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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打王中王赛的职业选手,在面对竹叶青组合的这种猛烈攻势时候,都是直接硬扛下来。竞技麻雀虽然有各种技巧,但竹叶青的攻势一直都是狂风暴雨一样猛烈,任何技巧在他们的攻势面前都显得无力。而在硬扛这一方面,一是太过分神,二是硬扛的效果也不是很好,一般来说开场就会被竹叶青压制,一直持续到整场比赛完结。
竹叶青的强大一直毋庸置疑。
这一次稍微有了些变化。
竹叶青这边看起来还是很凶猛的攻击,郝萌和燕泽却仍然不慌不忙。他们在一开始跟上竹叶青的节奏之后,又慢慢的放慢了步调。其实如果整场牌桌上两组搭档的节奏不一样,慢的很容易被快的带走,要保持自己的节奏很难。而竹叶青又比从前和夕阳红交手的那些快打选手不同,他们的节奏有一种微妙的导向性,一不注意就被带着走的太远了。
窦豆问徐碧娥:“娥姐,这两个人也是快打的,你觉得比起萌哥他们是什么水平?”
夕阳红赛队里,大多数都是慢打,这在职业圈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赛队里只有徐碧娥是多用快打的,徐无鬼就是这个风格,徐碧娥也沿袭了他师父的特质。竹叶青和徐碧娥都是快打一类,徐碧娥一定能看出来。
徐碧娥目光凝重的盯着屏幕里的赛桌,没有说话。方大海道:“你瞅他那表情,就知道这俩菜花蛇厉害了。”
也是,徐碧娥一向无法无天目中无人,表情严肃,肯定不是一般的快打选手。
“那萌哥他们还好吧?”窦豆有点担心。
“别担心了,”应秀秀递给他一根棒棒糖,“萌哥和燕大哥根本就没被影响嘛,他们俩看对方的时间都比看麻将的时间多多了,这才叫心有所属,目中无人。”
窦豆:“.…..”
应娆轻咳了一声:“你少说两句。”
事实上应秀秀说的也的确没错,郝萌和燕泽看上去心态好的丧心病狂。看在观众眼里,赛桌像是被一分为二。一半竹叶青这边气势汹汹马上就要拿刀劈过来了,另一半燕泽和郝萌就差喝茶吃点心拿张报纸一起看广告。
“郝萌现在手上的牌可以做个大于五,当然还差一半牌,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做出花色……刚说完这话就被竹之内先生截牌了,竹之内先生截了两张八万,还有张在青木先生手里。不愧是竹叶青,嗅觉总是这么敏锐!”艾利克斯很感叹,对竹之内和青木好像十分佩服。他道:“干脆利落的截断对方的牌,还是两人都有意识,配合默契的高手搭档总是这么干脆。”
“默契?”燕阳在下面小声咕哝了一句,“他是没见过真正的默契。”
方大海:“就是,等下让萌萌燕大仙给他们表演个眉来眼去剑,秒杀!”
“呵呵,”一直严肃的马树突然笑出声来,他道:“郝萌也很有趣,大于五做不成,被竹之内截牌之后,一定也马上意识到了花色做不了。改花色做,不过他做的花色很有意思,大于五不做了,现在这样的走势是做小于五。大于五和小于五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花色,做起来难度高,他本来可以选做其他更容易的花色,偏偏选小于五,很任性啊。”
“任性?”艾利克斯有些狐疑,“在这样正式的比赛场合,任性好吗?”
“当然不是真正任性。”马树收起笑容,“任何一个走到王中王赛的选手,都是优秀的职业选手。不会犯任性的错误,我想他一定有自己的用意。你看,燕泽的牌面不是马上就跟上了。燕泽做三风刻的话,和郝萌的花色完全不冲突,还可以打出郝萌需要用的牌。”
更远的海桥市,守在训练室电视机前看直播的高树桐转头道:“我怎么觉得这小子就是随便打的?小于五什么的,太刻意了吧!哪有什么想法。是不是大哥?”
欧阳里蹙眉看了一会儿,摇头道:“再看看。”
和郝萌交过手的人大约更了解郝萌一点,郝萌确实打的不是任性,他是随性。花色变换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做什么花色,中途都是障眼法,随便什么都行。况且燕泽一定能马上跟得上他的思维,虽然说竹之内和青木都是高手,他和燕泽水平也不低,更何况默契程度,郝萌看一眼燕泽,心里就觉得很高兴。
见招拆招,赛场上的一局牌打的比以往都长。
这也许是因为燕泽和郝萌的节奏比起从前那些选手跟随竹叶青的快打来说,要慢得多,因此也拖长了整场牌的时间。但认真看去,和竹叶青打牌,郝萌和燕泽拆牌拆的十分流畅。
一开始看,像是郝萌和燕泽一做牌,竹叶青两个人就马上截牌,截得果断狠绝,逼得人不得不另做花色。然后郝萌和燕泽就立刻做别的花色,是被压着的。可是这样的几次来的多了,渐渐就能看出端倪,每次竹叶青一截牌后,郝萌就顺势换别的花色,往往只需要一张牌,花色骤然改变。而燕泽几乎像是心电感应一般马上能领略到郝萌牌面的变化,两人做自己的花色,根本没有浪费一张牌的时间,一切顺其自然的不得了。换句话说,如果把整局牌的过程录一个视频下来,剪掉竹叶青截牌那一段,郝萌和燕泽的做花色过程也完全没有问题。
竹叶青组合的阻挠,就像很多余的添了点没用的东西。
难道郝萌和燕泽是在耍对方玩吗?
这样的场合,能耍的了对方吗?
看竹之内和青木的表情,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才对。
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不停的变化花色,因为郝萌变化花色的时间太快太短,逼得竹叶青组合也不得不马上跟着截牌,一直截牌而没有时间做自己的花色。而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竹之内和青木的牌面因为无暇顾及自己的花色而太乱,要做成花色看起来很难,而郝萌和燕泽的牌章因为只需要小小的变化就能立刻完成半副新的花色,看起来比竹叶青的还要完整。
“竹之内和青木终于意识到这一点。”马树道:“从前和他们打比赛的选手,一旦被截牌,重新做花色需要不少的时间。而竹之内和青木就能利用这个时间差完成自己的花色,赢在起跑线上。但今天郝萌和燕泽换花色的时间太短了,他们像是做花色都有意识的做万能牌干,稍微改动就是新的花色。竹之内和青木失去了这个时间差,反而耽误了自己做牌的时间。”
艾利克斯也道:“了不起的夕阳红,能把竹叶青逼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现在竹之内先生和青木先生已经发现了这一点,他们不再一味的截牌,而是开始专注做自己的花色。大家都知道他们做花色速度也很快,不知道郝萌先生和燕泽先生能不能保持现在这个优势。”
竹之内和青木做花色的风格也和他们截牌的风格一样,快准狠,相比下,徐碧娥都要显得柔和多了。
“竹之内先生现在的牌面可以做三暗刻,不知道他最后能不能做成,但是现在他有了两张一万,只要再摸一张一万就可以了。”艾利克斯道。
说话的功夫,燕泽也摸起了一张牌,他扫了一眼那张牌,唇角翘起一个弧度,镜头给他手上的牌一个特写,正是一万。
艾利克斯:“.…..”
“还有一张一万在郝萌手上,郝萌就算打出来,竹之内也不能碰了。燕泽刚才摸起来的一万,虽然是无意,也是截了竹叶青的牌。”马树道。
竹叶青的花色一向难截,因为他们做花色的速度跟坐了火箭一样,往往对手还没弄清楚判断好他们做得是啥花色,他们已经完成大半了。这还是第一次在赛场上,人家刚准备做花色就被截牌,而且这截牌看起来根本就不是刻意的,这是……祖师爷的庇佑?
都是天意。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或许竹之内和青木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也会被人追着截牌。
在起先截郝萌燕泽的牌无果,竹叶青决定先做花色后,情况掉转了一个头。猎物变成了猎人,原先的猎人被狩猎者看中。郝萌燕泽对对方做花色的敏锐度有过之而无不及,竹叶青一想做个花色,郝萌和燕泽不紧不慢“啪”的一张麻将牌甩出来,得,好好地花色说散就散了。
青木嚼口香糖的动作早就停了,竹之内眼中的胸有成竹也不如刚才那样明显。
情况又僵持了起来,谁也做不了新花色,谁也没办法先胡牌。
郝萌打出一张五筒,突然开口问:“听说你们懂真正的雀道?”
这话一出,屏幕外,屏幕里的人都愣住了。
竹之内和青木是听得懂中文的,青木没有说话,竹之内还是开口了,他保持着一种礼貌的疏离,淡淡道:“一点而已。”
“那么,国内没有真正的雀道也是你们说的了?”
青木打出一张牌,竹之内继续道:“是。”
“为什么?”郝萌这会像是在赛场上突然找到了一个感兴趣的话题,和竹之内聊上了,他说:“为什么你们要说我们国内选手不懂真正雀道?真正雀道是什么?为啥我们就不懂了?”
竹之内和青木也算是两个妙人,如果是别人,在这样世界级的比赛,世界人民关注下,未必会搭理郝萌这种不太好回答的问题。不过竹叶青组合应该是一对很有性格的组合,竹之内也很爱说真话。他想了想,一边打牌,一边就道:“雀道是提炼后的竞技麻雀,要求准确、迅速,像捕猎。你们国内麻雀,不够纯粹,打牌太慢,就像你和他。”他指的是燕泽。
“规则领悟的不熟悉,技巧不熟练,竞技麻雀对你们来说,趣味性太多,竞技性太少。”竹之内一板一眼道:“还有太多利益掺杂。”
国内雀坛赌雀的丑闻,竹叶青应该也知道。他的语气倒是没有看不起,但批判毋庸置疑。或许在他们看来,麻雀作为国粹,不说世界麻将运动会,就算只是王中王赛,国内赛队的表现,都看起来像是自己文化给没落了。
“慢一点不好吗?”郝萌道:“打的太快有什么意思?在竞技麻雀开始之前,麻雀本来就只是一项娱乐活动。又不赶时间,享受的是过程,把娱乐变成捕猎,这也太凶残了。”
竹之内微微一愣。
郝萌继续打牌,一边继续瞎扯,他说:“竞技掺杂利益是不好,可是麻雀从一开始,就是一项赌博活动。赌博有风险,打牌要谨慎。筹码就是前提,结果是利益。麻雀之所以流传到现在,获利就是他的一大特性。小赌怡情,这句话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不能说利益就是罪过嘛,竞技麻雀不知道,但是民间麻雀,利益就是增加趣味的彩头。”
突然从打牌就谈论雀道的问题了,艾利克斯以眼神询问马树,马树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讲话。王中王赛场上不是没有选手之间对话的情况,但没有以一个话题做出论述的情况。
而且这话题还是有关雀道的,一个被雀坛谈论过很多次的,没有结果的问题。
竹之内的话是对的,郝萌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你们的竞技麻雀要学的是什么?”郝萌问。
竹之内这回还没来得及回答,青木先开口了,他说:“学的很多,常规打法、规则了解、胡牌番数、观察牌局、攻防技巧……”
等他说完后,郝萌恍然大悟:“这就是竞技麻雀要学的啊!”
他这幅茅塞顿开的模样看的令人心中憋气,都打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了,感情郝萌还不知道什么是竞技麻雀?
青木看着郝萌,打出一张牌,问他:“你没有学过竞技麻雀吗?”
“你应该听过我。”郝萌大言不惭,“我是民间麻雀混进来的,竞技麻雀学的不多,都是临时抱佛脚。你说的那些系统训练,我统统没有学过。”
这是郝萌第一次当着公众面承认自己是站在民间麻将一派的。
青木道:“你很厉害,没有经过系统训练能到达这一步。但没有经过系统训练,你没有进入竞技麻雀的核心,你不懂雀道。”
又来了,“你不懂雀道”,似乎就是竹叶青对国内赛队的整体评价,或者说,是整个国外雀坛对国内雀坛的评价。
郝萌无所谓的笑了笑,朝燕泽点了点下巴:“算是吧,那你看他如何?”
青木看着燕泽。
燕泽正在不慌不忙的摸牌。从开场到现在,燕泽不怎么说话,不过就算不说话,也不妨碍他不时和郝萌“眉来眼去”。他始带着很平静的笑意,让人看着十分舒服,又好像他眼里根本没有这一场比赛,他只是在茶馆里坐着看一局牌。
众人这才惊觉,燕泽身上的“竞技热情”,不知道什么时候,似乎是从他复出开始,就没有出现过了,复出后的燕泽,显得平和,温柔,那些激烈的东西在他身上消失殆尽,而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动作,看上去赏心悦目,却和郝萌身上的某些特质非常相似。
那是享受的、像发旧时光一样的悠然和深邃,对这一局牌说不上是笃定还是自信,或者是根本只是玩闹,他不在意,他又很在意。
“他以前很厉害。”半晌,青木道。
以前的燕泽,虽然没有参加王中王赛,但燕泽的名声还是很大。那时候燕泽很凶,随着他退役,渐渐退出人们视线,而他复出以来,和从前不太一样的牌章以及很少出赛,导致他的印象不如以前深了。
他好像从神坛上下来了,或许只是回归了他的本质,他本来也就只是一个平凡人。
“以前很厉害……”郝萌沉吟了一下,看向燕泽,唯恐天下不乱的撩拨:“他说你现在不厉害了。”
燕泽闻言,并没有生气,只是看向郝萌,反问道:“你觉得?”
“我肯定觉得他说的不对,”郝萌看向青木,“要不给他们展现一下你的昔日风采?”
燕泽笑了笑,问他:“你怎么样?不一起试试?”
郝萌:“试试就试试!”
竹之内和青木尚且还没从雀道的讨论中回过神来,燕泽的牌章突然一变。其实到现在为止,燕泽的牌章一直都很温和,甚至比郝萌还要温柔,就像是个铺垫。从这一刻起,他突然不一样了。
“燕泽改变了他的牌章,他一开始配合郝萌做花色,现在不再配合了。”沉默了很久的马树终于有了再次说话的机会,他道:“他开始进攻。”
“燕泽的运气也太好了。”艾利克斯有些惊叹,“为什么他摸的每一张牌都很有用,都没有无用牌,这样下去,他什么都走在最前面。”
“而且郝萌也在配合他。郝萌和燕泽搭档的默契非常出色,我认为甚至超过了竹之内和青木。因为郝萌和燕泽的角色可以随时转变,当燕泽开始进攻的时候,郝萌就会开始配合。并且不耽误他截牌,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种感觉,当郝萌和燕泽快起来的时候,会有一种无敌的感觉。”马树慢慢说道。
大家确实都有这样的感觉。
如果说竹之内和青木像是两条等待狩猎的蛇,当燕泽凶悍起来的时候,他就像一头绅士的狼。他甚至还穿着礼服,彬彬有礼的,下手却咄咄逼人。
这一点艾利克斯也感觉到了,艾利克斯说:“他看起来像一匹狼,大概还是头狼。”
“好浪漫啊!”应秀秀突然道。
“浪漫?”窦豆不解:“哪里浪漫了。”
“狼可是最忠贞的动物。”应秀秀用一种“这你就不懂了”的目光看着他,“一辈子只有一个伴侣的,说燕大哥是狼,说明燕大哥很忠贞!对萌哥一心一意,要白头偕老哦!”
徐碧娥在旁边用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郝萌不大像另一只狼,像个藏在土洞里的狐狸,和狼结了盟,伺机而动。燕泽上手的牌能被他完美利用,再顺势坑一把竹之内,只单独的竹之内,青木甚至没法挽救一点。
郝萌笑嘻嘻道:“刚才说我们慢,我们现在快了,你们能不能跟上?”
这对以速度见长的竹叶青简直就是侮辱!
竹之内脸色微微一变,要拦燕泽的花色。但燕泽爆发起来时候谁能拦得住?只有郝萌用美男计才能拦得住,竹之内和青木就算了,没辙。
观众席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众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里的赛桌,赛桌边的人,人手里的麻将牌。
手本来长的就好看极了,摸牌打牌的动作赏心悦目的像是一幅画。而他那张俊俏的脸蛋在灯光映照下更显得闪闪发光,郝萌一边看牌,一边抽空瞅瞅燕泽的脸。悠长的铺垫当然是为了瞬间的爆发,而燕泽骨子里的血性一旦被激发出来,令他的进攻都带着一种凶悍的性感。
从和平的茶馆一瞬间变成斗兽场,温柔褪去,他英勇又带着杀气,敌人觉得畏惧,郝萌却觉得欣慰。
他在发光,他很耀眼。
郝萌满意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