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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不小心被玻璃扎的。”
“疼不疼?怎么这么不小心。”
“你管好你自己吧,”许棠又好气又好笑,“都给包成木乃伊了。”
“那是医生大惊小怪,我就背上中了一枪,昨晚跳车的时候,手臂撞伤了,别的没什么。”
许棠往他脑袋上看了一眼,“你头上呢?头发谁给你剃的,狗啃了一样。”
周险低声一笑,“是个小姑娘。”
“都亡命天涯了,还有心思招惹小姑娘?”
“我还真得感谢这个小姑娘,刀片是从她那儿顺走的,圆珠笔和纸袋……”周险一顿,“哦,许海棠,跟你说个事儿,我把你送的手表丢了。”
许棠眨了眨眼,“回头给你买块新的。”
“你这么抠门,不心疼?”
“当然不心疼,一块手表换封情书,一点不亏。”
周险一愣,“你……”
许棠板着脸,煞有介事地教训他,“周险,我告诉你,没门!我决不会忘了你,你还欠我,利滚利还不起的那种。我忘了你,那我就要亏死了,血亏!”
周险笑出一声,顿觉五味杂陈,他瞧着许棠的脸,心里一时软得一塌糊涂,一个大老爷们儿,竟也会觉得鼻酸眼涨。
“信呢?”
“扔了,字丑成那样,多看一眼就要瞎。”
周险闷声一笑,“许海棠,你最好说话注意点儿,我现在是动不了,等我动得了了……”
“你不敢!”
周险挑眉,“我不敢?知道写那信我费了多大功夫吗?”
赵虎在厕所外,他在厕所里,一边趴在洗手台上写信,一边装作自己在方便,一边还得忽悠赵虎。
“你不敢,你要是动我,那就是一尸两……”许棠一顿,急忙改口,“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周险拍她脑袋,“大过年的,能不能说两句吉利的。”
许棠打个呵欠,“行啊,回头我跟你慢慢说……”
“困了?”
“困。你失踪开始,我就没睡好过,一睡就梦见你,还都是些不吉利的梦。”
周险看她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顿觉心疼,“那上来,睡会儿吧。”
“不会压着你吗?”
“你瘦,压不到。”
许棠脱了外套,脱了鞋,爬上床挨着周险躺下。周险伸出手臂环住她,把她抱进怀里。两个人,头挨着头,肩靠着肩。没有风雪,没有奔波,没有别离,像是从未分开过。
过了许久,许棠打了个呵欠,缓缓睁开眼。
窗外天光大亮,不知道是下午几点,方才这一觉,她没有做梦,睡得很沉,很踏实。
周险还没醒,呼吸沉沉。他脸上有些细小的擦伤,连日缺水的缘故,嘴唇上也起了一层死皮。许棠伸出手,拿指尖一点一点描摹他眉骨鼻峰的轮廓,乐此不疲。
忽然,周险伸手将她手指一捉,“老实点。”
许棠微微笑,“你醒了。”
周险顺势在她手指上亲了一下,而后缓缓睁开眼住,注视着她。
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
许棠陡然觉得惴惴不安,“怎,怎么了?”
“许海棠。”
许棠更怕了,心里乱成一锅粥,“怎么了,是不是……”
周险摩挲着,将许棠的手攥住。他手掌很粗,掌心一层厚茧,早年摸爬滚打,之后自己创业,从来没过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许海棠,我问你一句话。”
许棠屏住呼吸。
周险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深而热切,仿佛如他这人一样,一直而来,灵魂如火一般烈烈燃烧,从未停息。
“许海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而她呢?
她早就下定了决心,要当一只扑火的蠢飞蛾。
许棠声音哽住,热泪盈眶,她想起当日周险所说:“我们之间一直没有别人,只有彼此。”
片刻,她伸手按住自己的腹部,哑声说:“周险,我得先跟你说件事……”
还没开口,“咚咚咚”的敲门声骤然响起,紧接着许杨和方举一齐涌进来,“险哥,给你带了点儿饭!”
周险:“……”
许棠:“……”
许杨和方举一点没有撞破好事的自觉,大喇喇把柜子清理干净,摆上外带的餐盒。
周险无奈叹了口气,“……先吃饭吧。”
吃完饭,下午周险就办了出院手续,许棠让他再住几天,他执意坚持。身上的上不是非得躺在床上不能动,医院无聊得紧,待着跟坐牢一样难受。
回到别墅,晚上王姨准备了一大桌子菜,所有人都卸下压力,好好吃了一顿。吃完,围坐一块聊了会儿天,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许棠冲了个热水澡,到窗边坐下。她身上一股沐浴露的味道,周险伸手将她抱了一会儿,哑声说:“……你怎么这么香。”
许棠轻声一笑,“连我能洗澡也要羡慕?你现在伤口不能沾水,忍耐两天。”
周险“嗯”一声,又说,“想抽支烟。”
“不准抽。”
“许海棠,你是不是有点儿独裁?”
“不趁现在赚回本,以后就要被你欺负一辈子了。”
周险笑了,“那亲一个,总行了吧?”
许棠顿一顿,凑上来在他唇上碰了一下,刚要退后,周险大掌将她腰一箍,低头深深吻下。
很久,周险方才松开,沉沉笑了一声,“先记在账上,回头跟你算。”
外面很静,昨晚那几乎要将她逼疯的无边无际的夜色,现在也格外的温柔。
“许海棠,”周险顺着许棠的目光,盯着窗外看了片刻,“昨天,我问了郑叔一个问题。”
许棠转过头来,“什么?”
“我问他,你记不记得许自强这个人。”
许棠一怔。许自强,是他父亲的名字。
“他说,记不得。他这辈子,跟那么多人打过交道,难道要把这些人都记上一辈子吗?”
许棠抿住嘴。
周险抓住她的手,团在自己手里,使劲地握了握,“郑叔已经死了,你父亲的事,你也不要再有执念。让你不高兴的事儿,过了就忘了,不要记上一辈子。”
许棠心里酸楚不已,她头一低,抵在他肩上,“周险,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
“你说。”
“郑叔跟陈守河交换人质的事,是陈一鸣告诉我的。”
话音刚落,她便觉察到周险身体紧绷起来,忙说,“你听我说完!”
周险将怒气按捺下去,“你说。”
“……我时常在想,什么决定一个人成为好人还是坏人?我见过太多看似好人的人,实则一肚子坏水;看似坏人的人,却有赤胆忠心。决定一个人成为好人还是坏人的,是这个人自己的选择……”她看着周险,将那天陈一鸣告诉她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娓娓道来。
周险听完,陷入沉默。
“让你不高兴的事儿,过了就忘了,不要记上一辈子——这话,是你刚刚说的。郑叔之后,陈守河一定会得到他应有的下场,我只是……只是想告诉你,你其实没有那样多的敌人。今后,你可以放下一切包袱,轻松生活了……”她把他的大掌紧紧地攥住,像他刚刚安慰自己那样,“……和我一起。”
第二天清晨,许棠一行人准备出发回渡河过年。
方举凑个热闹,也打算跟着上车,周险却将他一拦,看了看对面,“别跟着我们了,回去过年吧。”
方举笑说:“险哥,昨晚不是说好了我跟你去的吗?”
周险方举,“……回去吧,你哥哥不还在等你的好消息么?”
方举一顿,低声笑了笑,“有你们这样的吗,刚取完经,就要分行李各奔前程。”
说着,目光却是越过淡白色的薄雾,看向远处。
许杨忙说:“方子哥,你年后再来,我跟姐随时招待你。”
方举一手插进口袋,退回一步,“成吧,那你回去路上小心,新年大吉。”
周险最后一个上了车,冲方举摆了摆手。
车子发动,往渡河镇方向驶去。
渡河镇也下过雪,刚晴了一天,地上铺着爆竹炸过的纸屑,空气里不时响起一连串爆炸的声响,年味儿很浓。
不知不觉便过了桥,开进巷子口。
周险踩了刹车,“就停这儿吧,免得进去被人看见了。”
许棠一愣,侧头看他,“你……你不跟我们去?”
周险笑了一声,“我用什么身份去?”
“可你……”
周险却一摆手,“赶紧下车吧,我还要去趟药房。”
许棠和许杨下了车,周险将车子退出去一截,转了个弯,碾着积雪驶远了。
许棠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许杨将她手臂轻轻一拉,“还没过妈那一关呢,贸然带回去,恐怕要气得她年都过不好。再说了,被别人看见了,也要说你跟险哥的闲话。”
许棠蹙了蹙眉,没说话,低着头顺从地跟着许杨朝巷内走去。
她不怕别人闲话,只怕许母不高兴,更怕周险遭遇难堪。可既已走到这一步,这一天便是迟早的事。
许母早在门口等着,见面一改昨日在电话里的温情脉脉,先将两人好好地骂了一通,待许棠解释完手上的伤,又是一顿数落。
姐弟俩心虚,只垂头默默听着。
好在许母骂完就罢,将两人领进去,就指挥着开始摆团年饭。
电视里放着《一年又一年》,直播春晚的准备进度。许母先盛了小半碗饭,两碗肉菜,在桌上放了十分钟,再将饭菜重新装回——这是他们那里的习俗,用来祭祖辈。
许杨趁着许母在厨房里盛蹄花汤的时候,倒了一小杯白酒,往地上一浇,嘴里低声说了句话。
许棠默默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