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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朗看看泰公子,犹豫了一下,忽然惊呼起来:“蔡狗呢?蔡狗哪里去了?”
阿错也是一愣,随即转头看,哪里还有蔡旺来的影子?想来刚才趁着泰公子心神大乱,三人都无暇他顾的时候,悄悄溜走了。
那边泰公子对一切都浑然无知,仍沉浸在巨大的内心波澜里,傻愣愣地站着。
明朗和阿错找了一圈,失望而返。想来此处另有下山秘道,那蔡旺来去得远了。
阿错皱眉说:“为什么小哇也没能盯住他呢?”
明朗这才想到小哇,却见它一直在自己的身后跟着,嘴里叼着一片黑布,与蔡旺来身上的衣衫颜色一致,想必是在追赶他时从他身上撕下的。
小哇吐出了黑布,委屈地对着明朗吼了一声,肚子里说:“你们只顾说话,连坏人跑了都不知道。幸亏大人我现,追了上去,哪里知道坏人能放飞箭,大人我最怕飞箭了,只来得及撕下他屁股上的一块布……都是你们不好!”
阿错叹息一声:“此害不除,贻祸无穷啊!”
明朗虽然心中也遗憾,但只要救出了阿错,就已经很开心了。他瞧瞧仍站在原地的泰公子:“他神色不对,会不会出事?”
阿错咬咬唇,说:“你去扶他,我们尽快下山。”
明朗依言过去,不敢抓他手臂,就捏住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说:“泰公子,我们下山吧!”
不料泰公子竟然听见了他的话。他看看阿错,又看看明朗,长叹一声,说:“好。”然后长袖一拂,也不看两人,率先往山洞出口去了。
阿错跟在他身后,与明朗并排而行。小哇昂阔步地跟在后头。
明朗奇怪地说:“他刚才还痴痴呆呆的,现在倒像又活过来了……丫头,你会认他吗?”
阿错听出他这句问话很有意味。可见他心里已经知道她是嫣然,却因为某种原因而不肯与泰公子相认。都是人精啊!
而掩饰和伪装已经让她疲惫不堪,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纠缠这个话题。于是转开话题:“不想知道我这两天遭遇了什么吗?”
明朗果然被吸引了:“想,怎么不想?你这两天怎么过的?”
“我被抓来后,那蔡爷想立即成亲。老天帮忙,他们中好些人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正患着痢疾,其中二当家的,就是那个虬髯汉子也拉肚子拉得厉害,听说我会看病,就跟蔡爷商议说让我先给他们治病,否则拉着肚子连喜酒都无法喝。蔡爷想反正我已经在他手心了,也不急着这几天,就答应了。我给他们配了药,他们喝了一天后就好了不少,于是对我的态度也好了不少。第二天,我又给他们配了药,本来今天才能看出效果,哪知道你这么快就来了。”她笑着说:“第二天的药里,我添了些东西,可以治好他们的痢疾,却会让他们浑身起疹子,我就想用这个法子拖延时间,慢慢找机会逃跑。唉!”她似乎很遗憾自己的计谋没能实施。明朗好笑又好气:“叹什么气?难道你不希望这么快就获救——他们既然对你态度好,为什么还要绑着你?”
“怕我夜间逃跑而已,所以睡觉都会将我绑住。”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可惜我一篓子的草药,还有仙鹤草,都被他们扔了!”
说话间他们早已出了山洞,他和阿错走得并不快,而泰公子也白衫飘飘,一直在前面不疾不徐地走着。明朗心里猜想,也许他能听见他和阿错的谈话,要不然他轻功那么好,怎么会走得这么慢?
两人继续边走边聊,明朗也将自己两天里的经历告诉了阿错。阿错听到泰公子住在白虎峰后,心又沉了沉。四年前,她就是从白虎峰的断肠崖坠下去的,在断肠崖底,她侥幸被神宫道人救回了小命。而泰然他竟然一直幽居在白虎峰。其中缘故,也跟她有关么?
她不敢想,却又忍不住不想,然而怎么想也理不出头绪。
明朗叹了口气,嘀咕道:“还真是像,一有心事,就都傻愣愣的,什么都不管了。”
正午时分,三人到了山脚。泰然转过身来对着他们站着。此时他已经恢复正常,但脸色白,一身萧瑟。依旧是冰冷的眼神,冰冷的口气:“我要先回一趟白虎峰,两位须与我同行。”
他不是与他们商量,而是在决定。他的神色、气势,跟傲视天下的君王并无不同。
阿错心中叹息。他本来就是君王,未来的君王。
明朗抓抓脑袋,为难地说:“可是阿错已经几天没回家了。”
泰公子豁然转身,丢下一句:“你怎么请我来的,就怎么送我回去。”
他将手指放在唇边,吹出一声尖锐悠长的口哨。不一会,远处的树林里闪出一匹通体洁白的骏马来,正是他的闪电神马。
小哇见状,兴奋地甩甩尾巴,扬起脑袋,低吼了一声“呜哇!”
也只是一会儿功夫,山上奔下来一头高大的麋鹿。
阿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小哇得意洋洋地围着麋鹿转了一圈,向阿错宣示了麋鹿的主权后,第一个爬上了麋鹿的背。
于是明朗又遇到了难题:阿错骑鹿呢还是骑马呢?骑鹿的话,她不会驾驭它,也不会认得去白虎峰的路;骑马的话,他和她,会不会又出问题?
泰公子骑着马,静静地向西而立,并不看他们,却又似在等着他们。
纠结了一会,明朗终于做出了选择:“丫头,你还是骑马吧,这鹿没有垫子和缰绳,女孩子不太好驾驭……”
阿错却并未纠结,听话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到白马身边,正要拉住缰绳上马,忽然腰间被一只冰冷的手臂圈住,泰公子俯身,将她一圈一带,她就飞上马背,坐在了他的身前。
他双手围着他的腰,一拉缰绳,闪电泼拉拉就撒开了蹄子。快,而且平稳。
明朗与小哇也策鹿飞奔,并且后来居上,过了他们,在前头领路。
一路疾驰,她努力坐稳身子,他也努力控好缰绳。两人都是一声不吭。
天黑后才到达白虎峰,他却并不上山,而是绕着山脚跑起来。明朗不解其意,只得随后跟上。
举着火把,穿过山谷,涉过河流,他要带她去一趟断肠崖。也许那里会让她彻底放下恐惧,找回自己。
他说:“断肠崖,你不会陌生的。我要让你找到你自己。”声音冰冷,却带着沉沉的悲凉。阿错的心又钝钝地痛起来。她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
月上中天时分,他们到了断肠崖底,下了坐骑。崖底遍布碎石,灌木丛生。在一处低矮的松树旁,泰公子停下了脚步。
松树虽不高,但旁逸斜出,树冠形如一把撑开的大伞。其中一处枝条上,还系着一条红带子。
嫣然认出,这里便是五年前她坠崖的地方。五年前,她好不容易从人贩子手中脱逃,只知没命地往山上跑,期望山高林深,可以逃过追捕。哪知道那些人贩子竟带着猎狗,对她穷追不舍。漆黑的夜,她人小力怯,拼尽了性命跑,也只跑到了断肠崖上。眼见得后边追兵越来越近,而她已没有了退路,满怀着对这世界的痛恨,她跨下了山崖……醒来后便在巴陵神宫中山了。
据神宫道人说,她是被崖底的松树救了,当时她正好落在松枝上,卸去了大部分坠力后才落在地上,昏迷过去。神宫道人因听到山中动静,恰好目睹了她坠崖的经过,便救下了她。
这段往事也是阿错不愿回忆的。她在记忆深处造了一堵黑色的墙,所有悲伤的痛苦的记忆,她都封存在墙里,然后关门落锁,钥匙扔进心的最底层。这是她的逃避,也是对自己的保护。
而现在,他带着她又回到了过去,走进了墙里。彻骨的悲凉又一次将阿错打倒。她手扶粗砺的松枝,眼泪静静地流下。
泰公子也不看他,对着松枝,他似乎在自言自语,火把的光照得他的眼睛无比迷离。
“六年前,父王登基的前一夜,你逃出深宫,父王现后迁怒于我,将我关了半个月。半个月后被放出,随即出宫找你,我走遍了你去的每一个地方,可是总是与你相差了三四天的时间。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挨过饿,遭过打,生过病……知道你挨饿的时候,我拒绝吃任何东西;知道你生病,我去药房买来最苦的莲子煮水喝……我用这种方法惩罚自己,因为我辜负了母妃的临终嘱托,累你受尽苦难,我罪不可恕。所以我只能将你所受的苦痛也承受一遍。
“那些打过你的人,我让他们永远失去了双手。我记得总共剁了五个人的手。那些地方至今还流传着剁手恶魔的传说,那个恶魔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