起首来,苏念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际,只懊悔自己竟会如此大意,竟然会是他……
——
“老夫人,茶。”随侍的老嬷嬷将斟好的茶水端端正正地递向了慕老夫人。
原本静逸的屋内,不时地传来抽泣之声,而这声音的来源地,便是慕老夫人右手边座下的沈姵。
就在方才,沈姵一边哭得梨花带雨,一边添油加醋地把在淮府中的事儿与慕老夫人讲了一遍。
末了,觉得还不够带劲儿,小心翼翼地补充道:“还、还有一句话,姵儿……姵儿不敢说。”
慕老夫人结果茶,面色已然不悦,“说。”
“那苏念说——不过便是个老不死的太婆,能够奈何地她多少,她如今乃是九殿下的得利手下,有九殿下罩着,一个区区的将军府她还不放入眼中……”
‘啪’地一下,慕老夫人铁青着脸,手中的杯几重重地敲于地面,碎成片,一时之际,婢女们纷纷跪首不敢出言。
而便在同时,门外传来了阻拦声:“少爷您不可以进去呀,老夫人已经歇下了!”
可即便如此,也抵挡不住慕白,房门被猛然给推了开,紧随而来的便是一道迫切中带着掩不住的恼意的嗓音:“奶奶,你将阿念抓到哪里去了?!”
慕老夫人心情正是不悦,一听到自个儿的宝贝孙儿在如此无礼地闯进她的屋中之后,张口问的便是那个不知好歹的男人,立时便气得浑身发抖:“慕白,这是你与奶奶说话的态度吗!”
一声厉斥,叫慕白脱口而出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咬紧发白的下唇,自吼间挤出几个字来:“孙儿不敢。”
“不敢?呵,你胆子可是大得很,你是不是真想要让我慕家因为你的任性妄为而绝后啊!”
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他皱着眉头硬生生地回道:“奶奶,先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是我喜欢阿念,但她对我却没有那种感觉,你为何要让这个歹毒的女人去侮辱她?!”
一听慕白张嘴便称呼自己是歹毒的女人,沈姵心痛的同时,委委屈屈地往慕老夫人的身后躲,“慕奶奶……”
“放心,有我在,他还敢翻了天不成!”目光尖锐地射向他,慕老夫人恼怒非常地说道:“跪下!”
‘咯噔’一下便跪了下去,“不论奶奶要如何罚我,我都不会反抗,只求奶奶能够放了阿念,她伤势才有所好转,经不住折腾……”
“你还敢讲!且不论我不曾抓过她,单只是她敢迷惑你这一点,我倒是希望,将她抓走的那人能够让她彻底地消失在这世上。”
慕白面色如灰,忽而自腰间拔出佩剑,在众人的惊呼中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既然奶奶容不下她,那我愿与她一起死,一了百了,省得奶奶看了心烦!”
“你……”慕老夫人急急站起身来,但由于火急攻心,眼前一黑,瞬间便瘫软了下去。
幸而两旁的婢女搀扶着让她重新坐了回去,拍抚着她的胸膛为她顺气,才没酿成大祸。
曾嬷嬷语重心长地看着他,叹气道:“少爷,您怎可为了一个外人,以自己的性命来威胁老夫人,您这是想活活气死老夫人吗?”
见到慕老夫人险先昏过去,慕白亦是心急,但他更急的是现下生死未卜的苏念,只能咬着牙,不肯松开手。
长剑反而向前靠近了几分,瞬间便割破了雪白的肌肤,殷红的鲜血顿时涌出,立时便叫慕老夫人心疼地双手投降了。
“好好好,奶奶承认,让姵儿去淮府一事都是奶奶的错,但是奶奶真的不曾抓过那个苏念,你连奶奶的话都不愿意相信吗?”
长剑自慕白的手中脱落,他一句话没说,便冲出了屋子。
“殿下,阿念不在我奶奶的手中,到底是何人下的手!”一出了府邸,慕白便急匆匆地向姬殊晏汇报。
闻言,姬殊晏的眸底暗了几分,长眉深蹙,“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谁?”他一定要将那个该死的家伙千刀万剐!
“祈高本。”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他虽然自密道中逃脱,但本宫却下旨封锁了所有出城的路口,他无法逃脱,自然得要另寻途径。”
转而,姬殊晏犀利如冰霜的目光转向一旁想要溜之大吉的殷珞,“我将她交由你保护,你在干什么!”
“殿下,我知道错了。”难得,向来眼高过人的殷珞殷大阁主也肯低头承认自己的错误。
他如何能想到,自己不过是想要凑凑热闹,去看被生拉硬拽丢出淮府的沈姵的笑话,不过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便出了如此大的事故呢!
“自行去领三十鞭。”
一听要受三十鞭,殷珞立马便色变了,“殿下……”
“不要让本宫重复第二遍。”
殷珞跟随在姬殊晏身边多年,何曾见过他如此动怒的模样,知晓自己这次是彻底踩到他的逆鳞了,没法子,只能耷拉着脑袋下去领罚。
“殿下,这三十鞭未免也太重了些吧?再者若是让殷阁主戴罪立功也不……”
景师父最后一个字眼还没吐露完,便被姬殊晏一个冰凉到极致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本宫的身边,不需要任性妄为,不听指挥之人,受罚之后,便让他滚回楼里。”
这次,再也没人敢为殷珞求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