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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良辅是七郡王门下之人,七郡王是伯琮殿下的舅父,伯琮殿下作为官家的唯二养子,极有可能问鼎,前提是,打败伯玖殿下。
这个任务比较艰难,因为伯玖殿下更得官家欢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作为伯琮殿下的舅父,七郡王自然要为外甥出力,所以,谢良辅能补任盐官县令,是七郡王运作的结果。
盐官县是大宋首县,地位超然,官家南狩,跟随官家南下的朝臣贵族自然会与当地名门望族有所摩擦,利益之争,地位之争,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谢良辅需要在任期将盐官县经营成七郡王的地盘,为伯琮殿下提供外力支持,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江南之地,从来不是政治中心,江南世族对朝廷的忠诚度不高,更何况官家立足未稳,北方战事吃紧,说不得金兵哪天就打过江了,到时官家再次南逃,抛弃江南世族是板上钉钉的事,在这种形势之下,想将江南世族拖进夺嫡漩涡,简直是痴人说梦。
蒋尚培对于谢良辅,还是给足了极大的诚意。早两月就开始严打地痞流氓,冬日赈灾卖力,召集乡绅商议接迎。进了二月,县城中清街道,传县谕,整肃治安,严查城门河道,到了二月初十,衙门让城中百姓在自家门口高挂灯笼,街道两旁亦是红绸封街,到了二月十五,街面上禁止闲杂人等走动,衙役巡街昼夜不停。
十七一早,蒋尚培带领盐官县乡绅,百姓,在城门热烈欢迎谢县令就任,两厢碰面极为客气。
蒋尚培表示,阖县百姓皆日夜期盼谢县令到来,谢县令乃是朝廷上官,得官家看重,能力出众,才华横溢,盐官县有谢县令,乃是久旱逢甘露,相信盐官县在谢县令的带领下,必会更上一层楼。
谢县令谦逊受礼,连称不敢当。谢县令说,蒋县丞自幼敏行敦厚,家学渊源,本官往后当与蒋县丞通力合作,为盐官百姓造福。盐官乃文教繁盛之地,鱼米之乡,龙兴之所,盐官县百姓知书达礼,勤奋劳作,能继任盐官,乃本官之幸。
官面上的话说的花团锦簇,和谐友好,乡绅敬仰,百姓期盼,蒋县令自是通体舒畅,在略略视察过最繁华的西大街之后,便应了蒋尚培之邀,与一众乡绅去了仙来阁。
这日是蒋尚培的大日子,谢良辅的大日子,盐官县的大日子,也是王子墨的大日子。当主薄与王子墨接上头之后,王子墨与林芷岚就全心扑在了会宴上。
仙来阁中的装饰焕然一新,服侍的小厮侍女人人统一新装,接待流程,酒菜拟定,方方面面,皆不敢有丝毫差池。
认真做事的王子墨是很可怕的,再加上一个见识广博的林芷岚,这宴会怎不教人惊叹侧目。
仙来阁本就是西大街的南街,东南方向登高而望,可见到浩浩汤汤的钱塘江,在日中与午夜之时,常能从远方传来涨潮之声,如滚滚雷声,如万马奔腾,气势恢弘之极。
王子墨今日身穿淡紫色长衫,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往常为附庸风雅,尽显风流,腰带是从来不系的,今日倒是整整齐齐系着,勒得腰身极为纤细,为显郑重,小脸上还扑了一层淡淡的粉,看上去更显女儿之态。
看着日头,已上中天,王子墨手一挥,自张掌柜之下,所有人按预先排演的对列站齐,皆垂首弯腰,从大门的两侧处往外延伸。在仙来阁一楼大厅,备了仙老板的戏班子,二楼又有数十花姑娘静待相迎,那些娇气高傲的红牌花姑娘,今日也不知怎的,尽数来为王子墨捧场,有头有脸的居然一个都没落下。
仙来阁内妆点一新,仙来阁外亦是彩旗招展,从三楼上垂下三十串万响炮,另有锣鼓队候列,再次便是一众百姓,老少皆有,特别是手拿鲜花的童子队,格外惹人注意。
蒋尚培派了一个衙役过来,说是一刻钟之后谢县令会到仙来阁,王子墨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再次检查一遍,然后等到蒋尚培领着谢县令与一众乡绅过来了,手一挥,就见锣鼓队热热闹闹开始吹打起来,彩狮舞动,威风凛凛。
伴随着锣鼓声,还有那三十串万响炮,同时迸发,辟邪驱魔,万事大吉,那些被王子墨安排的百姓,人人脸上笑气洋洋,向着谢良辅热情而有礼地欢呼,那些手拿鲜花的童子们,则是奶声奶气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他们一边喊着,一边整齐划一挥舞着手中鲜花,蹦跳之间,充满了朝气。
“蒋县丞,这。。。这是。。。”谢良辅被王子墨这阵仗弄得心颤了好几下,恍忽之间还以为自己是锦衣回乡呢。
“县令大人,我盐官县百姓一向好客热情,今日大人前来,他们怎不高兴。”蒋尚培笑呵呵道。
“哎呀呀!这实在是让本官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谢良辅自然是喜欢这样的排场,但凡有些许虚荣心的人,都不能免俗:“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今日盐官百姓之热情,本官权且受下,本官只愿在离任之时,亦有如此之多的百姓送本官,这便是本官不负盐官上下的明证了。”
“大人志存高远,下官钦佩,下官愿为大人马前卒。”
“贤弟,为兄等着就是你这句话啊。”
大庭广众之下,两男人执手,未见泪眼。不过那些官面上的话,听得一旁垂手侍立的王子墨恶心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这些场面她是见识过的,在兴元府时为攀附权贵创造出城条件,她也在各州府衙门见过不少当官的,只是那些文官根本没把她这个牢城营犯人放在眼里,钱照收,事不办。
蒋尚培的高洁一向为王子墨所推崇,谁想今日居然看了个现场版的官僚蒋尚培,让王子墨震惊到了极点。原来,谁的腰都是可以弯的,自己可以,蒋尚培可以,岳飞可以,官家也可以!
“县令大人,此子名王子墨,乃仙来阁东家,仙来阁是我盐官县最好的酒楼,子墨听闻大人来了,自请为大人接风。”
这便是蒋尚培特意抬举王子墨了,不然凭王子墨一个小民,怎有机会在太爷面前露脸。
“子墨见过太爷,愿太爷鹏程万里,官运亨通。”
谢良辅见王子墨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又身量纤细,举止恭敬,便承了蒋尚培的请,说道:“王子墨,不错。”
只看了一眼,赏了一句话,谢良辅就丢开了,与蒋尚培把臂同进阁内。一水的青衣小厮,粉衣侍女,皆盈盈行礼,阁内,二楼的红姑娘弹起了轻悠的江南小调。
乡绅云集,世族聚首,仙来阁同开八十桌宴席,自有那训练有素的小厮上招牌菜,流水的唱菜合着江南小调,听起来极为不俗。那皓腕侍女,服侍贵人们斟酒布菜,那花姑娘们,如彩蝶般飞舞至贵人们身边,撇开开场的官话,江南文人之风流尽显无遗,有那善诗姑娘,尽心奉承,妙语连珠,风雅之中带着一抹春、色,大厅中的凤老板,则是唱着婉约曲调,圆润的唱腔带着独有的韵味,令得人酒不醉人人自醉。
三楼最清雅的包间中,两桌盐官县最有权势的人尽坐于此,他们早已暗通款曲,自是放下身段迎合谢良辅,南面的窗开着,远眺能将奔腾的钱塘江收于眼中,正值当午,钱塘涨潮,身为北人的谢良辅身临于万马奔腾雷声咆哮之中,虽是远眺,亦感钱塘之澎湃。
最是江南好风景,盐官县卖力应酬,谢良辅虽是官身,但怎享受过如此美景,美色,美食,美酒,他置身于其中,竟有种乐不思蜀的感觉。
感觉太好了,周围的人怎么看都是亲人,就是他不屑的王子墨如今看起来都极为顺眼。王子墨眼眸明亮,红唇微翘,乌发黑亮,身形纤柔,在朝官员皆以好男风为风雅,这样标致的人物,谢良辅看得居然心动不已,连身边的花姑娘都冷待了,叫了王子墨近身服侍。
亏得蒋尚圭带王子墨出入青楼花船,对此种暗示并不陌生,面上不显,尽心服侍,心中却泛着恶心,只道自己这回露脸过头了,居然惹上了这种麻烦。
蒋尚培为人方正,但总是世族出身,对此种勾当亦不陌生,忙用眼神示意在座众人敬酒赋诗,乐女歌姬卖力表演,才将谢良辅的注意力引开。王子墨自是不蠢,作揖说外头还需她周全,便是退下了。
此宴直至月上中天,才宾主尽散,谢良辅醉意甚浓,索性并未露出丑态,辞去了蒋尚培为他安排的花姑娘,由家人抬回了早已收拾妥当的县衙后宅,临走前又与众人说,待过些日子,要回请众人。
送走谢良辅之后,众人都看向蒋尚培,蒋尚培道:“众位世伯世兄辛苦了,先且回去歇息,这些日子,咱们看看太爷如何行事,再作计较。”
寿村蒋家本是百年在族,在朝为官者甚多,蒋尚培又是县丞,在此前众人商议之中,皆推蒋家为执牛耳,蒋尚培既然如此说,众人也就回家了,这一日卖笑,他们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