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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没什么关系,和你的工作有关系。”
简律辰指指单子最后面,落款的医师建议。
“加强理解沟通”那句就直接被简律辰略过了,因为简浔沟通讲话做人都没问题,也并非有什么大的心理阴影。
现在的问题只是,他习惯了“自由”和“孤独”的感觉。
说白了点,就是这孩子在家待不住。
简律辰也仔细问过他原因了,简浔就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对着整个公寓指指点点:
“我也说不上原因,反正我看到房顶就觉得压抑,看见门就想开,看到窗户就想跳,桌子旁边一坐就觉得憋闷……你让我坐在一棵树下面看书或者一个湖边做题,我的效率会快上很多。”
然而由于见到窗户就跳,他也有过忘记那教学楼是二楼的时候……
“轻度的躁郁和幽闭不适。”鱼小满说。
“医师建议环境疗法。”简律辰点头。
“你想要我改造你的公寓?”
“我看过你的特例设计。”
是的,鱼小满做过特例设计,那其实就是针对类似聋哑盲的特殊群体做的福利院,或者针对自闭儿童,神经病患者设计的无伤害或者治愈小屋。
那种单子实在不简单,比如为了设计出效果,鱼小满曾在神经病院待了一个月以观察的生活作息和各种习性。
鱼小满这下不傻了,所以简律辰才找她不找秦寿,这种跟着人成天转悠闲得蛋疼的事情,秦寿做不来……
而且,他似乎是……
“我不是这方面的顶级设计师。”鱼小满试探地开口。
“我对别人没兴趣。”
果然,大老板光明磊落地吐出了这么几个字。
诚然她猜对了,醉翁之意不在酒!
……其实他可以说得更具体一点的,他对和别人同待在一个屋檐下,没兴趣。
鱼小满要接这个单子,就意味着,她不单单是要拿出一个改造方案,她同样得先了解简浔的心理和各种习性。那么和简浔蹲在一块儿生活一段时间,就和她同精神病同自闭症同聋哑盲待在一起一样,无比的专业与需要……
她就知道简律辰话里会有坑。
对,这就是坑,而且对方毫不晦涩地在用眼神示意鱼小满:这确实就是坑,但也是我给你的机会,所以,你跳不跳吧?
好奸诈。
“鱼小姐没信心吗?”
见鱼小满犹豫不决,简律辰换了个姿势。
“这和信心有关系吗?”
鱼小满抵着牙齿质疑,同样有点咬牙的味道。
简律辰笑而不答。
越来越无耻了,谁不知道他是狼,还偏要冠冕堂皇,公事公办,一本正经的样子。
“你有五分钟的时间考虑。”
简律辰后面起身起了电脑桌前继续办公。
这五分钟里,偶尔抬头,能看到鱼小满那一脸抓狂到满脸纠结的样子,真皮的沙发扶手都快被她手指挠出一个孔来了。
其实还有另一个方面的考量:他不觉得简浔能接受一个陌生人成天跟在他身边,像研究文物一样研究他。
别人觉得简浔离经叛道又无法理解的地方,鱼小满几乎从未觉得,也未有类似表态。鱼小满可以懂他的思维逻辑。
“简浔确实就是被冤枉的。”鱼小满又突然说。
“看来你很有经验。”
简律辰也不否认,而是不自抑地牵动嘴角。
鱼小满想到的画面,他也想到了,无非真相是这个样子的——
某年某月某日,简浔孤高落寞的身影从篮球场边经过,篮球场上那位暗恋他已久的女同学手里抱着篮球,突然迸发一个邂逅的方法:
砸晕他!对,一个失手砸到同学,那么接下来可以顺理成章地,送该同学去医务室,去上药,嘘寒问暖,留电话,留联系方式andsoon,如此简单粗暴!
主意打定,于是,该女同学就蓄意地丢出篮球,并且伴随着失声又花痴的尖叫——
然而简大少帅是什么人,面对朝着自己头顶横空飞来具有指向性攻击的篮球,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条件反射地跳起身子,一个帅气凛冽得侧旋踢给改变轨道,原路踢了回去。
末了,应该还伴随着朝倒地的女生冷冷的一瞥和一声冷哼,抬脚走人。
……
这和鱼小满当年变着鬼点子追他,有什么两样。
“不过这女生比你高明,简浔也比我身手好。”简律辰又微微颔首,又点评了一句。
鱼小满登时咯血。
她是不高明,她当年打的是长期太极战役,没这个女生生猛。而且,她也不敢保证她一篮球砸过去,斯斯文文的简律辰不会被她砸坏啊!
“即使他是被冤枉的,他现在的叛逆状态,也确实需要调整。”简律辰淡淡地,随即顿了顿:
“而且,你忘了你答应过简缘什么吗?”
简缘可是都和他说了。
鱼小满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一张笑起来就没眼睛的善良又圆鼓鼓的脸蛋。印象深刻的可怜小伙子简缘,被简浔这个坏家伙断了后路的弟弟简缘。
她答应过简缘什么?
……额,掰弯简浔,拯救他的未来。
“你要食言吗?”
简律辰已经重新走了过来,手里把玩的手机放在耳边,扯了扯嘴角,那笑容看依旧一点也不纯良,他望着鱼小满:
“简缘,你小婶要和你说话。”
……
鱼小满回到九峰后就盯着办公室里面那块大鱼缸发呆。
鱼缸里面养的几条花花绿绿的花斑鱼,高高地在假山和珊瑚里面飘来飘去,身体都不用怎么动,轻轻松松就能把下面乱蹦跶的小虾子吞入腹中。
鱼小满盯着那些透明的小虾子,脑袋开始慢慢一下一下往鱼缸上砸。她觉得自己和他们感同身受。
鱼小满还叫鱼小满做什么,以后叫做鱼虾米好了。
……简律辰这条花斑鱼,怎么会那么确信她会答应,五分钟里连吃人的协议都敲好了呢?
她果然就是立场不坚定。
简缘还在一口一个小婶地喊她,她居然没勇气告诉那么声音雀跃虔诚的简缘,我和你小叔没关系。
她和简缘讲电话,简律辰就在一边点燃了一支烟。烟雾能遮挡他看向鱼小满的幽沉视线。
他突然很喜欢简浔喊她大婶,简缘喊她小婶。至少他能从别人眼里,看出她离他很近,或者应该很近……或者曾经很近。
鱼小满败在她的善良上,除了对他铁石心肠。
所以,他不会再狼狈地站在她面前求她了,再也不会。
他一直很淡定地抽着烟,来掩盖他心里的不确信和慌乱,但是听着鱼小满和简缘的对话内容,他实在淡定不了。
“你又落榜了啊?怎么会这样呢……你们家基因再怎么突变,也不会变得这么惨绝人寰啊……”
“简浔……嗯额,你简浔哥挺好的,还是见到窗户就跳,上次从二楼跳下来,现在坟头草都有两米高了呢……”
“什么,谁又嘲笑你胖了?……是的,太过分了!圆圆你别理他们,我不明白胖子为什么会被嘲笑,一个把吃完的饭转化成肉的人,凭什么要被那群把吃完的饭转化成屎的人嘲笑!”
简律辰期间狠狠地呛了好几口,在鱼小满讲完电话说“我签”的时候,眼里早已一片泪光泽泽。
鱼小满就这么容易动情绪地签了,签了之后才跳起来大声问:
“为什么简缘还喊我小婶?!”
“因为他觉得你就是他小婶。”这真是个没营养又深远的回答。
——
鱼小满还在缓而慢地用额头亲吻着鱼缸,她身后已经再次站着她德高望重的领导管管了。
管管面对鱼小满又半路旷工不知所踪的行为已经开始出离出愤怒了,但是愤怒之前,他还得压着脾气阴阳怪气地问她:
“鱼小满,你在看什么?”
你上班时间抱着个鱼缸你在看什么?
鱼小满思绪无法回归,视线浑然不觉地停留在那些透明得虾子身上,随口答:
“虾啊!”
身后有气流静了几秒,鱼小满蓦然回神,缓缓回头望了望推着四百多度的眼镜,正直直目视她的庄严管管,面色一僵,指着鱼缸结结巴巴道:
“……领导,真的是虾。”
管管变了颜色,浑身颤抖地转身就走。
管管生气了,鱼小满愣了,挽救似地朝他背影伸手,焦急地大声地解释着:
“虾啊!领导,真的是虾啊——”
透明的啊……
她真的没有辱骂领导……好吗?
听说鱼小满要搬出去,沈婉秋率先问:“你要住哪里?”
鱼小满埋着头说住海瑟薇公寓。
她爸妈可不知道海瑟薇不见了,鱼清明可知道。而且鱼小满绝对不是尽责到“工作需要”就随便挪窝的人。
正在诧异鱼小满又要搞什么名堂的时候,蓦然看到鱼小满手机亮了。
“简律辰!老妈!”鱼清明失声惊呼。
鱼小满蓦然抬头,就看见沈碧玲横扫过来杀气凛然的眼,以及很快抱歉地捂住嘴的鱼清明——他只是从前当沈碧玲的狗腿子当习惯了,条件反射、条件反射……
鱼爸鱼妈齐齐变色,鱼妈已经豁然起身,一把抄起鱼小满的手机确认了。
鱼小满的屏保,居然果然是简律辰!
而且那张皂片更像是某种……自拍。
“鱼小满!”
鱼妈阴阳怪气,杀气腾腾的,“你还真够念旧情的哈,啊?分手了这么久,居然还用他从前的头像做背景。”
鱼小满默默地咽了一口高汤,她就知道简律辰是丧心病狂了把她往死里逼——白天他突然倾身过来夺过她的手机,把他的号码一个一个往里面按,还说了什么来着?
雇主的电话,不准删,不准忘记,不准删了假装忘记不接。
又说,为了时刻提醒她他的存在,他需要变得有存在感一点儿……
他的存在感现在果然爆炸了。
……好在她早料到有此一劫。
鱼小满于是又默默地咽了一口高汤,整个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淡定地抬了抬眼皮说:
“妈你别激动,您仔细看看,我那滑屏保的图标是一把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