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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微微一愣,没想到赵璨居然会这么问。但他能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呢?想必只是做个假设,或者他做了对不起另一个人的事?这样想着,他便认真的回答,“这要看是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赵璨说,“人命关天。”
平安越发觉得赵璨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能有什么人命关天的事情,让赵璨觉得对不起自己?于是他随口道,“我相信殿下做事,总会有自己的道理。或许你说清楚理由,我便会原谅你了。”
赵璨眼神一暗。问题就在于他根本拿不出什么有用的解释来。难道他能跟平安说:因为我嫉妒你对另一个人比对我还好,所以去调查了他。结果一不小心,惊动了皇帝的人,所以现在要出事了?
这话即便平安能听,他也说不出口。
赵璨也有自己的骄傲,要他开口去低声下气祈求平安的原谅,比杀了他还要难。
不过这会儿他也不敢跟平安继续这个话题,只好勉强道,“你说得对。”
“也不要太担心了。”平安犹豫了一下,说,“至少不能连睡觉的时间都用来发愁。休息好了才有精力去做事。如果做错了事,那就努力去挽回,看看能否扭转局面。光是想也没用。”
“对。”赵璨恍然大悟。
皇帝未必就发现了,即便发现了,也未必就能够找得到蛛丝马迹。与其在这里担忧,还不如将平安之前处理得不太妥当的那些尾巴给扫清。
现在知道徐文美去了江南的人,只有自己和平安。只要他们两个人不透露,皇帝又找不到线索,自然不可能找到人。这样,即便发现了端倪,只要找不到徐文美,在平安这里,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想到此处,赵璨大为振奋。连睡觉都顾不上了,立刻叫人来吩咐。其实扫尾工作,他之前已经做过一次了,现在反而是要盯着皇帝那边,看他们找到了什么没有。更多的动作就不宜去做了,免得反而引来关注。
即便是如此,将这些安排下去之后,赵璨仍旧难以安眠。
这件事情的确是他做错了,平安一旦知道,一定会影响两人之间的关系。为今之计,还是要让两个人关系更深,让平安最后即便是知道了,也会因为舍不得而原谅自己。
这是他想出来的,比较合理的一个办法。
不用自己低声下气,看似将选择的权力交给了平安,但实际上又用其他手段限制着平安,让他只有一个选择。
有些北鼻。但是赵璨也顾不得了。反正等这件事情过去了,他加倍的补偿平安就可以了。
于是他吩咐完了人,回来看到平安还没睡,便蹭到了他床上,“上回在这里睡了一夜,发现比自己一个人睡更能安眠。平安不介意我再分半张床吧?”
平安当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毕竟赵璨刚才那样子,看上去就挺可怜的。
他只有一个人,要面对的事情却那么多,即便有事,恐怕也找不到能说话的人。现在难得表现出对自己的亲近,怎么好拒绝呢?
于是最后两个人还是躺在了一张床上。平安心思无垢,很快就睡了过去,反倒是赵璨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不能安眠。虽然平安刚刚安慰过了他,但他心中又怎么可能立刻就安定下来呢?毕竟事情还是摆在那里。即便皇帝没有找到徐文美,但找到平安头上来,是迟早的。
那时平安总会知道,而他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赵璨忍不住坐了起来,想了想,没有电灯,而是开了床前半扇窗户。
夏天的夜晚十分宁静,宫中更是如此。只有极细微的虫鸣声,高高低低的吟唱着。这是平时绝难察觉到的声音,此刻听在赵璨耳中,也不由令人烦躁。
好在夜风很凉,吹了一会儿,他也就慢慢的平静下来了。
今晚的月色很好,月光透过窗棂铺洒下来,将半张床铺照得亮堂极了。赵璨转过头,就看到月光中平安安详的睡颜。
他的眉眼本来就不深刻,在月光里更显得淡淡的,带着几分飘渺的意味,好似一瞬间距离自己遥远了起来。
赵璨心头一颤,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平安的脸。
热的,能碰到。他这才放下心来。只是有了这第一个动作之后,便有些管不住自己的手,忍不住用手指在平安脸上细细描摹他的五官,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在什么地方似的。
他就这么靠在窗边看了许久。时间好似忽然慢了下来,虫唱声远去,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了这么一方小小的天地,和他们两个人。
平、安。
赵璨无声的念了一声这两个字。
如果他永远都这么乖乖的待在自己身边该有多好?赵璨发现,自己如今竟然不大敢去设想平安离开之后的日子了。他好像本来就该在这里,一直在这里。可……有什么办法能将他留下来呢?
无法无天的七皇子殿下头一回懂得了什么是害怕和惶恐,为自己与平安那虚无缥缈的未来。
由爱故生惧,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赵璨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终于抬手关上窗,然后靠在平安身边,闭上了眼睛。将来如何他还不知道,但至少此时此刻,他还在这里。
第二天平安睁开眼的时候,赵璨竟然还没醒。一改这几日早出晚归,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做法,还闭着眼睛安静的睡着。
平安有些意外,但也许是赵璨终于想通了,或者自己做完的安慰起到了作用。这么想着,心情似乎都变好了一些。
平安打算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赵璨的胳膊搭在自己腰间。
他小心翼翼的拿起这只手,打算将它移开。只是也许用力过猛,赵璨本来侧身对着自己睡的,这么一推,就变成了平躺。平安这才发现,他的中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乱开了,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胸膛。
他的中衣本身就是白色,但皮肤却是一种比衣料还要白的颜色,如同上等的白玉,在清晨的阳光下莹然生辉。墨色的头发铺开在枕畔,有几缕飘到了胸膛上,白的皮肤和乌黑的头发,形成了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赵璨本来就生得很好看,现在这么一副海棠春睡的姿态,几乎让人不敢逼视。
平安觉得自己心跳得更快了些,身体也跟着微微发热。
之前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他有些懊恼的捶了一下自己的头,为自己这种无厘头的心思感到好笑,同时还有一种隐约的难堪。如果赵璨知道自己竟然对他有了反应,恐怕会被吓死,然后远远的躲开自己吧?
连平安自己都说不清楚,这种感觉究竟是怎么出现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赵璨身上。
毕竟欣赏美是一回事,这又是另一回事了。况且他从前,一直是将赵璨当成半个主人和半个朋友来看的啊!
也许是因为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亲近,故生狎昵。
未必就是那种意思,也许只是荷尔蒙在作祟,嗯……嗯个鬼,他现在可是太监,太监也有荷尔蒙吗?
但是无论如何,两人有些过分亲近,这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赵璨凤子龙孙,自然没有跟人同过一张床铺,而平安自己,除了最开始在钟鼓司的时候条件艰苦,住的是大通铺,后来就都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上辈子更不必提,连大学宿舍都没住过,而是办了走读,从来都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其实从最开始赵璨挤到自己的床上,自己竟然丝毫不排斥,而且还睡的很香的时候,就应该警觉起来的。
平安忍不住顺手又捶了两下,正要抓紧时间,趁着赵璨没醒的时候起床。却没想到,一转头,正好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赵璨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这会儿他正看着平安笑,“再捶就傻了。”
也许是因为刚刚睡醒,他的眼珠子黑得十分纯粹干净,像是一泓墨色的水,又像是一方没有尽头的深渊……平安跟他对视了片刻,竟然更加不自在起来,连忙别开眼。
平安对自己丢脸的样子被赵璨看了个正着赶到十分懊恼,但更让他感觉不妙的是,刚刚他差点儿就沉浸在赵璨的目光之中,完全反应不过来了。
感觉要糟。
平安当然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用文艺一点的词语来形容,就叫做沦陷,用普通大白话说,就是:他好像恋爱了。
多新鲜啊,活了两辈子,他头一次感觉到恋爱的感觉,是对着一个男人,而且自己还是个太监,想想就觉得不忍直视,也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结果。
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要中招,一定要保持理智和警惕,平安这才掀开被子下了床,“时间不早,该起来了。”
“是啊。”赵璨也跟着下了床。
这个动作有点儿出乎平安的预料。虽然站在赵璨面前换衣服会让他有些不自在,但现在赵璨跟自己站在一起,他也同样自在不起来。
他转过头,正要说点儿什么。结果赵璨竟然毫不避讳的,当着他的面就脱掉了中衣。
说是中衣,但因为他们是男子,里头自然也没有什么小衣,最多有一条贴身的裤子。所以此刻,赵璨整个上身都是裸着的。
他人看着很瘦,但脱了衣服看上去,却并非是弱不禁风的身材,而是长满了线条漂亮并且一看就十分有力的肌肉,只不过因为他身材修长,肌肉又十分匀称,所以穿上衣服根本看不出来。
虽然有肌肉,但同样无法改变赵璨很白的事实。刚刚平安看过他的胸膛,但事实上他整个人都很白,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平安上辈子一度觉得,男人如果太白了,就会显得像小白脸,丝毫没有美感。所以从前听说古代的文人以白为美,甚至为了显得白还会涂脂抹粉,始终觉得难以理解。
但如果所谓的“白”是赵璨这一种的话,那的确是可以媲美艺术品的美丽。
有一些美是超越了极限和界限的,几乎任何人都能够感受到它的美丽。从前平安觉得这种东西只会出现在大自然之中,那是造化之功。又或者人们偶尔能够做出类似的艺术品,那叫巧夺天工。但他不能够想象,一个人美得超越界限是什么感觉。因为他没有遇到过。
可是现在想想,人类才是万物之灵长,造化之所钟啊!
当然,也有可能是荷尔蒙作祟,让他无限的放大了赵璨的美好。但是无论如何,至少作为人,他有一种超越性别的美,能够让所有见到他的人心动。这么一想,平安觉得自己给自己找回了几分脸面。
赵璨本来就很好,会喜欢上他也是很正常的事。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反正两人不会有任何可能,所以……就当是欣赏艺术品好了。
调整好心态之后,他终于可以不必那么明显的躲避赵璨了。可惜的是赵璨换衣服的动作也很快,这会儿已经穿上了新的衣裳,然后转过头来看他,“你怎么不换?需要我帮忙吗?”
平安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不不不不不用!”
他的反应这么大,赵璨忍不住笑了一下,“好吧,那你自己来。我先出去让人备水。”
这当然只是个借口,无论赵璨什么时候起来,都会有人准备着温度正适宜的热水在等待他的。这是伺候主子的宫人们在宫中生存的基本技能,虽然平安始终觉得不明觉厉。
所以他拒绝到赵璨身边来伺候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这种事,平安觉得自己做不来。——事实上一切伺候人的事,他都做不大来。
距离远一点,偶尔娱乐一番对方也就罢了,但是如果天天跟前跟后,事无巨细都要照顾到,平安觉得不用一个星期,自己一定会疯。
咳,扯远了。赵璨离开之后,平安终于动作麻利的换好了衣服。
也不知道赵璨是不是在他身上安了监控,他才换好衣服,那边就有人送水进来了。平纳是不要人伺候的,水放下之后,便自己漱了口,洗了脸,然后坐在镜子面前梳头发。
说实话最开始的时候这个步骤让平安很囧。因为他觉得只有女人才会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的梳头发,男人嘛,随便用手抓一抓就能抓出个精神的发型了。
然而到了古代,自己也拥有一头秀逸黑发之后,平安才发现,慢条斯理是很必要的。因为古代的条件不能够支持每天洗头。所以晚上睡觉,头发散下来睡一夜,很有可能就打结了,不慢慢梳根本梳不通……
梳到一半的时候,赵璨走进来了。他有人伺候,打理头发自然更加简单快速,已经全部弄好了。见平安还在跟头发作斗争,便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梳子,含笑道,“我帮你梳。”
这句话他说得……平安觉得如果自己没有听错的话,是从中听出了温柔的味道的。
这让他觉得很不自在。一方面赵璨的亲近让他不由自主的雀跃欢欣。另一方面,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似啊……
对了,古代老是说什么闺房之乐,就是做丈夫的替妻子梳头描眉,化妆打扮来着……跟眼前的场景果然是很像。
这个联想让平安一脸黑线。然而透过模模糊糊的铜镜,看到赵璨站在自己身后,认认真真的替自己梳头发的样子,平安又忍不住觉得,心口有些发热。
真的要完。
赵璨的手干燥而温暖,力度适中,始终没有弄疼平安。虽然有些慢,但最后出来的结果还是很好的。平安对着镜子照了照,油然生出了几分“女为悦己者容”的诡异想法来,然后自己便是一囧。
赵璨没有发现他的心思,转到旁边端详了片刻,才肯定的点头,“好了。去吃饭吧。”
“辛苦你了。”平安朝他道谢。
赵璨笑着道,“不必客气,我很喜欢替你梳头发。”
如果说到这时候平安都觉得还算正常的话,坐上饭桌之后就赵璨有点儿不大正常了。
即便只是早膳,但桌上仍旧摆着七八碟子东西。赵璨没吃一个,都会给平安也加一个,“这个好吃。”“这个也好。”这样,根本不给他拒绝的余地。
如果这个能用他热情好客来解释的话,那么夹着点心送到平安嘴边,让他“尝尝看”,就绝对是赵璨脑子进水才有可能做出来的事情了。
平安盯着送到面前的点心,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赵璨便收回去自己咬了一口,“怎么,不好吃吗?我觉得味道挺不错的。你试一下吧。”然后将他咬过的又重新低了回来。
平安的脸“唰”的一下子红了。
虽然他不是女孩子,不至于那么容易害羞。但是也得看看赵璨都在做什么。这种亲昵的吃东西法,即便是许多亲近的情侣或是夫妻,恐怕都没办法一脸正直的做出来。
偏偏赵璨看上去一脸无辜,好像真的只是想让他尝一尝味道不错的点心似的。
谁信啊?如果说是他吃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点心,急着跟自己分享也就罢了,这种天天吃的东西,至于汇激动道连这一点都忘记了吗?
话说平安还没有忘记,历史上同性关系的称呼,除了龙阳和断袖之外,还有个分桃啊……
说赵璨不是在撩自己,平安一百个不信。但要说赵璨是在撩自己,平安一样也觉得难以置信。是有多想不开才会看上自己?毕竟赵璨大好的前程摆在那里,要登上那个位置,娶妻生子才是正路,半路弯掉算怎么回事?
最后,在赵璨逼视的目光下,平安还是坚定的闭着嘴巴,没有吃那块点心。结果赵璨等了一会儿,若无其事的将筷子收了回去,自己吃掉了。
平安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都不敢继续再吃,赶紧放下筷子站起来,“我吃完了。”再吃下去,谁知道赵璨还会想出什么奇怪的办法来折磨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赵璨脸上露出了一抹遗憾,然后也笑着放下了筷子,“我也吃完了。待会儿可能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在这里看看书或是做别的都可以。”
“好。”平安总觉得他的语气很柔和,就像丈夫要出门了,然后耐心哄在家等待的小妻子,“我一会儿就回来了,别太想我”什么的。
他觉得脸上有些热。
今天不光是赵璨不对劲,自己好像也不对劲,为什么总是会脑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好在赵璨总算是走了。平安松了一口气,去挑了一本书过来看。然而等翻开了书,他却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了,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拍照餐今天的那些反常之处。
如果这是在现代,或者如果平安是个女的,他都能够毫不犹豫的下结论,赵璨的确是在撩自己。
但是现在这情况,他只能死死按捺住自己,不让自己往那个方向去猜。
可能赵璨真的只是今天心情比较好,所以说话的声音温柔了一点,对自己表现亲密了一点……说到这个,也许是因为昨晚自己的安慰和劝说起到了作用,所以拉近了赵璨跟自己的距离呢?
总之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自己所猜测的那个结果。
他是曾经骗过温成碧,说自己是个断袖,爱慕赵璨,但那个真的只是随口编的谎话,不是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