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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岩知道自己是确确实实重新活了一遍,然而他生活的这个世界,出现在他身边的人,有些改变了,有些还是原来的样子。比如他自己的生活方式改变了,林培、秦东岳、林权这些人的命运轨迹也都受他影响发生了改变,甚至李承运、李延麒李延麟这些人的命运也变得与前一世有所不同。然而有些事却像是命中注定要经历的劫一样,无论早晚,注定要与之邂逅。像他与张赫的相遇,哪怕这一场相识提前了很多年,该发生的仍一样不少的发生了。再比如这一场出人意表的绑架事件,他也依然没能躲过去。
在重岩的记忆中,它本该发生在数年之后,那时他和李延麒李延麟兄弟俩斗得你死我活,李延麟找来佣兵也没能把他干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人把他绑去了郊外一家废弃的工厂。李延麟跟他们商量好了,讹李家一笔钱之后就撕票。重岩在那家旧工厂的库房里被关了四天,最后还是张赫带着人找到了他,把他救了出来。
事后张赫将调查结果告诉了重岩,这件事彻底激怒了他,令他与李家兄弟撕破脸,之前因为顾及家族颜面而表露出来的和平相处的假象再也没有了维持下去的可能。这之后不久,就爆出了李延麒在投资决策上出现了重大失误,李承运为了安抚股东,不得不收回了一部分权力,而重岩也得以借着这个机会进入了李氏的管理层。
那真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重岩这样想着,很不舒服地晃了晃肩膀。他被胶带紧紧捆成一团,塞在运送被单床罩的收纳桶里运出了海天大厦的时候,心里暗想他讨厌海天大厦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前生后世两次遭遇绑架都是在这里,看来他是真的跟这个地方犯冲。如果能逃过这一劫,他这辈子都不要再踏入这里一步了。
重岩在脑子里仔细回想上一世绑架事件的所有细节,无奈那时他被下了药,一路昏昏沉沉的,等他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废工厂的小库房里了。重岩注意到了这一点细微的区别,背后不自觉地窜起一丝寒意。这些劫匪不但没有弄昏他,似乎也不在意被他看到什么,包括他们自己的相貌,这意味着他们很有可能就没打算放他回来。
十有-八-九他要被撕票了。
收纳桶的轱辘颠簸了一下,被推上了停在台阶下面的货车后车厢。重岩听见了车门关闭的声音,眼前的最后一丝光线也彻底消失了。紧接着,周围开始轻轻摇晃,货车缓缓掉头,驶出了海天大厦的后院。
同一时间,秦东岳带着人冲进了员工休息区的卫生间,在隔间里找到了那件染着鲜血的白衬衫。
衬衫上的血渍令秦东岳几乎发狂,然而实际上那并不是重岩的鲜血。他被人拖进员工通道,带进这个洗手间的过程用了将近一分半钟,这一段时间足够他拔出藏在身上的匕首了。匕首是秦东岳送给他的,比重岩的手掌略短一些,非常锋利。那个企图扒掉他衬衣的绑匪尽管反应迅速,仍被他手中的匕首划伤了肩膀。绑匪吃痛大叫,却并没有松开她,反而凶悍地甩了他两耳光,把重岩扇的眼冒金星,满口血气。终于终于确定了按着自己的这四个亡命徒的武力值远在自己之上。
重岩开始琢磨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他有些怀疑这次绑架事件的幕后策划者会不会是张赫。因为李家兄弟一个此刻正在李氏经理的位置上安安稳稳地坐着,另一个远在国外求学,他在他们面前该摆出的姿态已经摆的十足,他们之间亦不再有什么利益纷争,谁会吃饱了没事干去绑架他玩呢?
但若是张赫的话,似乎也有说不通的地方。张赫想要《骊山烟雨图》,想要李承运刚弄到手的那一批古玩,可是他想要这一切绑架他又有什么用呢?他的脑子又没有坏掉,不会不知道李家是绝对不会为了他这个私生子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的。
不是李家兄弟,也不是张赫,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月落乌啼霜满天”了。重岩猜测或许他们想要绑走的人其实是林培,只不过林培一直留在大厅里不好下手,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地绑架了落单的自己。也怪他倒霉,谁让他那个时候非要上厕所,而厕所有恰好正在维修中呢?重岩回想了一下引他下楼去员工区解决问题的那个楼层经理,他之前在海天大厦见过他,还撞见过他跟李承运汇报工作。
人往往会在自己熟悉的场合里,在认识的人面前放松警惕。重岩已经认定了自己与李氏没有利益纠葛,所以打从心眼里他是很放心地踏上李氏的地盘的。谁能想到大老板李承运还在现场坐镇的时候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这样推测的话,上一世的绑架事件莫非也是这个内奸出卖了自己?上一世他是为了李家的两兄弟卖命,这一次又是为了谁?
出了这样的事情,几个人无法再去大厅里凑热闹了。酒会中的诸多琐碎事都交给暂时蒙在鼓里的林培,林权仍然负责酒会的安全工作,也顺便守着林培,以防再有人趁乱对林培做出什么事来。和李承运守在海天大厦的监控室,焦急不安地等待援军,秦东岳则趁着这段时间带着人楼上楼下搜索,找到了被关在库房里的两个值班人员。他们被人打昏之后捆在了库房,库房里的东西被人翻的乱七八糟,具体损失要清点之后才会知道,不过秦东岳猜测他们会找到这里来,应该还是为了弄几身工作服吧。
李承运先让人把李延麒和李彦清送回李家老宅,他自己留在海天大厦,一边等待消息,一边积极地联络他认识的警方高层。虽然重岩失踪还不足二十四小时,但证据确凿,李家又是京城极有影响的大家族,警方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焦虑之中,李承运的手机又响了。李承运还以为是警方打来的电话,没想到接起来一听才知道是李延麒的助理,小助理大概也吓坏了,电话一接通就声音惶急地叫道:“李总!大少爷和四少爷出事了!”
李承运的身体晃了一下,连忙扶住一旁的桌子,“怎么回事儿?”
“我们前后两辆车,走到春江路的时候被几辆车堵住了。司机刚一减速旁边车子里的人就拿着枪下来了,逼着我们下车。保镖反抗,被他们开枪打中,现在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大少带着四少下车的时候,四少大概是吓坏了,情绪崩溃,发疯一样往外跑,被人抓住殴打,大少想把四少拉回来,就推了那个劫匪一把,被他……被他开了一枪,正好打在肚子上……现在人已经送进急救室了,四少被带走了……”
李承运已经听不见他后面说什么了。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的三个儿子都出了事,谁这么歹毒的心思,这是要让老李家绝后啊。
秦东岳离得近,电话里说的话他听了个七七八八,见李承运整个人都不大对了,忙提醒他说:“这应该是一伙人干的,两边早有准备。不可能这边劫了重岩,掉头再去劫李少。海天大厦肯定有内贼,李少这边一离席,外边就知道了。”搞不好在酒会上他们就打算把人一起劫走,只不过李家兄弟一直呆在大厅里,不好下手,这才挑了落单的重岩。
海天大厦是李氏的产业,李承运一想到是自己手下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就气得想吃人。经理就守在监控室听消息,这会儿腿都已经软了,不等他开骂,连忙自告奋勇去召集人手排查当天值班的工作人员。这个时候,秦东岳叫来的援兵也到了。
秦东岳找的人就是赵闯,赵闯私底下搞了一个保全公司,因为他身份受限,所以公司挂的是他一个堂兄的名。公司招揽了一批退役的特种兵,专门执行保护任务。有人、有枪,秦东岳再找不到比他们更可靠的帮手了。
赵闯带的人进了海天大厦就训练有素地兵分两路,一队勘察现场,另一队接手了监控室,开始分析当天现场的情况,不多时便确定了劫匪的进出路线——在他们来之前,秦东岳已经对劫匪进出的路线有了大致的猜测,但他没办法调用大厦外面的监控录像去追寻这一辆有清洗公司标志的货车,走正当程序太慢,他也没有那个权限。而警方的人这个时候还因为堵车的缘故没有赶到现场。
赵闯对秦东岳和李承运简单介绍情况,“是专业人士干的。下手狠准,一击得手便迅速撤退。至于衬衫上的血渍,应该不是人质的,很有可能是旁边的人喷溅所致。当然这一点还需要对比一下人质的血样信息才能得出最后结果。”
秦东岳在冷静下来之后也注意到了衬衫上溅着血渍的地方并没有破损,重岩很有可能并没有受伤。但这个结论并没有让他觉得好过。都见了血,足见当时情况之凶险。不见刀不见枪却让人受罪的办法多得是,秦东岳自己就是行家。一想起重岩身处危险之中,并且极有可能因为这样的刺激而再度引发精神上的狂躁,秦东岳就恨不得马上找出他们的下落,好让他飞过去一个一个捏死这帮匪徒。
帮手已经来了,李承运留在海天大厦的作用不大,他跟秦东岳等人打了个招呼,打算先去一趟医院,看一看李延麒的情况。正说着话的时候,李承运的手机突兀的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赵闯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带来的技术人员做好准备追踪电话信号。待那青年点头,才又冲着李承运示意,让他接起电话。
这一霎间,李承运心里腾起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握着嗡嗡震动的手机,他竟有些不敢接起来了。李承运一只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手接通电话,深吸一口气说:“哪位?我是李承运。”
手机开了外放,监控室里的几个人清楚的听到一个很明显经过电子处理的声音略微有些急促地说道:“李总,长话短说,准备赎金吧。我要的不多,拿你府上最近从境外运回来的那批古玩换你三个儿子的性命。”
李承运如雷轰顶,“你说什么?!”
“你的三个儿子,”那人在“三”这个数字上加重了语气,“府上那位娇滴滴的小公子,最近在兰花大赛上大出风头的三少,还有那位刚刚从法国回来的二少爷。”
李承运的身体簌簌抖了起来,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
“我这里有一段录音,”那人说道:“不信你可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