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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改]天光(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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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面有人?”

    “一起做事的兄弟。”

    赵虎押着周险走到门口,在台阶上跺了跺脚上的泥水,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门“咔擦”一响,打开了一条缝儿,一个形容猥琐的男人探出头来,“谁啊?”

    “赵虎。过来吃碗面。”

    男人目光在周险身上停留片刻,将门开了半扇,“进来吧。”

    整栋楼里静悄悄的,只有二楼最左边房间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男人立在原地,“你自己过去吧。”

    赵虎点了点头,抓着周险往那房间走去。到门口,赵虎顿了顿,抬手敲门,片刻,里面传来一道沙哑低沉男声。

    周险心里一凛。

    赵虎推开门,却见一个男人面窗而立。男人光头,身形矮小,后背挺得笔直,隐隐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赵虎站在门口,却不打算进去,伸手将周险往里一推,恭恭敬敬喊了一声,“郑叔。”

    周险心里暗骂一句,被卖了。

    这情况他自然有所预估,倒也不觉得意外。

    周险趔趄一步站定,却见郑叔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他身上,似笑非笑。

    “周险,真是好久不见了。”

    周险一笑,“上回见到郑叔您,还是您五十大寿的时候。一别四年,您身体依然健旺,可喜可贺。”

    郑叔在窗前沙发上坐下,“多少人盼着我天降横祸,今儿他们可算是如愿了。这里头,你周险是不是居功甚伟?”

    “这我不敢邀功,成绩是大家的。”

    离郑叔三四步远,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双腿张开十来公分,负手而立。这人周险知道。郑叔最信任的保镖,无论到哪儿都随身带着。郑叔喜好排场,自家养的秋田犬做寿,也能摆个五十席大宴宾客。他在鹿山有多处房产,每一处都富丽堂皇不亚于欧洲宫廷,如今屈尊待在这破烂小楼里,身边除了保镖,连个趁手的人都没有,可见确实大势已去。

    郑叔倒是丝毫未见慌乱,他瞳仁小,眼白大,盯着人时一对眼睛跟鹰眼似的冰冷悚然,“既然你千里迢迢到了,少不得最后要你陪我走一趟了。我要是明儿逃不出鹿山,拉个年轻小辈陪我一起上路,倒也划算。

    “能给郑叔您保驾护航,是我的荣幸。”

    郑叔盯着他看了一阵,啧啧一叹:“是个人才,可惜了。”他招手喊人进来,将周险押进旁边房间关上。

    房间四面都是墙壁,里面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郑叔似还不放心,让人给他手臂上套了个手铐,锁在床柱上。

    周险手臂别着,牵住了背上伤口,疼得难受,思维却愈加清晰。到了郑叔手里,想要再逃,只怕比登天还难了。

    腊月二十七晚上八点,所有人员进入备战状态。

    方举情绪十分亢奋,上一回如此,还是预备去跟郑叔火并的时候。他不由想到方擎离家出任务的那天,与现在不同,那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方擎在家里吃了一顿早饭,临走前还顺道给狗喂了点儿水。母亲很担心,送到了门口,方擎笑着说:“没事儿,过几天就回来了。”然后,方擎就再也没回来了。

    方举顺了顺呼吸,摸出一支烟点燃。

    许杨走到他身旁,“方子哥,紧张吗?”

    方举朝着远方看了一眼,忽抬手指了指某处,“我家就在那儿。”

    许杨顺着看过去。

    方举笑了笑,“几年没回去了,要是今年回家过年,肯定得被我妈打折了腿。”

    许杨沉默,最后笑说:“那回头我跟险哥,还有我姐,一道去你家,当着外人的面,阿姨肯定不好意思出手。”

    方举哈哈大笑,“那你就想错了,我妈肯定二话不说,连你们几个一起打!”

    笑过之后,方举胸口郁结之气稍得纾解。他掐了烟,站起身,“走了。你照顾好嫂子,等我们消息!”

    外面夜色沉沉,雪未化尽,寒风像裹着无数细小尖针只往脖子里乱。

    鹿南公路全长五公里,是鹿山往邻省双乐市的必经之路,沿途经过了鹿南湖、鹿南砖瓦厂。许杨跟一队人埋伏在鹿南公路各个重要据点,势必要在今晚抓住郑叔。双乐市十万大山,郑叔一旦逃脱,便如水滴入海,再难捕获。

    邻近九点半,对讲机里忽传来声音:“月河路发现目标!白色斯柯达,枝ha523,三人,目标和人质在后座。”

    登时各方戒备,对讲机不断汇报最新坐标,十五分钟后,斯柯达驶入中川路。

    雪后路面湿滑,车速不足三十码,斯柯达在岔路口前停下。

    郑叔蓝牙耳机里传来陈守河的声音,“车在鹿南公路上,黑色丰田。你放下周险上车,车把你送到鹿南砖瓦厂,有直升机在那儿接应。”

    郑叔枪在周险腰上,押着他下了车,开车保镖紧随而下,举枪戒备。

    “你让车上人下来,周险跟我上车,到砖瓦厂,我上了直升机就放他走。”

    陈守河怒声道,“你惹下一摊事要我来替你收拾,现在又敢绑架我儿子来要挟我,我劝你适可而止。”

    郑叔哈哈一笑,“您要是敢呢,现在就喊人来抓我试试?”

    郑叔将周险胳膊一拽,挡在自己身前,缓缓靠近黑色丰田车;保镖殿后,警觉观察四周。

    丰田车上的人下了车,郑叔背靠着后座车门,顿了顿,猛一下拉开,将周险塞进车内。保镖紧随其上,片刻,车子调转方向,一声轰鸣,往鹿南砖瓦厂方向疾驰而去。

    车速已超六十,车轮陡然一个打滑,差点冲出公路。车子急停,后轮空转几下,随即往内侧一转,重新驶回路中心。

    方举心脏悬到嗓子眼,却听对讲机里队长沉声指挥:“各单位注意,等车开进砖瓦厂,目标放下人质,立即行动!重复一遍,各单位注意……”

    “目标接近鹿南湖,距离砖瓦厂2000米!”

    “目标接近鹿南湖,距离砖瓦厂1500米!”

    ……

    “目标抵达鹿南湖,距离——”

    “嘭!”

    一声巨响,震破夜空!

    方举脑中一霎空白,对讲机里沉寂无声,过了片刻,才听见一道声音传来:“丰田车爆炸了……”

    树林阻断,前方隐隐传来火光,一股浓烟滚滚翻腾,直冲天幕。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

    方举未及思考,立即发动车子往鹿南湖疾驰。

    路边已拉起警戒线,警报呜呜乱闪,彻底撕破夜的宁静。

    四周硝烟刺鼻,骁哥跨过警戒线,走到方举身旁,“车直接炸飞了,掉进了湖里……陈守河这人,真他妈的狠!”

    方举盯着下方黑色的湖面,怔怔地喘了口气。

    寒风吹动山林,积雪扑簌簌,从叶尖落下……

    “周险!”

    许棠猛地从床上坐起。

    “姐,你醒了?做噩梦了?”

    许棠猛喘了几口气,咽了下口水,她额上冷汗涔涔,冰冷湿滑。她向着窗外看了一眼,夜色浓稠。

    “几点了?方举呢?还没回来?”

    “十一点半,应该快了……”

    许棠攥紧身上睡衣的衣襟,她心脏像要从胸腔里飞出来一般,狂跳不止。

    许杨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烧总算退了。你起床洗个澡换身衣服吧,我让王姨把粥热上……”

    许棠怔忡地点了点头,从床上坐起,刚穿上拖鞋,忽听见楼下传来声音。

    许杨腾地站起身,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方子哥!”

    方举一步踏进大门,立在那儿,没有动。

    “方子哥!救回险哥了吗?”

    身影静止不动。

    紧跟到门口的许棠一个咯噔,也顾不上睡衣没换,踩着拖鞋飞快跑下楼,“方举……”

    方举这才抬起头来,他全身湿透,衣上发上,还在往下滴水。

    许棠怔愣,想要开口问话,喉咙却仿佛一下给堵住了。

    方举手伸进口袋,“险哥……坐的那车,被放了定时炸弹,在鹿南湖上方路段,爆炸了……”

    许棠眼前一黑。

    “我们人还在湖里打捞,但是……”

    基本没有生还可能。

    这句话,他说不出口。

    许棠双腿发软,一下瘫坐在地。

    方举“噗通”一声跪下,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把一个东西塞进许棠手里,“这是,险哥的……”

    他一拳砸在地上,垂下头,喉咙里迸发出野兽一样嘶哑的哭声。

    许棠缓缓低头,看了看手掌里的东西。

    是块手表,玻璃的表盘已经碎裂,里面时针都停转了。

    这表,是生日那天,她送给周险的。

    她紧紧攥入手掌,碎玻璃一下扎入血肉,疼痛连着心脏,却又即刻消失。

    过了片刻,她忽的想到什么,松开手,急急忙忙把表后盖抠开——

    里面躺着一张纸条。

    纸条是拿装散装药丸的小纸袋撕开的,规规整整,叠成四折,纸的背面,用蓝色圆珠笔歪歪扭扭写满了字。

    许海棠:

    你要是能看到这张纸,那我多半已经……

    我很后悔,要知道自己是这么个下场,当初不如不招惹你。或者,干脆就早点招惹你,在你刚能落地走路的时候,我就把你给定下来当我老婆,那我也犯不着走这条路,可以学你一样读书上学,勉勉强强当个普普通通的好人。等你成年了合法了,我就把你一娶,你给我生俩儿子,咱俩就这么过一辈子……仔细想想,还有太多话没说,太多事没做,主要是你想听的话,我从没有一次认认真真对你说过。

    时间紧迫,纸小,我写不了多少。最后,就三句话,你记住。

    我爱你。

    不准哭。

    忘了我。

    周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