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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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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台暖响,春光融融,钟鼓馔玉,环饰琮琮。

    乾坤盟百年华诞,四方英雄来贺,其中以武林八大门派及近些年来崛起的碧落教与沉月宫为尊。

    临风山庄设宴款待诸位豪杰。此时的临风大堂上,金碧辉煌,云蒸雾绕,在场各位皆穿着体面,于大堂两侧落座。

    首位上,临风山庄庄主,韩临东,灰发长须,面向大堂,指点觥筹。左右但见碧落教教主兰箫、沉月宫宫主白轻墨位列次席。一个天颜如玉,浅笑吟吟;一个媚颜如霞,闭月羞花。之后再是八大门派与各江湖豪侠。八方云集,列坐金殿,东风袭来,意难揣知。

    “各位——”韩临东缓缓起身,双掌微抬,沉稳而厚重的语音挟着内劲贯穿全场,八方视线顿时集于一身,“今日,各位英雄肯赏脸来我临风山庄一聚,为乾坤盟百年华诞把酒言欢,使敝庄蓬荜生辉,实乃我临风山庄一大幸事。老夫在此谢过各位了。”说着便抱拳一揖到地。

    得素享仁德之名的韩老庄主这般以礼相待,各路英豪皆受宠若惊,白日里兵刃相接的不满顿时尽数抛诸脑后,连忙抱拳回礼。

    “韩老庄主客气了……”

    “吾等小辈怎当得起如此大礼……”

    “这都是晚辈该做的……”

    一片回礼声中,唯独兰、白二人无动于衷。

    众人心中不禁生出些不满。

    尽管这二人平日里声名远播,论其才华、武功皆在年轻一辈之中独领风骚,不过韩庄主乃江湖老前辈,又有临风山庄百年积威,此儿子未免太过狂妄,得人如此礼待,竟然不见礼?

    一时间,众人皆暗道此二人年轻气盛,目中无人。

    而高台上,兰箫墨潭隐光朦朦胧胧瞥过来。

    白轻墨眼波流转隐隐约约与其堪堪对上。

    目光中皆泄出一丝讽,一缕笑。

    讽的是,那老狐狸居然在他(她)面前耍手段。

    笑的是,眼前这人,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悠悠然起身,葱般玉指衔起酒盏,清脆的笑声由嘴边泄出,仿若玉珠落盘,溅落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韩庄主宅心仁厚,礼待后生小辈,今日得见,本宫敬佩不已。”

    所有人顿时耳目一亮,如同在清泉中浸泡过一般神清气爽。

    又闻一音响起——

    “韩庄主义结四海,大肚容天,白日本座管教不力,令下属卷入纷斗,实在惶恐。”

    这声音有如清风拂来,吹皱一池春水,波光粼粼,却不失平静谦和,余韵无穷。

    众人这时才意识到,今日,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幽兰碧箫遮穹韵”与“酽墨莲轻尽玓华”首次齐聚一堂!

    韩临东笑得一派岸然:“碧落教主,沉月宫主。二位年少成名,如今已是名扬四海,何须多礼?想来你二人齐名已久,今日却是初次相见,老夫倒是做了个好媒人啊。”

    那二人顺着韩临东的话,扬眉一望,仿佛初识一般。

    “原来是碧落教主。早闻江湖传言‘幽兰碧箫遮穹韵’,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白轻墨眼光流转,巧笑媚兮。

    “沉月宫主艳名远播。常闻‘酽墨莲轻尽玓华’,言之宫主诚然不假。”兰箫眼色不动,一贯温润。

    两人同时起身,相迎徐行。

    站定。

    指挑酒盏,相对含笑。

    “本宫初涉江湖,怎比得教主如鱼得水。”

    “本座资质平平,怎比得宫主风华千面。”

    手中酒盏同时脱手而飞,微侧头颅,一阵凉风自耳边掠过。

    旋身,再次站定,对方已经站在自己先前所立之处,手中酒杯完好无损,滴酒不漏。

    好快的身法!

    明明只是随意地一站,众人却只能捕捉到残影。

    两大高手齐名已久,今日初见,终于忍不住切磋了么?

    台下英雄霎时屏息。

    “野水千年钓。”白轻墨朱唇微启,“教主自当一表人才。”

    “闲花一夕空。”兰箫远山眉轻扬,“宫主果然美艳无双。”

    玉指生风,犹似飞刀射来。

    手掌运力,仿佛宝刀切出。

    兰箫目光一瞟停在颈侧的指尖:“宫主如花美人,未恐血墨残容?”

    白轻墨视线轻轻掠过腰间手刀:“教主似兰君子,可嫌靡音缠身?”

    掌刀、玉指瞬间变向横切而过。

    一个弯腰,一个旋身。

    一击不成,肘部一转,手腕一勾。

    “嘶——”

    台下顿时响起抽气声。

    二人肘臂交缠,指衔玉盏,形欲交杯。

    兰箫右手放于白轻墨腰间。

    白轻墨右手置于兰箫肩上。

    面庞骤然拉近,两双漆黑的眸子猝然对上,呼吸相闻。

    杯中酒隐约荡起涟漪。

    “哼。”

    “哼。”

    蓦地分开。

    酒杯砰然炸裂,琼浆飞洒,脚下石阶惊现裂纹。

    那两声淡淡的哼声自是无人听见。

    而就算听见了,也无人敢多言。

    韩临东眼中异色一闪。

    好强大的内劲!

    这是台下人的第一句心声。临风山庄临风大殿的地面皆为玄金锁玉所铸,无论刀削斧刻皆无法留下一丝痕迹,今日却为此二人内劲余波所震裂!

    好可怕的控制力!

    这是所有人的第二句心声。能将玄金锁玉震裂,而他们立于台下竟丝毫未感觉到内力的激荡!

    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与这二人为敌!

    这是所有人此刻立下的决定。一个二八刚过,一个尚及弱冠,便有如此成就,若是日后成长起来,羽翼丰满之时,只怕人间再难逢敌手!

    白轻墨缦甩云裾:“兰教主武功绝世,本宫甘拜下风。”那笑,有些讽。

    兰箫轻掸袖口:“白宫主修为造极,本座多谢赐教。”那颜,有些冷。

    哼,这衣衫,回去一定得换!

    “哈哈哈……”韩临东浑厚的笑声从首座上传来,“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二位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日后前途不可估量啊!”

    “多谢韩庄主谬赞。”

    对视一眼,已然恢复常色。

    宾客谈笑,宴宴而欢,只是,无人再敢对兰、白二人私下议论。只因,一切心知肚明。

    ****

    宴散,灯熄,夜沉。

    山中一片万籁俱寂,连月亮也静静地陷入了沉睡。

    两辆马车分别自临风山庄东西两扇大门驶出。

    东边那辆杉木成架,白玉为壁,银丝织幕,侧脚刻着一朵幽兰。

    西边那辆椴木为轮,白玉作底,珍珠作帘,帘脚绣着一朵墨莲。

    二车皆为四骏所驰。

    却在发现对方的车马后,同时停下。

    有片刻的寂静。

    半晌,西边隐隐响起笑声:“碧落教主深夜离开,莫非有佳人于远方相候,急于赴约?”

    西边朦胧传来回声:“沉月宫主是否也心系良人,难舍月下?”

    语声微微停顿。

    “彼此彼此。”却是同时出声。

    夜风拂过,荡起树枝帘幕轻轻摇摆。

    “兰教主若无琐事缠身,随时可往沉月宫一叙。”

    “白宫主若是有得空闲,箫定当随时恭候大驾。”

    “来日方长,有缘自会相会。”

    “呵呵,箫倒是极盼着与宫主再会。”

    卧于帘后正往嘴里送葡萄的白轻墨手中微微一顿,再无食欲。嘴上却道:“本宫同样期待着。”

    ****

    飞湍瀑流,银珠四溅,水雾扑面而来。

    一谷,一瀑,一潭。

    一张石桌,一对石凳,一盏酒,一对杯。

    一抹白影轻纱飞扬,水气氤氲,仿佛欲与身后银练融为一体。

    ——仿佛仙人之境。

    徐行而来的白轻墨见此,不由得掩口轻笑:“凌楼主清晨造访我沉月宫,不走正门,反而避开宫人令寻幽径,难不成……也生出了那窃玉偷香的雅兴?”

    白衣人墨发垂于腰际,状似十分可惜一般摇头晃脑:“偷香窃玉本为雅事,奈何美人彻夜未归,也不知是与哪家郎君对月私会,徒留我采花人两手空空,只得静坐于此待美人归来。”

    白轻墨一撩裙裾,坐于白衣人对面,托起紫砂盏轻啜一口。

    “如今美人在此,凌公子意下如何?”

    “唉,淋了一夜的冷雨,吹了一夜的凉风,再火热的激情也被浇灭了呀。”白衣人话锋一转,“倒是美人你,与那佳郎一度*,而今心满意足,笑靥如花呀。”

    白轻墨嘴角微微一僵,“哪有什么如意佳郎,是魑魅魍魉还差不多。”

    白衣人诧异地眨眨眼睛:“哎呀呀,这世上竟还有能被沉月宫主称之为‘魑魅魍魉’的高人?我已经开始佩服哪位英雄了。怎么,说说?”

    白轻墨啜了一口香茗,道:“闲散高手,还有那一大帮乌合之众,不在我的眼光之内。白道一向趾高气扬惯了,倒是黑道之中,听闻有几个厉害的角色,今日未能得见实在是遗憾。而韩临东,哼,底子早被我摸了个一清二楚,即便他根基再厚,声望再高,也不足为惧。至于那与我沉月宫齐名的碧落教么……”白轻墨几乎是狠狠地咽下一口茶,“那兰箫根本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白衣人不由得轻笑:“就是和你一样么。”

    白轻墨睨他一眼:“不错。”

    “唉。”白衣人玉扇点杯,“如今你二人对上,这武林,就该由那盏中涟漪,变为我身后这争喧之瀑了。”

    “凌昭云——”白轻墨微微挑眉,“你倒是看得通透。不过,现在摆在倾云楼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竖起两根手指,“一,中立,无论如何,两不相帮;二,帮我,与碧落教断绝来往。”

    凌昭云失笑:“普天之下,也就你敢这般与我说话。”

    “怎么,你不接受?”

    “呵呵。倾云楼与碧落教自来并无太多交集。而你——”玉扇横过石桌,轻点美人下颌,“天下第一楼楼主与沉月宫主倒也门当户对,若是沉月宫主自愿嫁入倾云楼,要我帮你,那倒也是分内之事,如何?”

    白轻墨拨开玉扇,眼角弯弯,笑得魅惑:“若是以倾云楼为聘礼,嫁与你倒也无妨。”

    “啧啧,女人啊女人。”凌昭云似是痛心疾首,“野心太大,小心日后有谁敢娶你呀。”

    ****

    斜月沉沉,银汉无声。

    林泉幽静,流水潺潺。

    白色的兰花衬着碧绿的茎叶开了满地,在夜色的映衬下,泛着浅浅的光晕。香气袭人,浓郁而不失淡雅。

    ——碧落教。

    一袭月白衣衫的男子侧身卧于白玉床上,闭目假寐。墨发遮容,却遮挡不住那天人一般的神韵。纤长的手指在玉箫两侧轻轻滑动。

    “教主。”

    眼皮不动,榻上的人懒洋洋地问道:“何事?”

    “白家大公子求见。”

    “白家?”狭长的凤眼微微张开一条缝,一缕精光骤然射出,“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白家来访,本座岂有不见之理?请。”

    见到白洛云的时候,兰箫眼底异色一闪,却迅速被掩去。

    兰花的香气在夜中弥漫,无论多么浓郁,始终都是清淡而高雅。

    兰箫轻轻地掸了掸袖口,一双漆黑的眸子深邃而平静,仿佛一个静静旋转的漩涡,要将直视他的人全部吸进他的眼中。

    送走了白洛云,兰箫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优雅而讽刺的弧度。

    “沉月宫,白轻墨。从一开始,你就已经输了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