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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静风轻,唯有琴音阵阵。
容墨在林中席地而坐,一拢白衣飘飘逸逸,他屏气凝神, 双目紧闭,十指纠缠,沉静如澜的面色下涌动着万般情绪,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
“天下第一公子,果真名不虚传...”
一语未落,冥风的剑气又平地而起,寒光凛凛,气势如虹。
容墨唇角上扬,笑意染染,亦是一派气定神闲。一阵清灵妙曼的琴音便自他指尖袅袅而起。起初似湉湉流水,如细语呢喃,婉转缠绵,在空气中漾出细小的波纹。接着修长的十指越拨越快,琴音亦骤然转急。时而如清泉般轻柔舒缓,时而似飓风过境般清冷激扬。
琴音溢散出细密如急雨的波纹,与十几米开外俯冲而来的杀伐剑气形成了电光石火般的对峙。两股内力如浮云翻卷,雷鸣雨骤,似有兵刃击撞出当啷作响声,却又隐遁于无形。一时之间,亦是难分胜负。
容墨近来内力耗损严重,随着时间的往后推移,他渐渐处于下风。
容墨指间的鲜血已染红琴弦,入眼处抹鲜红触目惊心得耀眼,他眉心微微蹙起,细润如脂的额头上已渗出了细密晶莹的汗珠,眉心的淡紫亦是隐约可见。
眼看着一道黑影卷着萧冷的飓风快如闪电般直直袭来,容墨恍若未闻,陡然间玉指倾力一挑,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直直冲向黑色雾团处。
这一刻,天地肃然无声,像是云破天开过后的短暂清明。
冥风一袭黑衣,头发只是用一枚银簪简单地倌住,他傲然立于在一片苍绿中,却散发了着来自高山积雪般的气息。
他目光冷冷地落在容墨染血的十指上,眸底闪过一丝惑然,须臾之间便一闪而逝,抬眼间手腕一翻,自宽袍大袖中将霍然雪亮的剑锋不动声色地收入鞘中,颇有深意地看着容墨,“天下男子也只有容墨公子才让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容墨清隽无垠的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荣幸之至!”
“眼下你吉凶难料,还是自求多福吧...”冥风对容墨一脸明媚的笑靥视若无睹,只是冷冷地迸出寥寥数字。
“多谢提醒!”容墨一身素袍白衫于晨风中袖袂翻飞,如昙花初绽的笑容,似乎能让人醉了进去。只是那脸色竟苍白得异常,睫羽微颤间,仿若琉璃娃娃般轻轻一碰即可破碎。
“你本来就体力透支过度,却强行用内力与我抗衡。如今伤及心脉,五脏皆有受损。多则半年,少则数月才能恢复...”
“多谢关心,在下一时半会性命无忧!”
“你一定要将她带走?”
“那是当然……” 容墨只是淡淡一句,随后眸光投向不远处,粲然一笑。
“你不能将她带走,她是我们的人!” 良久,冥风缓缓沉声。
“哦?我只知道暗阁的死士是效忠东华的皇室的,如今东华已被南凉所灭,皇上**,太子被杀,你们阁主在这种时候还继续做些无所谓的抗隅又有何意义?东华就算不被南凉所灭,迟早也会归附于北翼国的版图之下,认清现实和顺应天意有时并不矛盾!” 容墨对他这副孤芳自赏到淡漠的模样倒也不以为意,随口笑谑道。
“你...”冥风语声微沉,阴冷逼人的目光随即扫射而来。能一眼断定他的身份,还能对天下局势如此轻描淡写者,除了他,也不会再有第二人了。
见他恼意轻拂,容墨曼声轻笑道:“试问东华若是政治清明,国富兵强,又怎会落得如此这般天地?南凉以强凌弱固然可恨,可单凭一个暗阁,改变不了什么,何苦要做些无所谓的牺牲?至于这个姑娘,我不管她的过去,可她的未来,我容墨管定了!”
容璧此言一出,对面之人的气息瞬间沉寂。
冥风昂藏的身姿与容璧相对伫立,高靴佩剑,如影似魅。晨风吹得他衣袂翻飞,发丝轻扬过棱角分明的面庞。
见他沉默不语,容墨干笑几声,略显讥诮道:“你还是快走吧,南凉有大队人马的士兵正在朝这里靠近,你若想继续同我比试下去,我绝不阻拦... ”
“呵呵,堂堂南凉帝师为了我暗阁的一个杀手居然如此煞费苦心,倒真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但在下想告诉容公子,我们暗阁想做的事从不会轻易改变,至于离开我们暗阁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但愿帝师大人能护得了她一世!”冥风朗声大笑起来,听之却是冰凉彻骨。那笑声裹着呼呼的晨风,显得急迫而逼人。
闻听此言,容墨神色微有一变,心头涌上股莫名的不悦,玉眸轻轻扫了他一眼,冷哼道:“你似乎有些多虑了……”
“你我都是有着万千过往之人,庙堂江湖,有多凶险复杂,你比我更为清楚。她总归是一名女子,若能不干这行,自然是最好,希望容公子说到做到...”冥风深深看了容墨一眼,仗剑转身。
“回去给你们阁主捎句话,良禽择木而栖…… ”冥风的身形微有一怔,却是无法揣测容墨此话的真正含义。
容墨眸色微沉,直到那人清绝的背影没入在飞扬的尘土里。
湖水碧绿,澄清如镜,如翡翠般镶嵌在金子似的沙丘上。水边芦苇茂密,微风起处,碧波荡漾,水映沙山,蔚为奇观。
一辆外观并不起眼的马车静静地停在湖边,金色的霞光悄无声息地车身镀上了层耀眼的光亮,平添了几分柔和与华贵。
“公子,卯时已到,是否该启程了?”青书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望了一眼身后纹丝不动的车帘。
梦断正酣处,容墨惺忪着睡眼,神情不似欢喜。
他微微起身,随意裹上的锦袍瞬间滑落肩头,露出了带着玉泽润滑的肌肤,柔媚之中亦显妖娆。
他看了一眼身旁还在昏睡中的清丽女子,苍白的小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惶措与不安,偏淡的朱唇看上去像是微雨洗过的樱桃,闪发着诱人的光晕。 她的睫毛很长,密密地低垂在眼睑上,轻眨间如展翅欲飞的蝴蝶。此会的静谧,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有种赏心悦目的恬和与美好。
容墨的脸上不觉扬起清浅的笑意,突然觉得此刻蜷缩在车中的时光亦是美好如斯。芳草萋萋,惊鸿满地,清泉绿洲,美人酣睡,若是可以,那尔虞我诈之地,他不回去了也罢...
很快,他唇角浮起一抹讥诮,亦带着若有似无的苦涩,低头一笑。
有生之年,这些不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罢了。放弃了权利与追逐,他便如一只卑贱的蝼蚁,任人踩踏,却无力还击。
想起儿时被那群少年肆意欺辱嘲弄的情景,还有琉璃美人宫灯下那名温婉女子孤清落寞的身影,容墨的手不由微微一缩,面色瞬间如青黑的海水,像是酝酿着狂风骇浪,几欲翻涌上来。
只是很快便如潮水涨落,恢复了如玉温华,他又匆匆扫了眼前的女子一眼,淡淡开口,“是该启程了,这里本公子逗留得太久了...”
那声音透着慵懒与随意,让本是心弦微绷的青书暗自松了口气。原来以为方才良久的沉寂会是公子将要发火的征兆,扰人清梦本就不该,况且,公子的车内还睡着一个女人,虽然他从一开始就瞧不上这女人,可无奈自家公子对她却是格外地上心。温香软玉在怀,换作是他,亦是不愿破坏这份极乐...
“这姑娘还在昏睡中,马车疾驰飞行是否会...”青书禁不住又多问了一句,这女人自寒潭中湿身而起后便一直不醒人事,若是再遭遇一路急速颠簸,不知会不会因此加重病情。他并不是出于真心实意来关心她,只是公子花费这么大代价救下的女人,若是就此一命呜呼了,未免太不值当了。
“她不过是寒气积郁,阴虚亏损所致,没有那般娇柔怯弱...况且我已给她服下魄玉丸,不出两个时辰,自然会清醒无恙...”容墨看着眼前神态安恬的女子,清淡的眸光久久不曾收回。
暗阁,杀手……她一定就是多年前救过自己的那个女人,只是她看上去怎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似乎对以前的记忆亦是十分模糊。她又怎么会带着一个孩子从东华京都逃了出来?暗阁又是为何要抓她回去?这期间有太躲太多的疑问,容墨轻轻按了下有些微微发疼的脑穴。
魄玉丸?公子居然把无比珍贵的药丸给了一颗这女人?青书噤了噤舌,甚为不爽。那魄玉丸来得极为不易,是玉山的灵息道长花了十年的工夫炼制而成,对公子先天不足的身子有调理的奇效。不过一生过孩子的妇人,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公子有必要这般用心良苦么?再说,公子他明明是不近女色的,怎会忽然间……莫非,他喜欢的是有夫之妇?青书着实被这个突发的念头惊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