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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掌柜进来,见王子墨在原地转圈,疑惑地问道:“小爷,何事?”
“庄里还剩多少绸缎?”王子墨的语气有些急切。
“普通绸缎,还有三百多匹,各色上好棉布,六百多匹。”张掌柜答道,他心里嘀咕着这位爷不会扣门到连这些东西也要带上吧,多拖累行程。
“你随意挑选两百匹绸缎,另五百两银子,送到春花楼,带话给春妈妈,我要秋月姑娘的一样东西。”
“何物?”张掌柜闻言,松了口气,还好这位爷没发失心疯。
王子墨贴近张掌柜耳边,说出两字,让得张掌柜脸抽了好久,心想真是我的爷啊,您的心到底是咋长的,咋就这么玲珑剔透呢。
张掌柜刚离去,蒋尚培便来了,还不等王子墨开口,蒋尚培便急急说道:“贤弟,为兄突然想到一物,怕是没有这东西,咱们就算出去了也白搭。”
“大哥,你我兄弟,真是灯下黑了,小弟也想到了一物。”
两人对视,心有灵犀,异口同声道:“释放文书。”
“大哥,您看,这事当如何是好?若是没有文书,咱们就算出了兴元府,也难出入关卡。”王子墨觉得自己真是机关算尽,棋差一招,他们与旁人不同,脸上带着金印,但凡出入城池,都会受到盘查,若没有释放文书,保不齐还得被关押,这逃狱的罪行,可非同小可。
“越狱而逃,抓回去必当明正典刑,这文书,我来想办法。”蒋尚培附合道。
“也好,此事便托给大哥了,事情紧急,还请大哥速速谋划。”王子墨镇重道。
“贤弟,你为我等生死大事,出力甚多,你预料之精准,让为兄羞愧之极。方谦之方典史那里,为兄已办妥,这件事为兄当仁不让,贤弟不必着急。”蒋尚培见王子墨面带忧虑,安抚道。
王子墨点头赞同,释放文书由官营监押发放,蒋尚培身为官营书吏多年,写过的释放文书不知几何,这事交给他办,再适合不过。
王子墨与蒋尚培商定后,两人一同回牢城营,蒋尚培去为文书奔走,而王子墨则要去找一个人,有这个人在,他们便会多一成保命机会。
如今的牢城营,随着大量犯人上城头守城,已经没有多少人了,留下的多是高级犯人或老弱妇孺,就是差拨小牢子也没几个。王子墨看到寥寥无几的小牢子们在发呆,便过去问道:“可曾见到李差拨?”
“王管事贵人事忙,李头儿上城头去了,如今营里,就咱们几人守着,官营也有好几日未照面了。”一个小牢子见是王子墨,客气地回道。
“既如此,烦请小哥儿帮个忙,我想去死囚牢寻人问话。”王子墨将几块碎银子塞了过去。
小牢子接了银子,自是满口答应,带着王子墨向牢城营里最角落的牢房走去。
死囚牢并不与普通牢房连在一起,而是单独开出一块隐秘的空地,并在地下挖建牢房,那里的死囚们,终日手带镣铐,不见天日,连上城头卖命的机会都没有,王子墨以前跟着厨房的人进过好几次死囚牢,每每都会被里面的画面恶心到心有余悸。
牢门打开,恶臭味扑面袭来,王子墨忙将准备好的帕子捂在鼻下,就着小牢子手中昏暗的灯光,寻找那个记忆中的牢房。
牢房里的死囚们,因长年幽闭,对来人无动于衷,与普通牢房犯人的叫嚣起哄完全不同,不过当他们看清是王子墨之时,都不由纷纷主动问好。
结善因,得善果,这就是王子墨的过人之处。她管着厨房,虽然无可奈何要为官营差拨谋福利,但自己从不伸手,因此自打她管厨房后,膳食整体上要比以往好上许多,就是死囚牢,也因王子墨的恻隐之心,并没有吃太多的馊饭猪食。
小牢子见王子墨停在了一间牢房门口,便用手中的棍子敲了敲铁栅栏,对里头的人说道:“郑大明,起来!”
死囚郑大明,懒懒地站起身,走至铁栅栏,对小牢子视而不见,而是对王子墨点了点头。
“小哥儿,这个你收下,我想带他出去,有紧要事问他。”王子墨这一次,直接塞了五两银子给小牢子。
小牢子犹豫了一下,颠了颠手中的银子,眼中闪着贪婪与挣扎,到底还是抵抗不了银子的诱惑,将牢门打开了,并嘱咐道:“王管事,咱们营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莫要叫我为难。”
“自是明白,丑时前我必将其带回,还请放心。”
郑大明低着头,跟王子墨上了地面。夕阳还有一缕残丝,但对于久未见阳光的郑大明来说,依然刺眼,他伸手挡在眼前,缓缓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全身都颤动着。
“先不必问我什么,跟我走便是。”王子墨等郑大明适应了外面的环境,便带着郑大明出了牢城营。
马车晃晃悠悠进入街市,王子墨这一路,被郑大明身上的恶臭味熏得都快晕了,让车夫带到了一个澡堂子里,对着掌柜说道:“寻个手艺利落的搓背师傅,将此人洗刷干净,再寻一身体面的衣服给他换上。”
“好类,小爷,您雅间用茶。”掌柜得了王子墨打赏,也不嫌弃郑大明肮脏,热络地吩咐人伺候。
郑大明显然已经很久没有洗澡了,久到连他自己都忘了是多久,搓背师傅给他搓了三次,才算是将他打理干净。王子墨静静地等候,直到喝了两壶茶,郑大明才收拾妥当出来。
面前的郑大明,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胡子也刮干净了,脸水知白了几分,套上一身体面的衣服,胸肌将衣服撑得鼓鼓的,颇显得英武不凡,王子墨满意地点头。
“小爷,没想到这人,长得还不错,瞧他的身板,比一般人壮实不少。”小良惊讶道。
“人不可貌相,万不能以貌取人,郑兄,感觉如何?”王子墨淡笑道。
“饿了。”
“那走吧,好酒好肉管够。”
二楼雅间,两案两桌,郑大明的案上,摆放着五斤“西风烈”,十斤牛羊肉,王子墨那边,则是一尾鱼,几个清淡的小菜。
小良站在王子墨身后,震惊于郑大明的风卷残云,这货上辈子八成是饿死的,这么多酒肉,以极快的速度减少,才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案上已杯盘狼藉,而郑大明还没七分饱。
“再来五斤肉,三斤酒。”王子墨优雅地吃着鱼,淡淡说道,丝毫不介意郑大明让人咋舌的大肚量。
“不必,某家不饿了。”郑大明拒绝道。
“为何?我王子墨请人吃酒,不问多少,尽兴便是。”王子墨挑眉道。
“你不说事,某家吃得不踏实。”郑大明憨憨答道。
“那好,咱们言归正传,我想与你做笔买卖。”王子墨放下筷子,说道。
“什么买卖?”郑大明谨慎地问道。
“你莫急,且听我说来。”王子墨笑了笑,看着郑大明的眼一字一句道:“郑大明,济州人氏,自幼习武,身手了得。十年前,因为兄弟讨债,打死两人,打伤三人,家中散尽家财,才免于处死,发配此地牢城营死囚牢,这一待,便是十年。”
“你调查某家?”郑大明身子前倾,双眼紧紧盯着王子墨。
“对,打从那次你得罪李大,险被打死,我便注意你了。”王子墨眯着小酒,丝毫不惧怕郑大明的气势。
“那次!某家一直心有疑虑,可是你救了某家?”郑大明坐正身子,问道。
“的确是我让李大放你一条生路。”王子墨点头道。
“为何救某家?你我并不相识。”
“为了今日的买卖。”
“是何买卖?”
“我买你的一身本事,你保我的身家性命。”王子墨直截了当地说道。
“如今的牢城营,有谁还能害你?”郑大不解道。
“这事你莫管。我只告诉你,你爹,你大哥,前几年被你的仇家害了性命,你媳妇改嫁了,如今家中只剩你娘,她过得极其艰难。不知你可愿意赚上百两银子,回去为老娘养老送终?”王子墨淡淡地说道。
“你莫要胡说!”郑大明闻言,登时双眼通红,面部狰狞,那气势,只要一言不合,便会发飙。
小良忠心为主,见这郑大明即将发狂,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将小身板挡在了王子墨面前。
相比小良的激烈反应,王子墨却是纹丝不动,平静地回道:“我为何要诓骗你?待你归家,不就知晓了。”
郑大明双拳紧握,压得案几“咯吱”作响,浑身不住颤抖着,小良的身子在郑大明的压迫下不住发抖,但依然决然地挡在王子墨面前。
郑大明难以相信这个噩耗,但他对上王子墨清澈的眼睛,就知道面前这人说的都是实话。他虎目瞪圆,双眼发红,谁能想到,那些人竟然不放过他的家人!
他要报仇!他必须要报仇!这血海深仇若是不报,他枉为铁铮铮的汉子!反正他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了,这条贱命,也不必爱惜。只要能为父兄报仇,能让老娘安稳度日,他什么事都愿意做!
“好!某家这条命,本就是你救的,本就应该归你!既然你看上某家的本事,那某家便为你卖命,也当是报了你的恩!”
郑大明重重一捶,好好的案几便四分五裂,看得小良心惊不已。
王子墨起身,坦然道:“这笔买卖,能不能成,还得看你的本事,你且随我去见几人,你若能打得过他们,这事咱们便说定了。”
王子墨说的人,是王福来搜罗的“武林高手”,身上皆有几分“真本事”,八个人站成一排,对郑大明怒目而视,那气势,倒是很有几分看头。王福来很是得意,王子墨也不住微微点头。
不过,郑大明只用了一柱香的时间,就证明了这几人不过是寻常货色。八个人摆开阵形,齐齐出手,只见郑大明左推右挡,强悍硬碰,那些人如豆腐一般,根本不是一合之将。
“郑兄,莫要下死手!”拳脚无眼,王子墨忙出声提醒,这些人虽然武功一般,但也是逃亡路上用得着的人。
郑大明闻言,立刻收势,也不管地上的草包们,只看着王子墨问道:“如何?”
“果然好身手!”王子墨非常满意,将十两银子给了郑大明,说道:“这是订金,事成之后,当全额奉上。”
这一出,令得王福来羞愧难当。对于寻常人来说,这几人完全够用了,只不过,他们归家之路,并不是坦途,王福来庆幸,王子墨寻了郑大明这个狠角色。
曾经,王福来是多么瞧不起受刑之人,但自从来了兴元府,他才慢慢了解到,牢城营是藏龙卧虎之地,绝不能小视里面的人。
郑大明跟着王子墨回了牢城营,王子墨上下打点,郑大明便不用回死囚牢,而是跟着王子墨歇在了天字乙号房。
是夜,郑大明护着蒋尚培偷入官差签押房,将三人的释放文书弄到了手。
如此,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岚儿,我要回来了,你再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