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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阳安慰似的摁了把时辉的肩。这时候他说什么都不合适。好在时辉也没纠结太久,他扶了把贺阳,搀着他朝屋里走去。
“你腿伤了,不能站太久,进屋坐会吧。”
薄荷也反应过来,瞬间给了贺阳一个大白眼。
“小阳子,你能耐了啊?腿还折着,就敢冲过去拦人打架了?我看你这腿是真不想要吧?不想要我给你剁了,还轻省些!”
贺阳只好举起双手投降:“饶了我吧大将军,我真的知道错了。绝对没有下次了,我发誓好不好?”
薄荷的白眼翻得更用力了:“你发誓有什么用,你能管住自己吗?”
“呃……”
“那就给我闭嘴,老老实实滚里面躺着去。”
“遵命,大将军。”
贺阳老老实实闭嘴,因为客厅已经坐满,时辉就让他去自己房间,还特地让出床来让他休息。待他安顿好后,时辉就下去招待来人了。
贺阳环顾着这间学霸气息十足的房间,看看满墙的奖状满柜的奖杯,还有各种王后x薛x星新x方奥赛题和一大堆他不认识的题集资料包围的书桌,顿时被小表弟的任务量震惊了。
……这年头的初中生已经活的这么不容易了吗?
“还说这儿子拿不出手……”贺阳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逝者,“拿不出手的到底是谁啊。”
他向后一靠,忽然觉得背后有点膈,扭过头一看,贺阳顿时怔住了。
黑色的兔子手偶被压在被子和墙角的夹角间,红通通的眼睛在阴影中盯着他。
……袁媛的手偶,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迟疑片刻,起身走到书柜前,找出厚厚几本相册开始翻找起来。
“应该有……”
如果他的猜想正确的话,那么那个东西应该有!
“……果然。”
贺阳从中抽.出一张相片。那是一张班级的春游合影,照片上面,幼小的袁媛正站在同样年幼的时辉旁边,两人站的很近,十分亲近的样子。在他们斜后方,方才见过的那个男孩正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拽拽的瞅着镜头,一脸无聊。
找到了。
时辉推门进来,手里端了一杯茶:“我泡了点茶,你要不要喝?”
贺阳慢慢在床上坐下,神色莫明:“也是,我都忘了……小辉你泡茶的水平很好。我们家的人都很喜欢你的茶,你家来客人也都是你来泡茶。”
羲部长的那句话又在耳边响起。
——袁媛是泡茶的好手。
“怎么了?茶有什么问题吗?”时辉不解。
“茶没什么问题。”贺阳说道,这次他没有笑,“但我有问题要问你。”
大约是贺阳严肃的表情感染了时辉,他也变得正经起来,疑惑问道“什么?”
“这个人——”贺阳将照片递给他,“你们也是朋友吧?”
“你说我和罗明吗?我们当然是朋友……”时辉垂下眼帘,“至少,以前是。”
“那男生叫罗明吗?不过我不是说他。”贺阳伸手指了指中间的小女孩,“我说的是她。”
“女的?”
时辉皱起眉头沉思了好一会儿,他思考得非常认真,表情也绝不似作伪。
“……这是谁来着?一时想不起来了……才毕业两年,小学同学好多我就记不起名字了啊。”
然而时辉说着说着,却忽然自行沉默下来。
“不对,我应该只是记不起名字才对,可为什么……”他真的迷惑起来了,“为什么我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了?”
照片是不会说谎的。那就证明至少在拍照的时候,班里确实有这么一个漂亮女孩在。就算不记得脸、就算不记得名字……可是没有道理连整个人都忘记吧?
这不可能。只是毕业两年而已。他不可能忘得这么干净。
干净得简直就像有个人用橡皮擦把那块记忆整个擦掉了一样。
时辉用怀疑的眼神看向贺阳:“这张照片哪来的?”
贺阳无言接过照片,放回相册里,又将那两页相簿在时辉面前摊开。
那两页上一共有八张照片,每一张里都有那个女孩的身影。时辉僵住了。他了解自己的性格。他不是喜欢拍照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关系很好,他不可能和她一起拍那么多照片。
他曾经和一个女孩关系很好,亲密得就像他和罗明那样。然后,只不过毕业两年而已,他就彻底忘了她,一点记忆都没留下……这可能吗?
“可能。”
听到贺阳的回答,时辉才惊觉自己把疑问问出了声。
他看着贺阳,对方的脸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凝重。
“等到葬礼结束,我带你去见能做到这种事的人。”
不会有错的。
贺阳想。
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即使在机关无数异人里,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也只有一个人。
黄昏时分,夕阳那赤红的余晖淹没了大地,连空气也被染上血的颜色。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被橘红的光线改变。道路两旁的铃兰花在晚风中摇曳着。这种花是如此的纤弱,总是怯怯的垂着头,将纯白的美丽脸庞藏起来,让人难以分辨她的脸容上有没有带着笑。
铃兰就是这样看似无害,却有毒的花朵。
贺阳带着时辉穿过铃兰盛开的小道,到达一间中式老宅的大门前。这里是羲部长的住处,是贺阳向华胥要来的地址。
作为羲部长的监护对象,袁媛一定就住在这里。
在他们叩门之后,伴随着一串轻轻的脚步声,大门缓缓打开了。门后的少女怀抱着一大束菖蒲花,在看到贺阳身后的时辉之后,纯白深紫的菖蒲花跌落一地。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而后才反应过来似的,慌慌忙忙弯下腰去捡。
然而越忙越错,她手上又带着手偶,拿东西并不方便,捡起这个又掉了那个,她整个人都慌乱起来。蹲在满地花枝前,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一支拐杖探过来,阻止了她的动作。盲眼的老妇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后,冲她微微颔首。
“去泡茶吧,袁媛。”
女孩紧紧咬住嘴唇,不安的看了他们一眼,还是无言的离开了。贺阳和时辉自然不能真让一个瞎眼老太太捡花,二人连忙弯下腰替她收拾好满地花束,工工整整的递给她。
羲部长伸手接过,示意二人随她来。
“我在等你们来。”
将二人带到茶室后,她将花束搁在一旁,直白的开口了。
“袁媛那丫头让你们犯难了吧?”
“也不一定是她。”都到了这里,贺阳倒是迟疑起来,“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猜想……不过我冒昧问一下,除了她,还有人和她一样吗?”
“没有。”羲部长优雅的将双手交叠在一起,“袁媛是独一无二的。”
“没有别的可能吗?”贺阳想要继续抗争一下。
“有。可能性有无数种。”羲部长的神态依然平静,“但是,满足所有条件的可能性,不会有第二种。”
贺阳沉默。不多时,袁媛端着茶水走进寂静的茶室,给每个人都上好茶之后,她紧挨着羲部长坐下,下意识攥紧她的衣角。
贺阳抿了一小口茶,入口的味道让他手一顿,缓缓放下了。
“那我就能确定了。”
茶的味道,是一样的。
他看着袁媛。
“你和小辉,是好朋友吧?”
小小的少女坐在那里,虽然强自镇定,双手却在身前紧紧搅在一起。然而,下一秒,她松开手,勇敢的抬起头,直视着贺阳的眼睛。
“小辉是谁?”她轻声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虽然不知道你的记忆被吃了多少。但是你不至于全部都不记得吧。”
“如果是要问时副校长的事情,那我只能说,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面对袁媛难得强硬的态度,贺阳垂下眼帘,忽然提起了另一件事。
“那我问另一个问题吧,你的手偶在哪里?”
袁媛下意识握住右手背。
“刚才……手偶在捡东西时候弄脏了,再加上为了泡茶方便,我就脱了它。”她的声音有些僵,“这也不行吗?”
“我问的不是白色的。”贺阳说,“我说的是黑色那只。”
袁媛下意识咬住嘴唇,一语不发。贺阳见她不说话,便将黑色的兔子手偶拿出来,摆在袁媛面前。小小的少女双肩一颤,下意识地把自己往里缩了缩,像是突然被那只黑兔子咬了一口似的。
“这是你落在小辉房间的。”他说,“这件事,我相信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女孩细弱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然而她却依旧咬牙不说一个字。
贺阳几乎不忍心继续逼迫她了,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是你让小辉忘记你的吧。”
袁媛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强咽回去。她越发的紧咬嘴唇,将嘴唇咬的惨白。
“你为了消除你留下的痕迹,所以消去他所有关于你的记忆。你想要隐藏的痕迹,就是你和他是好朋友的事实,也就是你那天会去他家的原因。”
贺阳闭了闭眼,慢慢将那些残忍的字句说了下去。
“接下来都是我的推测,没有多少实际证据。你可以驳斥,没关系。”
“你那天去小学,其实不是因为突然念旧,而是去看很久没见的朋友。你的朋友很少,你记得的、也记得你的更不多。小辉就是其中一个。”
“你和他约好在那见面,这件事是瞒着羲部长进行的,因为你必须尽量少与常人接触,但你又很想见以前的小伙伴。”
“见了面之后,他把你带到他家玩。你甚至把手偶都脱在他那里。就在那时,我表舅……算了,还是这么叫他吧,时叔叔回来了。”
贺阳的声音顿住了。他平静片刻心绪,才维持住声音的平稳。
“我以前很讨厌时叔叔,因为他有一个不好的传闻,在他第一任太太自杀之前,曾经说过,时叔叔对十二三岁的孩子有某种特殊的偏好。”
时辉立时跳了起来,动作太大撞到桌子,茶盏打翻,茶水泼了一桌子,沿着桌沿淅淅沥沥地滴下。他瞪着贺阳,眼球都要充血了。
“你胡说!”
尽管一直觉得父亲就是个人渣,时辉也不愿意相信他竟然会如此禽兽。然而贺阳避开他的视线,转而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我之前打电话和我妈确认过了。是真的。那是你妈妈和她们姐妹亲口说的。”
时辉跌坐在椅子上,惊异得说不出话来。
“你够了吧。”打断他的是袁媛,小姑娘涨红一张小脸,“别胡说八道了。你有什么证据啊,只会乱说话。”
羲部长却终于开了口:“让他说完。”
袁媛咬住嘴唇,血丝渗出来,原来是因为她用力太大咬破了嘴唇。
贺阳虽不忍心,却道:“证据的话,有啊。”
袁媛全身一颤。
“有人看到你走进他家。尽管你消除了周围所有人的记忆,但他恰好不在,躲过了你的消除。”
时辉回过神来,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消除记忆是怎么回事?不可能做到吧!”
“这不重要,我后面再和你解释。”贺阳看着袁媛,“你只要知道她能做到就行了。”
时辉想说什么却还是忍了下去。事实摆在眼前,他的确忘记了一个人。就算不想相信,也不得不暂时相信。
贺阳道:“在那间房子里,时叔叔对你做了什么?”
袁媛全身一颤,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她再度深深低下头,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表情。
做了什么?
一个对十二三岁的孩子有特殊喜好的男人,还能做些什么?
“不管是你做的还是时辉做的,现在谁也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唯一的那个结果。”
贺阳的声音沉了下去。
“时叔叔死了。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