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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你怎么了?”大概是看到田蜜不太自然,曾向隅叫了她一声。田蜜连忙抬起头来,笑了笑,“没事。”她那样子,怎么都不像是没事。曾向隅见她没有要说出来的意思,也就不再问。
吃饭的间隙中,曾向隅接了一个电话,他拿起来说了两声,对面的舒苏听声音立刻高兴起来,“是不是我小叔叔来了?”
“是是是。”曾向隅有点儿吃味,觉得这小东西真是没有良心。自己鞍前马后接她上学放学,一句好话都没有,一听到她小叔叔来了,立刻高兴得跟什么似地。曾向隅忍不住酸不溜秋地说道,“等下吃完不给钱,把你留在这里给人家刷碗。”
豆包赶紧出来英雄救美,他趁机拉住舒苏的手,像是跟曾向隅挑衅一样,说道,“没事我有钱,我帮你给。”
田蜜看见面前这个身材体积还比较小的老司机,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这样子,还真像你爸爸。”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曾向隅轻咳了一声,弱弱地反驳道,“也......没有吧。”他只是喜欢打游戏,毕生心愿都是在家里当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宅男,但是迫于生计不得已才出来工作的。对女人什么的,他是真的没太大的兴趣。只是好像承认把妹什么的比不上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还是他自己的儿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怪怪的。
田蜜低下头,根本没有往心里去。他们刚刚吃完饭,舒苏口中的“小叔叔”就到了。那人从远处走近,一张邪气俊美的脸,看得田蜜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她一直提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但整个人却又陷入新一轮的紧张当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开脸露出笑容的,夜风中好像声音都不真切了,“这就是舒苏的小叔叔啊。”这句话听上去怪异且多余,饶是神经粗如曾向隅,也察觉出来不对了。
他转过头,充满担忧地看了一眼田蜜,她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冲曾向隅笑了笑,将豆包拉过来,若有所指地对他们两个说道,“你们觉不觉得,豆包跟舒苏长得有些像啊。”
曾向隅低头看了一眼豆包,又看了看舒苏,觉得好像是有那么些像。但是他跟舒苏的爸爸原本就是表兄弟,有血缘关系的,就算像也没有什么稀奇。况且,舒苏长得像她爸爸,她爸爸又长得像她爷爷,曾向隅自己长得像他妈妈,这样算起来,豆包和舒苏长得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舒叶辉的眼睛在田蜜身上转了转,最终又落到旁边站着的豆包身上。大概是气氛太诡异,小孩子也感觉到了。他现在紧紧抓着田蜜的手臂,将头靠在她身上,看上去怯怯的。他平常皮上天,这会儿倒还安静下来了,一双大眼睛,里面好像泛着水光一样,看上去十分惹人怜爱。
眼前这个女人他不认识,手上的这个小东西他更不认识,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这女人会莫名其妙冒出来这样一句话。舒叶辉轻轻笑了一声,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都是小孩子,又都长得漂亮,相似有什么稀奇?”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伸出手捏了捏豆包的脸,那张白嫩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个淡淡的拇指印,“小朋友,你爸爸呢?”
这样的场面太让人不安了,田蜜整个人都在不停地颤抖,豆包再也忍受不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的哭声像是划破眼前平静的一根针,让田蜜反而平静下来。田蜜立刻弯腰抱住豆包,轻轻地哄他,在他耳朵上亲了两下,豆包虽然皮,但平常不怎么哭,也很听招呼,况且田蜜此刻的怀抱如此地让他安心,他很快便安静下来了。乖乖地伏在田蜜肩膀上。那边舒苏看见他哭,从兜里掏出一根干净的手绢递给他,田蜜接了过来,轻声哄道,“舒苏给你的手帕。”豆包接过来,哑着嗓子跟舒苏说了一声“谢谢”,便背过身去靠在田蜜的肩膀上,再也不说话了。
舒叶辉却不依不饶,问道,“这位小姐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田蜜垂下眼睫,漠然说道,“死了。”
自觉躺枪的曾向隅:......
他还没有搞明白,为什么田蜜跟他表哥见面就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情形,两人以前应该不认识啊。他虽然迟钝,虽然神经粗,但并不代表他傻好吧?这两个人一看就不对劲儿,但偏偏哪里不对劲儿,他说不上来。自我感觉战火已经莫名其妙蔓延到他身上的曾向隅赶紧推了推舒叶辉的肩膀,对他说道,“你不是要带舒苏回家吗?还不走?晚上风大得很,小心孩子感冒了。”他说完又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田蜜,自觉刚才这句话说得非常体贴,田蜜应该能看出来他可以当一个合格的父亲。
田蜜看没看出来不知道,反正田蜜听见他说的这句话之后就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曾向隅见她离开了,赶紧跟舒叶辉道别,“好了我先送他们两个回去了,下次再说啊。”说完赶紧转身追田蜜去了。
回家的路上,田蜜一直没有说话。曾向隅车里也有儿童安全座椅,她本来是要把豆包放在后面的,但是小孩子死活不撒手,还说“妈妈不要不要我”,田蜜被他叫得心软,就干脆把他抱在怀里,一起坐到了副驾驶上面。
豆包哭了一场,已经累了,上车不久便睡了过去。田蜜好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没能脱离出来。曾向隅小心地看了她一眼,有些心疼也有些埋怨。他心疼田蜜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也心疼她这些年来遇到了的所有不公;埋怨自己不能在第一时间到她的身边,帮她承担一部分负担,也埋怨田蜜不告诉他真相,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扛。
豆包虽然看上去淘气皮实,但是相当敏感。今天晚上的事情如果换成其他正常家庭出来的小孩子,肯定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田蜜虽然一直小心地保护他,尽量地把更多的爱给他,但来自正常家庭给予孩子的安全感,她却无能为力。豆包现在年纪不大,已经发现他的家庭跟其他小朋友的家庭不一样了。他有姥姥有妈妈,但却差了一个很重要的、跟他性别一样的男人。小孩子童言无忌,问到他爸爸的时候,他总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后来慢慢开始摸索着编出一套谎话来,说他爸爸在外地工作没有过来。他们家本来就是从外面搬过来的,加上小孩子小,也不会多想。豆包也觉得很满足,他有爱他的妈妈和姥姥就行了。
爸爸的事情他可以自己解决,但是有一件事情,他非常不明白,为什么在有人的地方,姥姥都不许他叫自己的妈妈“妈妈”呢?非要叫“小姨”。可那明明是他的妈妈啊。
想到这些,田蜜一阵心酸。她原本性格乐天,以前莽撞又冒失,这些年沉稳了一些,还是生活把她给硬生生地逼出来的。在她、豆包、魏玉琳三人组成的这个家里面,她就是顶梁柱,她就要承担起家庭的所有责任。而在店里,她是领导是店长,她也要承担起工作上的所有压力。没有哪一个地方能够让她喘口气,让她轻松一点儿。无论是家里还是店里,都让她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但是在内心深处,她始终都觉得自己还是那个需要被父亲保护在羽翼下的、没长大的小姑娘。
别人家的孩子,都是父母手把手地教,等到可以承担起一定责任了,才会慢慢放手。但她不一样,现实没有给她太多适应和准备的时间,突然之间就把她的依靠撤走,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个荒凉残忍又现实的世界。她不想,却不得不这样去做。甚至还不敢在老人小孩儿面前表现出来。因为她是家里的顶梁柱啊,她要是都软了下来,那家里这一老一小,店里那么多事情,又该怎么办呢?
不知不觉间,田蜜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她趁眼泪还没有掉下来之前,伸手擦掉了。旁边的曾向隅一直小心翼翼地在观察她,看到她哭,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他张了张嘴,像是攒足了勇气才敢跟田蜜开口一样,对她轻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啊,没能陪在你身边,帮你遮风挡雨;对不起,让你带着孩子一个人在外面那么久,没有依傍没有归属。
田蜜却理解错了他的意思,眼中虽然有泪,但还是笑了笑,“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来戳我心窝子的。”
曾向隅也笑,眼中始终有那么一丝抹不去的落寞。他也没有解释,只是看了一眼豆包,“豆包很听话。”那么大的不安和委屈,田蜜让他不哭就不哭了。
“豆包他......命苦。”因为命运不曾善待他,所以她才要尽可能地对豆包好。
就像她刚刚给店里客人准备的那壶桑葚酒,酸甜中带着清苦。苦,是命运赋予的,但加了桑葚就不一样了,酸甜会中和其中的苦涩,让味道变得多姿多彩起来。纵然其中有些味道你并不喜欢,但那也是你品尝到香甜必须要付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