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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手里捏着几张薄薄的宣纸, 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表情阴沉,随即把宣纸随手放在书桌上,往后一仰, 靠在了背椅上。
想不到那德力格尔也不是省油的灯,看似身子病弱, 却能稳稳的统管他旗下的军政要务,而且蒙古贵族的嫡妻可不像现在的满族一般, 只能管理后宅, 而是有着参政议政的权力。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皇家公主格格嫁到蒙古之后,不过几年便会病逝。
大清对蒙古既有拉拢,也有防范, 而蒙古也一样, 虽然依附大清,却也有着各自的小算盘, 有实权的蒙古王爷都不希望自己嫁到蒙古的满族公主格格顺利诞下继承人的缘由。
他最宠爱的女儿, 难道也会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四阿哥捏着鼻梁,眼神更加阴郁。
苏培盛端着一盅参茶进门,见四阿哥的样子便猜到是为了宁馨公主的事儿烦心,小心的奉上参茶:“爷,这是福晋特地嘱咐的参茶, 最是补气。”
四阿哥拧着眉头,自打病愈之后,他的吃食方面更加精心, 虽说不喜参茶的味道,但是四阿哥还是接过参茶,一饮而尽。
“苏培盛,请戴先生来一趟。”对于戴铎,四阿哥言语中确实带着几分尊敬,这人聪明且识时务,现在可以说是最得四阿哥青睐的心腹之一。
苏培盛虽说不知晓宣纸上的内容,但机灵的他也能猜出找戴铎只可能是为了宁馨公主的事儿,忙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四阿哥要找戴铎也很简单,就是命戴铎每日抽出一个时辰来教导宁馨,为政之道,宁馨能学多少便是多少,这些都是日后宁馨在蒙古安身立命的东西。
“怎样?你这几天倒是乐不思蜀。”宋芷岚手里捏着厚绒缎,细细的打磨着一片已经光滑的扇柄,嘴里淡淡的问宁馨。
“还成,果然是个聪明人,这样日后的相处我就不用担忧了,他掌管的部落足够富庶,真是财大气粗。”宁馨端起茶盏,掩饰住了嘴角那丝笑意,眉宇间完全没有说起未婚夫婿的害羞和矜持。
“公主都有公主府,这样对你掌控蒙古事务可是不利,也容易让旁人趁虚而入。”宋芷岚轻声提示。
“公主府?”宁馨放下茶盏嗤笑起来,那玩意儿能够阻挡她,可笑,蒙古距离北京城千里迢迢,那些个奴才若敢以下犯上,那便病故了吧,她可不缺人。
“那额娘再给你两句忠告,男人是要靠哄,在你彻底站稳脚跟,掌控整个部落之前,不妨放下身段,把德力格尔哄得服服帖帖,让他离不开你。蒙古部落里最重要的便是羊马和奴隶,掌控了这些,没人敢同你叫板。”宋芷岚把宁馨搂在怀里,有条有理的分析着。
“额娘,女儿知晓。”宁馨依偎着宋芷岚,她知晓轻重,到底蒙古虽然比京城要自由的多,到底是男人为尊,不过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德力格尔现在只掌管科尔沁10个旗的军政,太少了,扩大疆土势在必行。
“你小叔叔召集了许多能工巧匠,到时候好好的为你专门打造一把鸟铳。”宋芷岚摸了摸宁馨的辫子,勾起嘴角,除了这些,她还得好好找找,空间里宁馨能用的,用得到的,理出一份来交给宁馨。
心中悠悠叹了口气,两个孩子虽然有灵根,但是宋芷岚也不敢轻易让他们修真,为了孩子,却也费了一番苦心,从玉简中搜出了一块奇特的功法,看似是修炼内息,但若到时候心境有了突破,便能顺利的筑基,走上修真之路,若是没有这个缘分,这功法强身健体倒也是不错的。
快掌灯的时候,四阿哥进了院子,见到宁馨,面色漆黑的滔滔不绝说教起来,身为格格居然如此没有规矩,任性妄为,没有一点公主格格该有的矜贵,最重要的是让人拿了把柄,到时候落人口实……
一直念叨得宁馨快泪流满面,见四阿哥停了口,忙讨好的捧上一杯上好的碧螺春,只希望四阿哥能放过她这一次。
见到自己女儿那眼睛亮晶晶的讨好,又想到留不住几年了,四阿哥叹息了一声,摸了摸宁馨的脑袋:“宁宁,待德力格尔郡王离京之后,你便每日抽出一个时辰来,到戴先生那儿,戴先生会好好的教导你,你要用心的学一学。”
“女儿谢阿玛。”宁馨低眉敛容,恭恭敬敬的对四阿哥行了一个礼,四阿哥从小便对她极为宠溺,有这么一个阿玛,她是真心的感激。
夜晚的时候,四阿哥搂着宋芷岚,眼神一片柔和,两人无隙的挨在一起,难得的轻声对宋芷岚保证:“放心,宁宁出嫁的时候,爷亲自为她挑人,一定让她平平安安的。”
“嗯,妾身相信爷。”宋芷岚想了一想,还是觉得该哄哄四阿哥,便顺着四阿哥的话应了一声,握着四阿哥的手,劝了一句:“宁宁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看情形与那郡王相处的也是融洽,日后出嫁,想必会幸福的。”
床上放下了厚厚的帐幔,四阿哥看不清楚宋芷岚的模样,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气息喷在颈部,酥□□痒的,让他微微有些恍惚。
“我们的孩子,会幸福的。”四阿哥终于溢出了一丝叹息,搂着宋芷岚腰部的手又加重了两分力道。
虽说如此,四阿哥却也心安了一些。宁馨的嫁妆从康熙发圣旨指婚的时候便开始积攒,满满的一库房。
乌拉那拉氏作为嫡母,明面上该做的事儿也做的圆圆满满,他塔拉氏有些舍不得,便拉着宋芷岚说要为宁馨画画。
“画画?”宋芷岚好奇的看了他塔拉氏一眼,却见他塔拉氏命丫鬟取来炭条,在宣纸上勾勒起来。
宋芷岚走近两步,意外的挑挑眉,虽说只用炭条勾勒,但宣纸上的宁馨极为写实,比之用浓墨淡彩画出的人像多匠气,倒是还算不错的。
“哪有让主子亲自动手画画的,你当画师是摆设吗?”宋芷岚浅笑着压了压他塔拉氏的手腕,又说道:“若想入画,便找个风和日丽的天儿,咱们到花园凉亭,摆上一桌吃食零嘴儿,赏花游湖,也好让画师绘画即可。”
他塔拉氏这才想起中国流行的泼墨山水画,心中忧郁,其实论写实的话,西方油画却是不错,就跟照片一样,不过在国画大师眼里,却是欣赏不来的。
这般想的他塔拉氏不由得泄了气,还是到库房找找,为宁馨添妆好了,自己也有个女儿,也得好好的攒嫁妆,到时候一定让女儿嫁得风风光光的。宁馨嫁到蒙古,起码四阿哥的几个女儿能有机会争取留在京城呢。
康熙四十七年的二月,北京城回暖,迎春花开始绽放,宁馨也到了出嫁的日子,十五岁的宁馨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火红色的嫁衣穿在身上,映衬着晶莹绝艳的脸庞仿佛让人的眼睛都被灼伤一般。
临行前的晚上,宋芷岚陪着宁馨,这两年来,宁馨行事上越发的沉稳端庄,又经过戴铎两年的教导,对蒙古的政事也极为熟悉,纵使对阿玛、额娘、兄弟满心的不舍,但是另一方面,宁馨同样对蒙古有着不一样的期待,她渴望高飞。
宋芷岚亲自取出一枚珠子,用红线穿了,戴在宁馨身上,亲了亲宁馨的额头,认真的吩咐:“无论什么时候都带着它,知道吗?”
见宋芷岚说的慎重,宁馨认真的点了点头,宋芷岚指着一旁小几上摆着的一个金丝楠木盒子,淡淡的说道:“盒子里有不少好的丹药,解毒的,治内伤的,治疫病的……零零总总收拾了不少,你务必把盒子收拾妥当了,别让旁人知晓,那颗珠子是保命的东西,若是日后真的有个不测,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你便把那珠子吞了,能救命。”
“额娘,这珠子……”宁馨大惊,忙伸手想把珠子解下来,被宋芷岚制止住了。
“这是专门留给你的。”宋芷岚搂着女儿,心中涌起淡淡的不舍。
宁馨终于红了眼眶,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宋芷岚为宁馨拭去泪水,自己的掌上明珠就嫁人了,真的便宜了那个臭小子。
第二日醒来,宋芷岚亲自为宁馨梳妆,挽起头发,左手抬着宁馨的下巴,右手执笔,为宁馨描眉,为宁馨擦粉,为宁馨点了胭脂。宁馨望着西洋镜中明艳的有些陌生的样子,勉强露出了一点笑。
宋芷岚一直把宁馨送到了城门口,宁馨紧紧的抓着宋芷岚的手,眼泪差点又落了下来。其他人劝了又劝,宁馨好容易松开手,对着宋芷岚拜了又拜,毅然转身上了马车。
四阿哥向康熙讨了旨意,弘昀亲自带了一队士兵把宁馨送到科尔沁完成婚礼。不然的话,皇子阿哥们轻易是不能出北京城的。
宋芷岚立在城门头,静静的看着蜿蜒的车队慢慢的消失在视野里,四阿哥扶着宋芷岚,强行把宋芷岚抱上了马车。
靠在软垫上,宋芷岚紧紧的捂住胸口,她难受,真的难受。只是自打宁馨生病之后便在也没有过的痛苦。佛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这爱别离的滋味她终于真真正正感受到了。
四阿哥无法出言安慰,只得紧紧的搂住宋芷岚,轻轻的抚摸着宋芷岚的背脊。
回府之后,宋芷岚沉默了许多,却也多了一丝明悟。
七月,康熙驻跸热河,巡幸诸蒙古部落,带了太子与几个阿哥一同出巡,没想到十八阿哥病逝热河,九月回来便废太子,颁示天下,朝堂上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