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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川织子端正地跪坐着,面色平静地看着那团阴影自上方高处跌下,如同纸团一样,轻飘飘地落在事先铺好的软垫上,只产生了十分轻微的反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西川织子轻轻一挑柳叶细眉,面上流露出几分恍然——那个保镖当时就是这样不见的吧,难怪所有出口的监控中都没有看到他出去。
如果跌落的那团被子里确然有人的话,那么,这个谢清欢的身后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也不为过。
况且,谢清欢毕竟不同于保镖。她在华国是小有名气的艺人,背景并不简单。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在日本观光的计划,已经跟程逸辞说好明天随他一起回国。
如果她今天在西川家出了意外,明天要如何跟程逸辞交代?
“姐姐,我不明白。”西川织子微微皱眉,歪了歪脑袋,“要杀人的话,用枪不是更好?”
“一枪就解决掉,岂不是太便宜她了?”西川幸子悠悠一笑,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只有彻骨的寒凉。用枪也好,用刀也好,杀人并不是难事。谢清欢倒也没有亲手杀人,却废人四肢,断人后路。
怎么可能让她痛快地死去?
西川织子听了这话,轻轻合了合眼睛,随即睁开,唇边一抹浅笑有点冷。她的这个姐姐向来喜欢故弄玄虚,偏偏又自信过头,所以不得母亲喜欢。很多像幸子一样有这种想法的人,都难免在最后一刻被人成功翻局,从而一败涂地。
母亲在她们姐妹小的时候,就教导过她们:猎捕许久的猎物终于落在掌心,他们最后的垂死挣扎确实大快人心,先前的辛苦也都值得了。但是记住,要确保万无一失,必须在第一时间铲除猎物,亲眼见他咽下最后一口气。若实在不甘心,可以鞭尸。
西川织子明白母亲纯子的最后那句话只是笑言,人生是一场永恒的追逐,猎物永远不会缺少,浪费心力时间在鞭尸上的,未免太低看自己。
所以,虽然面上仍娇憨地笑着,西川织子心中却不免觉得幸子姐姐果然不是做大事的人。这事若是换了御子姐姐动手,谢清欢现在可能已经尸骨不存了。
暗室之中,软垫上那团阴影轻轻动了动,谢清欢似乎察觉到并没有危险,先是探出了手脚,又慢腾腾地伸出脑袋,目光不动声色的四下逡巡。
暗室中光线虽弱,但并不影响她视物——很显然,这是个密室,虽然无碍呼吸,但有种空气滞碍不通的错觉。隔一段距离才有一盏壁灯,灯光晦暗,映照的范围不大,可以看得出来,这地方是向前延伸的,只是不知道出口究竟通向哪里。
谢清欢现在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这地方在西川宅的地下。但西川宅占地极大,她也并未被邀请全宅参观,对地形的了解仅限于住宿的扶风院跟拍摄用的那个院子。
而这地下的布局显然跟地上的没有共通之处。
谢清欢掀开被子坐起身,在身下的被子上轻轻一按,从软垫上一跃而下。动作利落却不失优雅。
从上次梶本一郎持刀闯入她跟苏诺的房间,到林微那个保镖甲之死,谢清欢觉得西川宅透着诡异。她明天就要启程回国,今天夜里也许要发生点什么有趣的事情,才不枉她们千里迢迢来一趟日本,又特意住在这里的缘分。
所以她虽然躺在被窝里,仿佛深眠,却是穿戴整齐,脚上还穿着新买的运动鞋。
这是谢清欢也没有瞒着苏诺。她们在明敌人再按,多一手准备总是好的。如果掉下来的是两个人,那就说明对方想要一网打尽。如果只是针对谢清欢,那显然是她之前的仇家。
而能跟谢清欢称得上血海深仇的,就只有当初来伏击她却被她重创的那几个杀手了。西川幸子一个堂堂的名门小姐,怎么会跟杀手有所关联呢?
西川织子看着谢清欢一身休闲的打扮,微微笑道:“看来,她是有所防备。”
西川幸子毫不在意,端起茶杯细抿了一口。谢清欢若是毫无察觉,那才无趣。
距离软垫不远处,放置着一个刀架,上面搁着一把长刀一把短刃。谢清欢走到刀架前,细细端详着主人家贴心给她准备的武器,抬起手缓缓握住刀柄,拔出一寸,拿指腹试了一下。
无论是长刀还是短刃,都很锋利。
这最后的余兴节目是打算看她仓惶求生,却只能慢慢绝望吗?
还真是天真得充满孩子气的恶趣味啊,谢清欢心中悠悠叹息。
这刀窝在手中很有质感,跟作为道具的武器完全不一样,谢清欢转了转手腕,觉得很亲切。
她曾经经历过真正的战争,有那么几年的时间都陪着少帝御驾亲征。夕阳如金,战场上横尸遍野,残肢断臂数不胜数,马长嘶人哀鸣,脚下濡湿黏腻,如同趟过血海。风呼啸而过,无声悲凉。
在战场上,说胜败其实是虚的,那时候将士口口相传的只有一句:别停下来!挥动你手中的兵器,用你的手,你的腿,你的牙。去杀死敌人!活下去,再活久一点,就是胜利。
谢清欢记得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那跟在朝堂上处理贪官污吏完全不同。那时候北边的天气很有些糟糕了,她手中的长剑精准地划过敌方大将的脖子,温热的鲜血喷溅出来,有几滴落在她的脸上。
大雍跟北朔反复地战,反复地和,边境上尸骨蔓延。而结束一个人的生命,是如此的简单。
事后,谢清欢在营帐里用冷得刺骨的谁洗手,一遍又一遍,但血的味道仿佛依然,杀人那一瞬间的兴奋、错愕甚至是不动声色的惊慌,都留在脑海中,记忆深刻。
当她纵横沙场杀人无数,早不复当初的感觉。
谢清欢抬眸,看着一面墙壁在眼前缓缓拉开,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中,隐约伏着什么东西,体型庞大。
尖利的爪子在地面上划拉出刺耳的声响,空气中传来浓重的腥臭味。
谢清欢拔刀,刀光似雪,刀意如涛。
西川织子看着谢清欢唇边勾着一抹跟寻常并无二致的笑意,手中却干脆利落地出道,如同闲庭信步一般,轻轻松松将那尚且飞扑在空中的庞然大物绞成了碎片。
谢清欢看着那物在眼前跌落,居然没有流出多少血来,眼中难得的闪过几分兴致。就这么个玩意儿,看着似狗非狗,似狼非狼。身体已经被刀网绞碎,只有头颅还算完整,绿油油的眼睛大睁着,嘴巴仍在一翕一合。
谢清欢看着那锯齿一样的牙,倒转刀柄,直直插入头颅之中,劲力一吐,同样碎开。对于不太认得,又显然具有强大攻击力的生物,谢清欢向来很小心。
西川织子看在眼里,觉得自己的血也要热起来了,她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直勾勾地看着墙上的影像,难以置信地问道:“姐姐,你看到了吗?”
就在谢清欢出刀的那一刻,西川幸子的心也是一颤,那样强大的刀法实在是生平仅见。但她面上仍是毫不在意,只冷淡道:“这只是开始。”
最前面的只是开胃小菜,到了后面,才是大餐。若是谢清欢能活着走到出口,那么,她可以将先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谢清欢顺着灯光继续向前,又接连出刀击毙了几个不明生物。她发现越到后面,进化就越完美,最开始那种浓郁的气息越来越淡,毛发的色泽也越来越光亮,攻击力也随之越来越强。
谢清欢面前有三只怪兽,正在尝试着包抄。到了这个时候,谢清欢也收了玩乐之心,彻底认真起来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可不想在这儿有什么闪失,看看那锯齿,看看那尖爪,体型比第一只还大,还是不认得。
谢清欢才一掉下去,苏诺就醒了,她目光复杂地看着原先铺被子的地方,拿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顺手发了个短信出去。而后她掀开被子,准备去查探一下那块地板,才刚一动,动作就顿住了。
耳边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啧,挺警觉的嘛。”
单凭这一把嗓子,完全辨不出是男是女,听话意,也分不出好坏。苏诺索性不动,压低了声音沉沉问道:“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呵,”那人似乎笑了一下,“你跟着的人呢?”
“掉下去了。”苏诺不知道这神出鬼没的人有没有戴夜视镜,还是随手朝旁边指了指。
那人略微一顿,再开口时口气中带着几分冷意:“你好像一点儿也不担心她。”
“我当然担心,”苏诺反驳道,“不过,我更担心她的对手。”
谢清欢从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言语上的讥讽不痛不痒也就罢了,一旦搞什么小动作危及到她,她绝不会手下留情。看看梶本一郎,不过是略微试探一下,她都没放过。
那人听了她的话,悠悠道:“你是自己昏过去还是要我帮你?”
苏诺立刻翻身躺下,还拉了拉被子,轻轻合上了眼睛。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那人屈指在地板上轻轻敲了敲,苏诺隐约听到他骂了声娘,就再无声息。
苏诺躺着没动,今晚这房间里危机四伏,并不完全是来自西川家。谢清欢临睡前交代了一些事情,现在还不到时候去办。也不知道她此刻怎么样了。
谢清欢觉得快意,她已经很久不曾这样畅快淋漓地出手了,一套须弥刀法用了七招,才毙了那拦路的三只怪兽。
西川幸子见了,有点坐不住了。这些猛兽对于改造的承受力比人要强,异变所带来的后遗症也不那么明显,而谢清欢压根儿就没有等到它们开始异变就已经击杀了它们。
西川幸子脸上的冷漠已经卸下了,她现在对谢清欢是又爱又恨——拥有这样强大的武力,体魄定然也十分强健,若是成为改造人,定然不会像梶本那样,到了那个时候,谁还能与她为敌?
相比西川幸子眼底的疯狂,西川织子更多的是崇拜敬慕,现代社会,大成的武者少之又少。而谢清欢还如此年轻,在武术上的造诣就已经如此登峰造极,那往后岂不是也要成为神话?
若是谢清欢知道两姐妹的想法,估摸要笑掉大牙。即便当初她被誉为九耀名流第一人,在武道上,她也不敢妄称第一,很多前辈经历了世事之后,就退隐去了,谁也不知道,哪个山旮旯里窝着曾经的天下第一。
西川幸子跟西川织子正各怀心思地看着投影,画面突然扭曲跳动了数下,刷的一下黑屏了,等到再恢复的时候,变成了猫捉老鼠的谐趣场景。
“怎、怎么回事?”西川织子愕然。
西川幸子沉着脸,站起身准备去隔壁叫在那里待命的电脑高手。结果她刚刚打开门,就听到一声极轻的‘噗’的声响。
那声音好近,好像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
而后,她倒了下去。
西川织子跪坐在原地没有动,她看到红的血,白的脑浆从西川幸子身下缓缓淌出。而她抿紧了唇,连发出一丝声音都做不到——狙击枪的红外准绳定在她的心口上。
无论如何,她总是快不过子弹的。
谢清欢灭掉三只小怪兽之后,没有再遇到攻击。但她接着往前走了一段,空气中又充斥着血的味道——这次是人了。
躺了一地的是死人,还站着的那个,不算熟但也不生疏。
在这种地方遇到,谢清欢还是略微表达了一下意外之情:“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