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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若耀并非是向宁馥开口,想让易夫人加入素缨楼的计划,而是满面道不尽的悔意,却自知一切为时已晚,只静静的邀她一坐,浅叙。
与先前的几次不同,或者说,与半个时辰之前,再也不相同。
易若耀的目光中再也没有半丝的敷衍,整个人周身都四散着尊敬与敬佩之意,那浓的化不开的懊悔如沉云一般使得他的眉心总也无法舒展,不过半个时辰而已,他突然间发觉自己活到这个岁数,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如同醍醐灌顶,让他如此受教。
“我到现在还有些觉得不像是真的。”他的笑很有些牵强,道。
“所有的事情,改变都只是在一瞬之间,不能预料的变数太多,怨不得你。”宁馥这一句话是发自内心的,她很能理解易若耀现在的心情,原本他占有绝对的领导权和选择权,这两种权利是这世间最压人的,能够让与其谈判的人无法抬得起头,也能让拥有者享受到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但是这两种权利,一瞬间便就从易若耀的手中溜了走,他再不是那个可以选择的人,他已经被别人放弃。
易若耀的苦笑又加深了些许,叹道:“我知道,这个时候向你开口让你把我们易家的股份买去,你肯定不会同意的,就更别说让你高价买走了。”
宁馥也笑了笑,道:“其实何必要卖?”
易若耀自嘲一笑:“不卖还留在手里作何用?卓家的股份已经被韩太傅那样买走,我们易家这一次……真是……”他有些说不下去了,但哽了半晌,还是坚持把话说了完整:“真是怡笑大方!”
宁馥小有吃惊。
和京中所有的人一样,她自然也知道易家和卓家的斗气,可她却没想到两家斗气,竟然能执着到这种地步。
好半晌,宁馥才拧眉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不要再斗了?你来我往何时是个头?”这两家人,只要有一家人见好就收肯嘴下积德留些情,也不至于死要面子活受罪到这种程度。
易若耀像是抬不起头一般,浑身如坠千金。
“你不是我们两家人,你不会明白。”他的声音像是从很久很久以前而来,远到让人无法追溯具体的年份,大抵……大抵就是两家结怨的时候吧……
“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们两家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我只知道从我记事起就是这样,这么多年来,我想过无数次这件事,每次无论是我们两家谁占了上风,我都希望这次是最后一次,以后不再斗就是。但是你不明白,这不是我们两家的事,而是整个京城让我们不得不这样斗下去。”
话说到这里,宁馥突然深吸了一口气。
她觉得,她好像理解了一点。
然后她就听见易若耀疲惫的声音接着响起:“我很想停止,我不知道卓家的人是不是也觉得累,只是每当斗完一次定过输赢后,最得意或者最失意的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手很随意或者说是很无力的在上空划了划,道:“是这京城的人言可畏。我们的输赢,整个京城的人比我们两家人还要关心,整个京城的人比我们两家的人还要乐于散播消息,甚至于夸大其词,每次都将输的一方形容成在赢的那一方面前有多丢脸等等,你说,我把‘树欲静而风不止’用在这里,是不是很恰当?”
宁馥无言以对。
送走了易若耀之后,宁馥一人静坐了半晌,后而无声的移步向香洒院而去。
林清之正在树下抚琴。
她踩着琴音,如同踏在柔软的棉絮上,每一步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就像她来到这一次之后的每一波风浪。
到得树下,林清之的目光转而移到她的裙摆上,琴声这才戛然而止。
“谢谢你的伤药。”
林清之抬起头来。
“今天吓坏了?”
他这短短几个字组成的句子,让宁馥心里很不适应。
她与他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好像从来都没有这样关心过彼此的心情问题如何,她也从来没想过她与他之间的对话会有一天能有这样的模式。
但她自然不是那种伸手打笑脸人的人,林清之以前虽然没说过这样的话,但是向她示好也不是头一次,她索性走到树边坐到了茶台边,看也不看他,随手拿起旁边的壶洗去浇那只如意茶宠。
“霜容的伤重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从回来后我就忍不住在想一个问题,也许今天应该是我去应付易夫人,由霜容来面对易若耀,起码碍于我的身份和背景,易夫人不至于会对我那般不留情。”
林清之抿着唇思量了一番,后而才斟酌着开口:“我觉得你在思考的是——你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做一个让大家担心你的人,而不是让大家相信着而放心去做任何事的人。”
宁馥的手突然顿了住。
林清之淡淡一笑,指尖随意的轻拨了两下弦,清远的声音悠长的响起,在这余波绕梁的悠长中,他道:“犹豫、怀疑、质疑、后悔,这四个字不该是你。”
……
船舫制造的生意新加入了素缨楼占了两成股份的事情扬了起来,当然,这个新闻并没能压得过韩尘当街在易家武倌的面前选择的却是卓家那一成股份的事,这两件事在京中引起的风波却在宁府内成了反比,宁家几乎无人谈起韩尘之事,倒是船舫制造的生意中有了素缨楼这件事,让陈佩青和宁立亭提早回了府。
二人回来的早,却没见到他们要见的人。
从正院派出去的下人小厮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了,个个都跑着去素缨楼请宁馥回府,但是个个都有去无回,不用想也知被拖着留下等了,只是那被请之人一直都没有回来。
天色彻底的黑透了的时候,下人忐忑的问起要不要传饭,陈佩青坐在那里愣着神这才发觉到自己肚子好空,再一扭头,宁立亭竟然支着下巴都睡着了。
就在她伸手准备将他唤醒的时候,门外赵嬷嬷进了来,急道:“奶奶!三姑娘早就回来了,我刚刚过去想问问荷松园的门房三姑娘何时回来,结果一问才知道三姑娘一个时辰前就回来了,这会子已经歇下了,还说就算有再大的事也等她醒了再说!”
陈佩青的手突然顿了住,目光往外望去,各处灯火已经换上了后半夜灯笼,已经是后半夜了。
从什么时候起,这一切完全不一样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