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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还没变换到那孩子出现,一阵脚步声传来惊醒了躺在地上的他。很多的脚步声,得来了多少人,他心中在犯嘀咕。
门推开,出现的却是一身白色长衫的白若木。他万分惊喜,赶紧整了整衣袍,打起十二分精神走了上去。“驸马,你终于来了,朕等你等的好苦啊。”他紧紧握着白若木的手,就像握住了希望。
白若木神色如常,却猛地把手抽了回去,取出手帕擦了擦手,当着他的面将手帕扔在了地上。
他感觉到强烈的窒息感,这是要拥立儿子,废弃老子么,不然这姓白的何曾敢这么嚣张。他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微眯着眼睛,静待下文。
白若木也不说话,只是闪身退到一旁,让出了一个人。这人戴着头盔,身穿战甲,身材高大挺拔。他取下头盔,露出一张清逸的面容,浑身散发出无比高贵的气息。
他心中一凛,意识到形势有大变化,表面上故作镇定地问道:“驸马,这是何人?”
“萨孤雷,久仰大名,初次相逢,我是庄信。”那年轻人直截了当地自我介绍。
他心中已是翻江倒海,努力维持着面上平静,不让自己的惶恐显露出来。“净国太子庄信,果然一表人才,幸会幸会。只是不知你为何在此?”
庄信向前走了两步:“我受白先生之托,来助他一臂之力。我净国庄静公主之死,你也需要给我个交代吧。”他微微思索,又补充说道:“对了,上京城已由我接管。”
萨孤雷脸色铁青,他扫了一眼白若木,心中闪过万千计较。他转向庄信,道:“庄信太子,朕愿与你签订合约,黎国愿意以臣国自居,年年纳贡,你要什么朕都能给,马匹、牛羊、美女!”
庄信见他应对如此之快,倒是吃了一惊,叹道:“今日倒真是见识到了草原英雄的魄力,能屈能伸,干干脆脆。”庄信对他摆摆手,却转身向白若木拱手告辞:“这里就交给白先生了。”之后就带着兵士退出了大殿。
此时殿堂上只有他和白若木二人。他压抑着怒气,恨恨地说道:“驸马,你是不是该给朕解释一下?”
白若木自顾自地走到大殿正中的椅子上坐下,居高临下地对他招招手,道:“这事儿说起来有点长,你要不要坐着听?”语调轻松而平常,完全没有之前和他说话时的恭敬与谨慎。
他早已含怒在心,只是知道眼下的局势不便发作,只好坐到白若木下首。却见白若木一手扶额,另一手在空中一挥,他面前即凭空出现了一副图景,正是他近日总梦见的携那女人登衡石山的场景。
他被这仙术震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画面,心中不停在想白若木到底是什么人。那场景的最后是他自行去登山,树后却出现了一个雌雄莫辩的小孩子,孩子的嘴唇上沾满了鲜红的血液,衬得他的肤色更是洁白如雪。他悚然心惊,这不正是自己梦中的孩子吗?再仔细看,那唇,那眉眼,他恍然大悟:“这是你?”
白若木耸耸肩:“正是我。”
“你到底是何人?所图何事?”他此时真有些糊涂。
“你杀了我喜欢的女人,我来找你寻仇。就是这么简单。”
“那女人……不对,你那时还只是个小孩,她怎么会是你喜欢的女人?”他越想越糊涂。
“那就是我喜欢的女人,我喜欢了五百多年,等了五百多年的女人。”白若木脸上闪现出一抹温柔。“五百多年前,我还只是洛水边的一棵小树。在村里有一个叫黄晴的小姑娘,她总是经过我的身旁。每回她都会回过头对我笑,有的时候呢还会和我说话。她长得并不是特别漂亮,但是笑容很亲切很阳光。”白若木一脸地神往,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刻。
“等她长大了一点,她还是会来找我,对着我树干上的树洞说悄悄话,说邻居家大婶的闺女嫁了个不好的老公,说她想学认字,说她自己将来想嫁怎样的夫君。我记得她说她想嫁个英俊的老公,但人品一定要好。如果人品不好,再英俊也不要。”白若木怅然若失地停顿了一下,惨然地笑了笑:“现在的我虽然够英俊,但人品不够好,估计她如果还活着,也不会嫁给我。”
五百年前的树?他越听越觉得荒谬,冷冷打断道:“五百年前的事情和朕有什么关系。你倒是给朕解释下你为什么背叛朕背叛黎国?”白若木完全不理他,自顾自地回忆着。他张开口想说话,发现自己完全发不出声音,就像许多年前他做梦梦见那僧人时一般。
“有一天,晴儿来找我,她对我说她被后母许配给村里的一个老财主为妾。她头一回哭了,哭得很伤心。那天晚上我终于能化成人形,我偷偷去她家找她。她见到我的时候呆住了,她说你是谁,怎么长得这么好看。我说我是那棵听你说话的树啊。我以为她会不相信。没想到她听完开心地对我笑,她说小树,是你,真好呀。那时,我的修为尚浅,没有什么大的能耐。之后只能每天晚上化成人形溜去找她。她是一个那么善良,那么温柔的女孩子,一点点很小的事情就能让她很满足,很开心。我们一起坐在墙头看星星看月亮,听晚风唱歌,青蛙夜鸣。那是我这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刻。很快,她就要出嫁了,我们约定出嫁前三天的晚上一起离开,逃到远处的森林中,我会努力修行变成人形,然后我们就可以每天在一起了。”白若木表情变得无比哀伤。
“可是,在我们要离开的那个早上,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洪水袭击了村庄。在滔天巨浪中,她紧紧地抱着我不忍放手。我努力地抓住地面,却无济于事,最后依然被洪水连根带出,一路被冲到了衡石山附近。她一直抱着我的枝干,她的身体被锋利物刺穿,血流不止。等到夜晚我终于能化成人形的时候,她已经去了。我哀伤得坐在那里,看着她的脸,想着她生前对我说过的话。这个时候,一位菩萨降临,他说想度化我随他同去修行。我不肯,我要她再次转生,我愿意等。菩萨同意了,但是说我执念太重,将我立在衡石山头,画地为牢。于是,我以一棵树的姿态等了五百年。”
说到这里,白若木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萨孤雷:“然后,你应该知道了吧,我等的女人,在我终于能见到她的时候,在我面前被你杀了。你不知道她的手扶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有多么激动。只是没想到我等了五百年,竟然等来的是这样的结局。换成是你,你甘不甘心?她的血解开了菩萨给我设的束缚。我了解了你对她做的一切,自然要为她复仇。”
白若木挥了挥手。他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嘴唇动了动,不知要说什么,终归还是骂了句娘。白若木站起身,款款走过他身边,留下了一句话:“明日你儿子会来杀你,之后黎国就没有了,天下会一统,只是和你无关。”
他听罢,如五雷轰顶,踉跄走了几步瘫倒在地上,面容顿时萎顿下去,一下子苍老不少
这回他是真的品尝到绝望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