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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白光散去,眼前又是一处山洞。比之前那处更加幽深一些,灵气也更为浓郁,却凝而不散,看似与外界并不相通。左右和身后都是石壁,唯有前方一条通路。
文轩稳住心绪,抬脚踏出传送阵,顿时咔嚓一响,踩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却是一块玉牌。大半截埋在土里,似乎已经相当古旧。等到他将这玉牌从地上捡起,吹去上面的浮灰,却发现这玉牌外面一层灵光并未随着时光褪去,朦胧的光晕一瞬间甚至照亮了四周,显然是一件宝物。
就在神识触碰到这玉牌的一刹那,一段信息浮现在文轩的识海之中。
排头第一行字:余感应天命,知雷劫将至,数千年修道之行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刚一看清,文轩心头顿时剧震。竟是将要渡劫的前辈所留之物?要知道,这北宁洲可是已经有数万年没出现过将要渡劫的人物了。
再继续看下去,又是这么一行字:余于此界已再无留恋,唯惜一生未遇有缘之徒,一身所学无有传承。故凿此一穴,将些许身外之物留于此间,有缘之人可自行取之。
这么大一块馅饼忽然砸下来,文轩倒吸了一口气冷气,反倒是冷静了几分。他压下内心翻涌的滔天巨浪,用力握了握这玉牌,将神识收回,开始沿着那条唯一的通路往前走去。
简易比他先来一步,现在理应就在前面。
文轩走不到几步,转过一个拐角,果真见这少年正在这儿等着。
有一道禁制正横在前方,拦住了两人的去路。平整犹如镜面,其上有淡淡花纹流转。简易一只手举在身前,五指曲起,神情慎重,正对着这禁制掐算什么。一道冷汗从这少年额头滴落,显然耗力不小。
同时他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用力握成了一个拳头。听到文轩的脚步声,他才五指一松,将这只手给展开了。
文轩略有意外:这小子居然还涉猎禁制之道?
他没有出声打扰,而是先仔细看了看这道禁制。文轩修行这几十年,走的是很正统的路子,符阵丹器之流都只是略有了解,从未深入学习过。面对眼前这禁制,他也只能通过它散发的气息,大约判断出其强度大概在凝元期刚好能对付的范畴,具体该如何对付就有些捉摸不定了。
正在思索时,那边简易忽然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停止了手中的掐算。
“如何?”文轩问他。
简易神情郁闷地摇了摇头,脑袋妥拉着,像颗蔫了的小白菜。
文轩笑了笑,毫不意外。这小子毕竟只是个炼气期,人又年轻,哪怕对禁制之道有所接触,也顶多接触不过数年。想要解开这么一道,还嫩了点。
“师兄,”简易又抬起头来,“你果然还是跟来了。”一说这话,他双眸便又亮了。
文轩干咳一声,略微掩饰了一下这尴尬,而后将那玉牌递去,“你来的时候,有注意到这个吗?”
简易垂眸扫了一眼,不答反问,“师兄相信其中说辞吗?”
“不敢置信。”文轩道。
“因为这个便宜实在是太大了?”简易笑问。
文轩点了点头,果断道,“其中必定有诈。”
简易听他如此说,脸上依旧笑着,这笑容中却又带了点别样的无奈意味,“师兄你这性子,也不知该说你谨慎,还是该说你多疑……可你明明有着这样的性子,却又偏偏……”这句话他说了一半,便闭了嘴。
文轩忍不住问,“却又怎么?”
“轻信旁人。”简易这才说出那剩下半截。
“……”
文轩脸颊猛地就抽了一下,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当真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一下子简直都不想再搭理这师弟了。无奈这地方空空如也,只有这么两个活人。
他只得继续与简易商谈,“难道你相信这玉牌?”
“信不信是一回事。”简易反问,“已经看到了这玉牌,如果就这么空手而归,能甘心吗?”
好吧,文轩不得不承认,确实不会甘心。如果那么容易甘心,他也不会跟在后面踏入那个传送阵,来到此处了。
两人又扭过头,一起看向这道禁制。无论如此,他们得先将它解决。
可是如果设下这道禁制的和留下那个玉牌的人是同一个,他设下禁制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阻止人前去,还是对所谓“有缘之人”的考验?文轩手上凝了冰刃,心中做着这些思考,犹豫要不要试探着攻击一下。
而简易休息了这么片刻,也已经缓过劲来。他又拨动手腕玉镯,从中取出了一样法器。
那是一块掌心大小的圆盘,上面刻画着图案。文轩还没来得及细看,简易便将它往掌心一扣,只露出空空如也的背面。单看这背面,却也能看出这法器光华内敛,显然是个上品的。
简易扣着这法器,便又开始掐算推演起来。另一只手又被他背在了背后,依旧握成拳头。
这回文轩却发现了不对。简易浑身的气机都被这法器放大,散发出一种玄妙的气息。文轩曾经见过他人推演禁制,全然不是这副样子。而类似的气息文轩也曾经见过的。修道之人过目不忘,哪怕只偶然见过一次,文轩竟也从记忆深处翻找出来了——那还是在他刚筑基之时,在外云游,偶然见到一名世家先知推演天机……
这小子竟不是在推演那道禁制!而是在推演天机!
文轩顿时脸色大变,正欲制止,却见简易额上已经冷汗淋漓,显然正推演到关隘处。这种时候,偏偏又是万万打断不得的。
片刻之后,简易忽然狠狠将那法器一握,另一只手从背后伸到身前,指尖遥指禁制上的一点,“师兄!攻击此处!”
此时他面上已经起了潮红,嘴角甚至有血渗出。
文轩丝毫不敢耽搁,一道冰刃风驰电掣掷了过去,落到了简易所指的那一点上,顿时叮灵一响,如风铃相击。镜面般的禁制上浮起一道涟漪,涟漪荡开一道裂纹,而后裂纹越荡越开,不多时便果真破出一个大口来。
简易这一番推演,竟有效至此。
文轩心中微微惊讶,再回头一看,却见简易正好一口血沫从嘴中喷出,整个人眼看就要站立不稳。这小子手中竟然还掐算着,还在推演着什么。
“简师弟!”文轩又急又气,脚步一抬,眼看就要冲过去。
“留在那里!”简易却高声喊道,“不要动!”
文轩一愣,眼角余光往旁一看,只见那道禁制在破了那个大口之后竟然没有继续溃散,而是隐隐有了恢复的迹象。这发现让他齿门紧咬,当真不敢轻举妄动了。万一功亏一篑,简易之前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师兄,”简易倚靠在石壁上,口中又道,“往左两步走。”
文轩无奈照做。
他忍不住想,明明自己高了那小子整整两个境界,怎么打从最初开始,反而是他一直在听那小子的话呢。
“师兄,”简易调整了一下呼吸,“再往后站一步。”
他说一句,文轩便乖乖动一下。
“就是现在!”简易叫道,“小心了!”
文轩刚一戒备,便见一道亮点自禁制那破洞之后一闪而过,眨眼间便飞掠到了他的眼前。这不知是个什么东西,速度奇快无比。可好巧不巧,文轩现在所站的位置,正拦在这东西的过道上。
不需简易下一句话,文轩已经知道该如何做。他用灵气护住自己的双手,猛地就将这东西给捉住了。
落入他手心,那东西还在弹跳不止,不知道多有活力。这是一个拇指大小的光团,看起来柔软可爱,周身却散发着一股森冷锐气,竟然连文轩被灵气护住的双手都被割得有些生疼。
文轩连忙又运了更多灵气过去,将这光团给层层包裹住。
那边简易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抹了嘴角的血迹,连忙开始调息。
而文轩将那光团困了半晌,光团依旧跳动不止,无时无刻不在拼命挣脱。文轩不禁也发了狠,在灵气中灌入一道道锐利斗意,化灵为鞭,狠狠鞭挞在它身上。
结果这光团还真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被这么打了一顿,顿时就老实了,之前的闹腾劲儿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知道蜷缩在文轩手中瑟瑟发抖。
文轩怕它装老实,不敢停下攻势,又狠狠抽了两鞭。
结果这么两鞭下去,那光团嘤嘤一泣,竟放出自己的灵识,探入到了文轩的灵气之内,主动与文轩的神识接触过来。
灵识!
文轩惊呆了。要知道,他修道这么多年,除了宗门长辈所用之物,还真没见过带灵识的玩意。
法器一旦生了灵,从法器变为法宝,便可谓是一步登天。但一般的法器生不了灵,一般的修士也遇不到法宝。如文轩这样随随便便就抓到的,简直是逆天的运气。
不,并不是随随便便抓到的。
文轩转过头去,看向还依旧在墙角调息的简易。事到如今,他如何能不知道,自己之所以能抓住这法宝,全靠这师弟之前那拼命的推算。
现在简易调息了这么些时候,看上去比刚才强了几分,但面色依旧苍白得很。
他发觉文轩在看自己,睁开了眼,见到这副场面,顿时喜形于色,“师兄,你捉住它了?”
文轩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手中光团,眼中不舍一闪而过,而后果断拿着它朝简易走去,“这法宝……是你……”
“你捉住它了,你果然捉住它了!”简易却根本没听文轩在说些什么,他已经激动忘我,只差仰天长笑,“我成功了……我就知道,我果然又成功了……”
文轩哭笑不得地道,“是你捉住它的。”
简易这才从满心欣喜中回过神来,看了文轩半晌,明白了他的意思,而后微微一笑,“我现在恐怕还收不了它。”
文轩脚步一顿,拧起了眉头。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师兄何不先和它谈谈?”简易又道。
文轩又依言照做了,都没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又这么听话。
那光团现在老实得很,文轩神识一问,它便将自己的情况倒豆子一样倒了出来。原来文轩之前还高兴早了,这光团虽然是个法宝,却不知何时受过重伤,又在这儿被禁锢这么多年,现在已然退化为了带灵识的法器程度,还不知道该怎么恢复。
这事实看似有点让人失望,但转念一想,要不是如此,它恐怕也没这么容易被文轩收服。
再一交流,文轩双眼又顿时一亮。
这家伙竟是一把飞剑。但回想之前那股森冷锐气,这事实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它现在已经退化为了这般模样,只能称之为剑胚了。
继续一交流,文轩眼中光彩越来越亮。
它不仅是一把飞剑,还是一把极端水属性的飞剑,和文轩的极水之根正好相合,简直像是量身订造。
也正是因为这一层相合,这剑胚对认文轩为主一事并不排斥。但文轩想将它转交他人,它就不乐意了。
当然,实话实话,就算它乐意,文轩现在也不见得舍得了。
谁能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合适之物。
“师弟,”文轩叹了口气,再看向简易时,目光中已然多了一点惭愧,“那我就……”
简易笑着催促,“师兄快些收了它吧。”
既然法宝已经同意,这认主一事,本也费不了多少功夫。只见文轩将食指放在唇间,咬出一滴血珠,滴落在光团之上。而后光团猛地一亮,便从文轩手中飞出,盘绕在了文轩身侧。
就在它认主成功的一瞬间,那道禁制猛地一震,竟自动开始倾塌。
文轩看了片刻,便摇了摇头,走到简易身侧。
“师兄,怎么样啊?”简易笑得几分得意,“我果真没有让你失望吧?”
文轩没有说话,只猛地捉住了他的手腕。
简易一惊,连忙将手腕往回拽,却敌不过文轩的气力。
那手腕在文轩手中颤抖。因为脱力,控制不住地发着颤。而在已经握不住的手掌内侧,有两排明显的指甲印。
这是他喜欢背在背后的那只左手。这两排指甲印,一排是在之前等待文轩的时候,自己掐上的,另一排是在刚才拼命推演的时候,也是自己掐上的。因为紧张,两道指印都掐得十分用力。
“你这小动作,以为我不会注意吗?”文轩轻轻一叹,“何必老摆出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你心里分明也没底得很。”
是的,简易心里其实也没底的很。他其实很紧张,刚才如是,之前面对那三级妖兽时也如是。虽然比旁人多知道一些事情,多一点把握,但他也在赌,拿自己的命赌。
文轩看着他掌心这指印,又回想起当时他从那妖兽底下死里逃生,那控制不住的轻微手抖。
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师弟,却也会有这种时候。脆弱得有点真实,真实得有点可爱。
“你做到这个地步,真的就别无所求吗?”文轩看着他问。
简易抿了抿嘴唇,将脑袋低下,两只眼珠滴溜溜转,显然正在思考措辞。
文轩顿时失去了兴趣。他不想听他那些思考后编出的话。
他松开了简易的手,“算了,当我没有问过。”
反正如果这小子真有什么旁的目的,他迟早也能知道。
而后文轩直起身来,看向已经畅通无阻的去路。这一趟收获已经极大,前方的风险依旧未知。返回还是继续,这是个问题。他又看了看简易,等待对方的选择。
简易扶着墙壁站起了身,显然决定继续。
可是揣测天机的消耗实在太大了,刚刚走不到一步,他便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幸好文轩就站在他的身旁,赶紧扶了一把。
“多谢师兄。”简易靠在文轩手臂内侧,握着文轩的胳膊,谢得声量极轻。
他有些舍不得文轩臂弯的温度,难免站起得迟了一点。
结果文轩就以为他真的连站都站不直了,竟然弯下腰来,另一只手从少年膝盖后捞起,在这小子瞠目结舌的怔愣目光之中,将他打横抱起,搁在了怀里。
“我先带你过去看看,如果有什么不对马上就跑……你怎么了?”文轩话说到一半,才发现简易整一副见了鬼般的神情。
被文轩这么一看,简易才回过神来,脑袋顿时往外一偏,视线不知道落在哪处的墙角。
文轩看到他这神色变化,感觉比方才更为古怪。
……小子,你为什么要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