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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下午小四盼结婚的事件后,这几块花生田在满囤眼里,就特别的有份量。
满囤隔三岔五的就用稀释的鸡糞水给花生田里施一次薄肥。爱往地里钻的蝼蛄什么的,每天晚饭后全家齐动员,都要来捉上一遍。捉回去的虫子拿去喂鸡蛋,家里的母鸡添了这么些鲜活的饲料,下蛋也勤。
满囤已经郑重跟他弟弟承诺,等新花生收回来了,一定劝王氏不要卖掉,全都留下来给小冬子炒了吃。
当然,为了种好留给他弟弟们的零食,满囤打起一百二十分的劲头来,就是对待萝卜缨子,都不像种花生这样兢兢业业。
所以花生地一有异常,满囤马上就发觉了。
尽管清点地头的时候,没有见着被拔到地边儿上的花生秧子,但他在田里头捡着了两个新花生壳!
刚被剥开的花生壳,内里还有白白的厚瓤,里头白嫩的花生果才长出一点点来,离能吃还有一段时间。
这是谁干的!
新花生还不成形,满囤自己都不舍得拔花生出来看情况,结果居然就有人替他这么干了。
满囤往四周打量了一番。
新扎的篱笆密密实实,没有被破坏过的迹象。
地里的花生秧子也都整整齐齐,没见着哪里缺损了一大块儿。
但满囤手里的两个花生壳就是证据。
有人在偷他的嫩花生。
不是野猪,不是兔子,不像刺猬,也不是野獾。
这两片儿花生壳明显是被掰开的。
他家的地靠着村后头,离谁家也不近,不可能是村里人专门过来揪他两个花生。再加上花生地边儿上又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篱笆,篱笆里面又夹了一层本打算围鸡圈的铁丝网,那叫一个刀砍不进,水沷不入,根本就没有半点破绽可寻。
满囤想了半天,对了,是野猴!
这边儿上靠着山,地里要是有新鲜的东西,也会吸引个别的猴子下山来捣乱。
不过,下套是套不住野猴的。猴子天生有灵性,成年猴的智商相当于3岁小孩子,加上攀上爬下身体灵活,倒是有可能翻过他的篱笆。
可能真有哪只猢狲跑进了他的地里,偷拔了一棵花生,许是掰了一看还不能吃,又跑走了。
既然这么贪吃的话,就给这猴子下个陷阱瞧瞧。
“要是叫我抓住了贼猴,”满囤想:
“我就敲了你的脑壳,来用滚油烫你的猴脑,让你这满身猴毛的畜生也跑到俺家的田里当贼。”
当下,满囤就借了个活板儿的陷阱,把小四的那一小把花生给放到里头,没办法,猴们很精,不带壳的花生它们不一定放心偷吃,但带壳的一定不客气。
隔天早上去看的时候,满囤被震惊了。
这猴来无影去无踪,还避开了王家的机关,活板儿的陷坑压根就没被触发,还把坑里的炒花生全捡走了。
这可把小四给气坏了,这花生里头可有他一份呢!
呀呵,这猴难不成还真通了灵,天生就会拆解机关?满囤也生气。
“哪怕你是个孙悟空,咱这儿还有土□□呢!”满囤一怒之下,就又想着寻把□□去守到地头上了。
结果吃饭的时候,小四一多嘴儿,地里有贼这事儿就叫王氏知道了。
王氏也生气了。
“咱们这都是种地的人家,地里的东西,只要不浪费,摘走一把两把的能有什么可计较的。”
“娘不许你们去摘别人家的,是因为怕你们不劳而获惯了,容易学坏!”
“娘多咱教你们这么小气,把几根菜叶子看得这么紧?咱们家就这么点儿出息?”
满囤心说,娘你可猜错了,这翻进咱家地里的根本不是人。你孩儿布下的篱笆那可不是装样子的,除非有人能跟自己一样有个空间,不然根本过不去。
至于这猴嘛,满囤也觉得自己不一定有办法打中,不过也不能让这东西好过。眼珠子一转,满囤就又有了个主意。
从灶房里取了一小把花生米,满囤拿辣椒粉加面粉和成糊,把花生米给裹了,炸熟出锅。
辣椒在锅里这么一炝,辣味就冲得满屋子都是。他跟小四两个人窝在灶房里,给辣得鼻涕直流,咳嗽不停。
用过的锅刷了两三遍,等中午吃饭的时候,炒出来的菜还都跟川菜似的,吃得一家人都嘴角通红,倒吸凉气。上厕所时就更是*。
王氏也给辣得够呛,瞅着拼命灌凉水的满囤,又好气又好笑:
“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儿要被你这损小子给整了……”
“瞧你干的这事儿,不就是拿了地里的东西回去,犯得着这么阴损,真是个臭小子,爱干缺德事儿。”
当然,王氏也就嘴上训训,可没拦着他。倒不是她默许了满囤的作法,而是这加了料的花生豆看着跟泥丸子似的疙呖疙瘩,任谁也不会想要吃点儿尝尝。王氏看着满囤的劲头这么大,也不忍点破了让他不开心。
满囤就心满意足地把加足了“料”的花生豆投进了原来的陷阱里……
夜深人静的时候,假满囤就转到了这片儿花生地上,一伸手,先从篱笆上抽出一根长竹竿,左脚后退一步,双手攀着竹竿一点地,整个人就凌空飞起,跃过了一人多高半米来厚的加强版的篱笆围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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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囤一直没有抓到地里的贼,不过除了那两个花生壳,他的地里也没再发现丢过什么,这件事也就渐渐淡忘了。
但现在,他又把这件事情重新拎出来,细细打量起来。
满囤记得那一天,刘红征专门来看他的蓄水池。当时,他正站在梯子上往水池顶上爬,亲眼见着刘教头轻轻一跃,靠着腿劲儿直接蹦到水池顶上的。
当时还把他吓了一跳,他还特意留心看过刘教头穿的鞋子,普通的解放鞋,里面不像是能藏得下强力弹簧的样子。
原来这种像运动员一样强悍的人不一定只生活在体育馆里。
所以满囤就开始怀疑。也许出现在他田里的不是一只猴子,而是一只运动员……
唉,毫无头绪的猜测真让人心烦意乱。
当然,觉得每天都过得心烦意乱的可不止王满囤一人。眼下,如果让少梁来评价谁是张家口村最烦心的人的话,他会觉得自己才是真正不幸福的那一个。
一连几天,刘长脸就只带着克生出门训练,晚上才让克生鼻青脸肿的回来。出乎他意料的是,克生都给折腾成这个样子,却没有一句报怨或者诅咒。
少梁当时就觉得应该是有什么东西代替了原来的克生。他眼前的克生不对劲儿了。
他们两人出生在同一家医院,躺在同一间育婴室。
在他们还是两团被人抱来抱去的肉团子起,两人就已经开始同吃同睡,在一个澡盆里洗澡。
少梁全天下最了解他的人莫地于克生,克生也认为只有少梁才是他亲兄弟。
一连十几年,他们连吃的饭都是一样的,不是你家阿姨烧的饭,就是我家阿姨烧的饭。
如果哪天两人的饭都特别难吃,那就说明要过年了,阿姨们都回家过年去了,做饭的事儿就落到了代班的小兵手上。
甚至有一年过年,屋里只有三口人。克生、自己跟一个新兵。
新兵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做的饭跟他的脸一样生。
克生用筷子扒了两下,没说什么,低头吃了。
少梁做了做心理准备,没有胡闹,也低头吃了。
因为他懂克生。
他跟克生都是一种人。
如果屋里还有第四位能烧饭的人,他们会立刻动手掀了饭桌,摔了没油没盐的夹生饭。
但是没有人。
除了军营外鬼哭狼嚎的西北风,他们没有选择。
用来惩戒他们的屋子里有三个人。
新兵是看守兼伙夫。
他们两人因为结伴闯祸,要被家人丢在这里喂狼。
闯祸的其实只有克生一人,但少梁也承担了下来。
他宁可跟克生呆在西北军营里受苦,也不想回家里过年。
只有他们才是彼此的家人,哪怕在这种冰天雪地的地方,他们两个也可以对抗整个世界。
但是今天的克生不一样了。
少梁觉得有点心慌,但很快就化成了胸口的不满,他踢翻了一凳子,冲克生生气道:
“你干什么死气沉沉的,这都是事先商量好的,我不去训练,是要想办法把刘长脸给调走。”
克生好像还陷在自己的世界里,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对少梁说道:
“我很快就可以打败他。”
说这话的时候,克生的眼睛里闪着自信的光芒:
“我今天差一点儿就可以踢中他的下巴。”
他抬手比划了那么一下:“就差那么一点点。”
少梁觉得一口气被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叫他难受。
他看得出来,克生在兴奋。都已经累得几乎虚脱,但眼里闪出来的都是快乐的光。
就是这样。就是这么不对劲儿。这不像克生。
少梁心情降到了谷底。
克生在兴奋什么?
他不懂。
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刘长脸这一次来村里简直糟糕透了,他把克生就那么直接一下午一下午地喊了出去,不知不觉间,他唯一的兄弟也要离他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