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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绯织对于叶澜音字里行间的狗儿子三个字觉得很是愤慨,好端端的上古神兽,就算没有和他的父辈们征战四方所向披靡,可好歹也应当是个威风八面虎虎生威的主儿啊!“狗儿子,狗儿子,你叫的倒是顺口。”苏绯织抱起萌萌,萌萌的两只后脚在他的红色长衫上留下了灰白灰白的一片印记。
萌萌睁着圆溜溜黑乎乎的一双眼睛一边踢踏着自己的小短腿一边歪着脑袋瞧着苏绯织,苏绯织和他大眼瞪小眼了老半天,最后把他抱着往胳膊底下一塞,拍着他的小脑袋告诉他:“狗儿子,这回知道什么叫做果然不是亲生的了吧?既然你那没良心的爹妈出去玩儿都不带着你,走,小爷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去!”说完,抱着早就被养的圆滚滚的萌萌,大摇大摆的就下了山。
叶澜音除了嘴巴厉害些,委实算得上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姑娘。这一次她带苏越出游,尽管是想表现得自己在北邙山上闷的慌了,所以想拉苏越一道出来陪她转转,然而无论是苏越还是苏绯织都清楚的知道,她在害怕。
她珍惜和苏越在一起的每一天甚至是每一个时辰,而这每一个时辰都因为一个又一个明天的逼近而让她觉得弥足珍贵。
苏绯织说的对,她和苏越如今都是在自我折磨甚至是相互折磨。苏越不能死,无论是他爱着叶澜音所以不想留下她一个人,亦或者是叶澜音爱着他抱着自己的私心想让他能多陪陪她,他都不能死。只是就苏越如今的身体而言,死亡反倒是最好的解脱。每一个感官器官的衰竭,都令他承受的痛苦万分,然而,他却独自受着。叶澜音呢,明知道苏越会死,并且死去之后就是真真正正的死去,没有轮回,没有转世,她每天面对的都是明天之后更大的恐惧。她做不到苏越对于死亡的坦然,有时候她会想这一切的不安着急,患得患失,也许在苏越死去之后便会结束,她便不会再受这种堪比凌迟的折磨了,可是然后呢?没有苏越,天地之间再也没有这个人,听她说话,为她绾发,除却那些戏本子还会为她唱一曲诗经里的蒹葭。
她每天都在问自己那个自己想都不敢想的问题,倘若她的生命里没有苏越,她,该怎么办?
苏越这两个字,这个人,这个人的一切,都已经在朝夕相伴的那些光阴里,带着绮丽的色彩刻进了她的梦里,而这些梦,深入骨髓,是她余下的相对漫长的生命中永远的光辉。
苏越告诉叶澜音:“小澜,即便我死了你也要像现在这样好好活下去。我的魂魄若是黄泉之下还有知觉,看到你不好,也是会难过的。”
他突然便说了这句话,其实他早该同她说这句话的,可是他害怕她哭。所以便拣着她高兴的时候同她讲了,然而她眨了眨眼睛强撑了一下,泪水最后依旧溃不成军。
她胡乱的抹掉泪水扑进他的怀里,想挥起粉拳捶打他却又怕弄疼了他,只能狠狠拽着他的衣襟责问他:“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不是好好的吗!”
“如果遇到能够更好的照顾你的人,可以的话,忘了我……”
“你……”话哽在了喉里,她抽泣着,将头埋的更深。
怎么能够遇到比你待我更好的人,我明明已经遇到最好了的,又哪里还能遇到……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他觉得错他自己,偏是他遇见了她,却又不能一直陪着她。她其实就是一个孩子,他也希望她一直都是个孩子,爱就爱,恨就恨,所有的感情都直白洒脱。苏越的手轻抚她的发顶,一如既往的温泽,他说:“乖。”
也果然是个孩子,哭着哭着就听到她腹中‘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先是一怔,随后吸了吸鼻涕,甚是不好意思的小声嘀咕道:“对不起苏越,我好像有些想念芙蓉楼的烤鸭了。”
苏越失笑,捧起她的脸替她将颊上的泪痕拭去,揶揄道:“我是不是要感谢感谢你的肚子,不然你若一直这么哭下去,便是虞渊也要被你淹成虞海了。”这番话,偏他说的一脸正直,叶澜音破涕为笑,便由着他牵了她的手,听他道:“往后可不许再这样哭了,女孩家的眼泪金贵着呢。”
叶澜音点点头,‘嗯’了一声,自己又伸手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把,方才哭的时候淋漓尽致不大觉得,现在风一吹眼睛便干干的疼。
牵着苏越的手往山下走,山中萤火幽微,山道上突然窜出两只杂毛狐狸,歪着脑袋瞧了她二人一会儿便相互咬着尾巴蹦蹦跳跳的跑开了。银色的月华浅浅铺了一地,叶澜音转头去看苏越好看的侧脸,清秀的眉骨,高挺的鼻梁,还有那淡樱色的薄唇,她的内心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安宁。她想牵着他的手一直走下去,即便不能,虽然会疼,但他们曾经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便已经算是永远。
重七那一日正好赶上苏越的生辰,这是叶澜音陪在苏越身边与他过的第二个生日。苏越第一个生辰的那一日,叶澜音并不知道那是苏越的生辰,直到当今圣上与一众朝臣送了寿礼过来她方才有所了悟。那时她嘴里叼着跟狗尾巴草,看着那大大小小的寿礼盒觉得苏越好歹收容了她这么久,而且没有问她要租子,自己如果不表示一下难免会觉得有些窘迫。于是摸出乾坤袋递到苏越面前,叫他随意在里面抓一样东西,无论抓到什么她都送给他,就当是自己送他的生辰之礼。
苏越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有些哭笑不得,自然也是拒绝的。他礼貌的婉拒,说生辰并不是一定要收寿礼才叫过生辰,然而叶澜音却鼓起腮帮子问他莫不是瞧不起自己兜里的宝贝。苏越无奈,拗不过她,便抬手往那同样绣着琼瑶花的乾坤袋中随意摸了一把。最后拿出来一看,是一方松墨。
那时叶澜音看苏越和他手中那块用金粉瞄着柱子的松墨时,眼神分明是肉痛的。这方松墨原是她从她夫君那儿厚着脸皮顺过来,打算有机会送给浅沧的。然而她在思索了片刻的片刻之后告诉自己,说出去的话就如同嫁出去的女儿,给苏越就给苏越吧,反正无论是他的才情还是气质这墨都挺衬他的,况且……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浅沧。
今年却不一样。苏越代替那个人,占据了自己心尖上的那个位置,甚至比曾经的那个人占据的还要多的多。她想好好陪苏越过一个生辰,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七月初七,放在人间便是乞巧的女儿节,扬州城中无论大街还是小巷都很是热闹。人来人往的主城道上,商贩们沿街吆喝,孩童们手里拿着烟花棒追逐着跑来跑去,就连两边的酒楼里也能传来行酒令时的嬉笑声。
一家眼脂坊正在给过路的姑娘们派发巧果,叶澜音有幸得了一个,觉得心情便迫不及待的跟吃包子似的咬了一口。前方搭起的台子上,年轻的姑娘们正在穿针引线拜双星,苏越问叶澜音要不要去试一试,叶澜音却道:“琴棋书画,女红针黹,大多数女子会的东西其实我都是不会的。”
这句话说完她不免想到曾经苏绯织告诉她,浅沧喜欢的应该是戌晚那般类型的姑娘,而戌晚那般类型的姑娘九州十方怕是没哪个男人不喜欢吧?然而,即便是这样,叶澜音也没能学着将自己变成戌晚那般的女子。她曾经那样的努力过,幸而如今再也不需要这些所谓的努力了。
叶澜音忽然转过头,嘴角挂着一抹如月般皎洁的笑意,她盈盈问道:“苏越,今日是你生辰,没想到人间是这样的热闹,你……想不想自己的生辰过的更热闹一些?”
苏越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薄唇轻启还未说出一个字,叶澜音却伸出食指比在自己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她看着他,甜美的笑蔓延到眼角眉梢,她忽然后退,苏越还未明白发生了些什么,自己的双脚早已离开青石板的地面,而腰间是叶澜音纤细的手臂。她带着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白衣飞渡,揽衣涉水,带他落在湖心。
湖面在落下来之前就被叶澜音挥袖之间施了法术,苏越惊奇的看着自己在水面上如履平地。湖上零零落落的卧了几片睡莲,粉的,紫的,叶澜音与苏越面对面的站着,拉着他的手倒退着带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她每走一步,足下便灵光荡漾开来并着开出一片又一片的青莲。在这个过程中,她缓缓松开牵着苏越的一只手,而后的几步她又松开另一只,她笑着一点足尖,扬起手臂如旋舞一般的转身,她再一次盈盈看向他时,苏越与她已然是置身一片莲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