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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完了东市,文青就想回头去西市看看,置办些东西,毕竟天气开始冷了,要出门买东西也不方便。王状元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含着白糖糕,目光牢牢定在她身上。
文青一回头便能看见他专注的目光,她翘了翘唇角,收回视线。
“你家里有几套衣服?”
王状元不确定她是不是在与自己说话,但他却十分想回答,他也的确回答了:“一件。”
文青点了点头,“看来要给你和爹多做两套衣服了。等着,我月底发工资的时候就给你们做新衣服。”
虽然,她也不怎么确定能否得到工资,染坊的事情还没解决,别说工资了,明天的午饭有没有都难说。文青抿紧唇,拉着王状元转完了整个东市,再度回了头走向西市。
多出来走走还是有用的,文青买了一些菜留作明后天的存粮,心里对染坊的事情也有了一些主意。
回染坊的路上她就一直在琢磨,进门的时候四个门卫都不由自主地咧了咧嘴,对文青偷懒去买菜的行为嗤之以鼻,顺便在心里想道:若是陈管事知道了,文青一定讨不了好!
文青并没注意他们的神色,倒是王状元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滑过,带着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叫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文管事!”
一转弯就在长廊上撞见了陈鹤,文青停住步伐,脑子里思绪高速旋转。在陈鹤向她走来的几秒间,她轻轻垂眉,又扬起视线,很自然地往前跨了一步,手同时往后伸去挡住了王状元前进的身躯。
“陈管事,我想到法子了。”
陈鹤挑起了眉梢,这么快?他背过身道:“你跟我进来。”
外头人多眼杂,陈鹤推开了最近的一扇门,进入昏暗的会堂。文青跟着跨进门槛,想关上门的时候和王状元对上了目光,他怔怔然望着她,明明是个大人了,却还是如孩子一般稚气。
文青探出身将他带进来,双手合上门。
“文管事,你可以说……他为何在这里?”
陈鹤刚开口就看到了王状元,后者被文青安排着坐下,虽然不发一言,但气势摆在那儿,莫名让陈鹤觉得头疼。
文青摸摸王状元的脑袋,目光却朝着陈鹤,她轻声说道:“陈管事,他是我以后的相公,为人老实,你可以信任他。”
陈鹤真不相信——长成这样,谁信他老实啊?
“文管事,这儿是染坊,他的出现本就不合适。你若实在惦念他,也可以辞了工,回去跟他长相厮守。”
文青思忖片刻,说道:“也好。”
她拉起王状元就要走,差点把陈鹤噎了个半死。有这么能气死人的女人吗?
他也是生平第二次气急,拍了桌子,沉声道:“都给我坐下!”
文青回眸,“陈管事,你不同意我相公的存在,我们便不会留在这里。”
陈鹤微微咬住牙根,气道:“文青,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让你坐下你坐着便是,休要再叽叽喳喳,这可不是你行事的方式。”
文青反而笑了,“陈管事,你清楚我行事的方式?”
那是自然,前几日还见着你生猛地用石头砸人脸呢。陈鹤默默道。但他又觉得这种默默的腹诽太有损他英武清俊的形象,便收了心思,淡下语气道:“文管事,你的法子若是有效,等这回的考核下来了,染坊的工钱层次也会上升一阶。你想一荣俱荣的话,就坐下来,我们好好谈,毕竟后日少主就要到白沙镇,今日不敲定主意恐怕就来不及了。”
看得出,陈鹤比张蓉对染坊更上心一些。文青安排好王状元,才幽幽开口道:“午后我去了西市和东市,本想看看街上有何新奇的事物,好拿来借鉴一下,但我一路走来,并没有发现什么好东西。”
陈鹤看向她那一堆东西,暗道:那你那些东西又是什么?当我瞎不成?
“我知道陈管事看到我买的这些东西必然要说我偷懒,但是,我正是在买东西的途中发现了一些线索。”
陈鹤上身往前倾了些许,说道:“有何线索?”
“这几日在染坊观察下来,我对染坊有了大致的了解。我们的生意来源有两处,一是接收镇上成衣铺的货单,按他们要求的花色染出新布料,这一块的所得钱财由我们和上头三七分成,上头三,我们七。另一处则要联系到华云城和各大富庶之地,只因我们染坊虽小,却仍有能人能染出上等布匹,并按照上头的安排将这些布匹送往富裕的城内,分别由上头和我们染坊五五分成。”
说的都是陈鹤心知肚明的事情,他静静望着文青,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顾氏染坊开了这么多年,从京城的五大分行到如今的数以百计的小分行,仍旧做的是以布料为主的生意。的确,衣食住行,少了哪个人都活不了。可是天下这么大,跟顾氏抢生意的人那么多,我们不做出一些特色,如何能在时代的滚滚波涛前站稳脚跟?”
陈鹤眼底有细微的亮光,他盯着文青的眼睛,缓缓说道:“所以呢?”
“人们常说,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我却想着,不必将一切都做到最好,但却可以用自家的特色吸引住人。买衣服的人无非是两种,男子和女子。男子大多喜欢显身贵,女子大多喜欢繁花似锦。既然卖出一件新衣服如此简单,为何我们不去做?”
“这……”陈鹤思忖着可能性,但毕竟顾氏是老牌的染坊了,质量和名声都过得去,若是贸贸然开起成衣店,必然有风险。
他暂且定下心神,双手交握在身前,蹙紧眉头道:“可这与我们的问题何干?”
染坊的木架倒了,新一批的布匹毁了,成本收不回来,少主还马上就要到。这才是根本问题,文青说的虽好,却压根是转移了话题。
文青淡淡一笑,靠在椅背上,说放松,但神经却是紧绷的。
“方才听陈管事说我们的工钱似乎与染坊评定的档次挂钩,我便想出了这个提议,虽然尚未成型,但也未尝不可一试。至于染坊的那一批布匹,我觉得可以先不管。少主要看的是我们染坊的功绩,我们便拿功绩给他看。”
陈鹤无奈道:“我们是染坊,功绩不就只是染布……”
他微微顿住,接着抬起双眸,对上文青自信的目光,仿佛灵魂都跟着颤抖起来。
方才文青说的,并不都是空话。谁说染坊不可以做成衣店?他们要做,便可以从头到脚将整个制衣过程全部包揽!
天,他是见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若是少主知道了她的想法,必定会刮目相看吧?且不说这些,单单是文青的胆色就足够他说上三天三夜了!
文青也不知道他领悟了多少,她给出的建议其实就只是这么一个,接下来她才要放大招了。
“陈管事,染坊也不止是染布吧?你可知道有种东西叫油漆?”
陈鹤已经无法止住自己的惊讶了,他急切地问了出声:“油漆是何物?”
“油漆是种复合染料,和染坊的染布应当是差不多的道理。像是地面,木桌,柜木,都可以用不同颜色去装饰。而这种装饰的承载物,则被称之为油漆。”
陈鹤吃惊地睁大眼睛:“世上竟有这种东西?我怎不知?”
文青面不改色,说道:“说来陈管事应当也不曾知晓,我老家在很远的地方,油漆正是我老家那边的人发明的。我走在街上,看见打铁铺的师傅一下一下锤炼着铁器,才想起了这点。”
她睁眼编的瞎话也哄着了陈鹤,事实上,文青想这个主意已经想了半个下午,一层层拓宽自己的思路才有了这个想法。不过说来更可笑的是,油漆也是中华人民发明的,算来跟这个时代也应该有些渊源,这个地方也算是她老家了。
陈鹤撑着脑袋想得入神,文青也不打扰他,看见他眸底渐渐盛起来的亮光,她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王状元忽然拉了拉她的衣袖,文青转过头,他小声道:“我渴……”
文青拍拍他的手背,压低声音道:“我跟陈管事说一下,然后带你去喝水。”
王状元极轻地点了下头,文青回身跟陈鹤说了两句,并不知道王状元的眼眸早已恢复了澄明。他聪慧至极,怎会不知她所说的那些话?
陈鹤还在思考,但听得文青说要去喝水,便摆摆手让她去了。
文青拉开门,低头却见门口落了一块方巾。粉嫩的颜色,只有女子才会用。她捡了起来,望见方巾最下方的一小处芙蓉花,心里便有了答案。
带王状元去喝了水,文青回到和张蓉共事的书房。张蓉正在看账本,听见她推门进来的声响,笑眯眯地抬起了头。
“文管事,回来了?可有想到办法?”
文青走过去,轻轻地放下了一块粉色方巾。
她问道:“张管事,这方巾可是你落下的?”
张蓉脸色登时就变得不太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