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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谢珩源所说,谢夫人病的并不重,事实上,老太太虽然精神和面色不甚好,但身体却还很康健。
蒂莲踏入荣寿居的堂门,绕过一丈高的水墨屏风,便见到正对着的软榻上,谢夫人斜倚着闭目养神,手中转动着一串檀香佛珠,这串佛珠通体圆润朱红,据说在蒂莲出生前便有。
大舅母苏氏与二舅母白氏皆在屋内陪着谢夫人说话,此时见几人进来,纷纷起身。
白氏倒还好些,可苏氏一眼见到蒂莲,眼眶便不由红了,她的眉目间尽是憔悴与疲倦,丝毫没有过去荣国公夫人的那份矜傲与端庄。
“莲儿。”,苏氏低唤了一声,两步扑上前将蒂莲抱在怀里,扑朔朔滑落的泪珠子打在蒂莲肩头,甚至有一两滴滴落在蒂莲的颈间,清清凉凉惹人心酸。
素容上始终宁静的浅笑此下微微收敛,蒂莲眉目间淡薄平静,轻轻扶住苏氏的手臂,低语轻细道,“大舅母,莲儿回来是好事,为何要哭。”
苏氏缓缓放开她,盈泪悲戚的眸子怔怔看着蒂莲,面对着清美沉静的容颜,只觉心下更酸疼,“好孩子,你莫要如此,...若是心下难过,便不要忍着..。”,言至此泪意更甚,以帕掩唇咽下哽咽。
“母亲。”,谢珩源沉叹一声眉心紧蹙,上前去将她扶到一旁的围椅中坐下。
白氏见状眼眶亦氤红,垂着目没有吭声,安抚般轻轻揽住苏氏的肩头。
似是没有被惊动,谢夫人依旧斜靠在软榻上阖着目,骆伽心下沉重,忧虑的看向身边的蒂莲,却见她低垂着眼睫神情淡然一动不动。
世子妃白氏亲自斟了杯茶放到苏氏手边的几上,娇美的容颜担忧不安,静静立在苏氏身旁关切的看着她。
屋内的气氛诡异静谧,谢珩源看向一言不发淡静无声的蒂莲,随即视线转向犹如入定的谢夫人身上,沉凝开口。
“祖母,莲儿回来了。”
转动着佛珠的手顿住,微闭的眸缓缓睁开,谢夫人并没有看蒂莲,而是目空而视着前方,声线温慈轻缓。
“外祖母要你先来见我,是要告诉你,你和子煦的亲事...。”
盈唇浅浅勾起,蒂莲清悦的话语打断她,“外祖母,你身子安康,莲儿便放心了。如今外祖父的孝期已过,莲儿和子煦也该成婚了,外祖母可寻人看了黄历?”
气氛再次静下来,苏氏一脸哀伤怔怔看着蒂莲,白氏与世子妃担忧的看了眼谢夫人,谢珩源和骆伽则眉心紧蹙。
蒂莲笑颜清挚,静静望着谢夫人。
谢夫人无声许久,片刻侧头看向她,雪色的华发衬着她已显岁月的容颜沧桑沉郁,她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孩子,看着她清美无双的容颜与卓绝脱俗的风姿,看着她澄净的好似星子般的月眸,只觉心下抽痛不忍。
“莲儿,你听话,外祖母再为你寻一个更好的良人,这门亲事,你外祖父生前,亦是不认同的。”,语下一顿,谢夫人疲倦的叹了口气,垂目道,“如今外祖母也不看好,谢家所有人都不希望你再嫁进来。”
宁静清澈的月眸微微黯下,蒂莲唇边微扬的弧度亦落下,她淡漠的看着屋内所有人,淡的有些清漠冰冷。
“更好的良人?这世间绝不会再有一人,会比子煦要好。外祖母,哪怕是这个人世都反对,也别想将我和子煦分开。”
她的话清的如梦呓淡的如冬风,听在众人耳中如同冰锥刺骨,扎的心生疼。
谢夫人眉心紧蹙,轻语倦乏无力,“莲儿,外祖母并非偏心舍不得你,你要知道,如今的情景,你和子煦在一起,对你们二人皆不会好的。”
蒂莲不为所动,月眸低垂下颚紧绷,淡漠道,“外祖母,子煦会好起来的,我会陪着他照顾他,做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让我抛弃他。”
“你还不懂吗?”,谢珩源蹙眉开口,“如今已经不在于你抛弃他还是守护他,而是子煦已经如同废了,他没有自保的能力,甚至都不算是一个正常的人,你风采夺目太过耀眼,跟他在一起,他会受到更多的鄙夷和伤害,你亦会被拖累。”
淡淡勾唇,蒂莲眸色清冷看向他,“某些人所作所为正是为了要看到今天这一幕,我不会离开他,终有一日,所有人都会见证,我的决择是对的。”
不想再对峙下去,蒂莲言罢转身离去,雪色的狐裘飞扬起锐利的弧度,离去的背影孤傲坚韧仿若傲立在冰雪中的雪梅。
蒂莲走的很快,她穿梭在蜿蜒的长廊下一路往谢珩煦的‘凌登居’去,飞扬着雪絮的寒气将她的狐裘鼓起,寒凉满袭周身,直冷到心口。
这条路似是很长,却又很短,当她跨入凌登居的院门径直上得长廊时,心下忽然一阵窒息的疼痛,疼的她额际生汗面色惨白,不由踉跄着扶住廊下的红柱。
“表小姐!”
廊道下的两个小厮纷纷惊呼,上前要扶她,却皆犹豫着不敢触碰,生怕冒犯了她。
骆伽急步追上来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不由面色青白健步如飞的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扶住。
“你舟车劳累心思太重,不要大喜大怒,免得还未见到谢珩煦你便先倒下了!”
细促的喘息着,蒂莲一手紧紧攥住胸口的衣襟,待到心口的悸痛缓和,才缓缓站直身子,眼睑抬起清澄的望着面前垂落的藏青幔帘。
杏眸微闭叹了口气,骆伽扶着她抬步靠近,一把掀起帘子,方要扶着她进去,便听一旁清稚的小厮颤颤巍巍细声道,“表小姐,三爷..三爷不在。”
骆伽顿住脚步,眉心紧蹙瞪向他,“什么叫不在?大雪天他不在屋里能去哪里。”
蒂莲侧目看向那小厮,便见那十三四岁的少年微微瑟缩,低细道,“两日前,国公爷便带着三爷出门了,...自那日起,小的们便没见过三爷。”
怔怔看着他,蒂莲视线微氤,本是清漠沉静的眉目间渐渐情绪失控,她紧紧握住骆伽的手低喃哽语。
“如今都不让我见他了,不让我见他...。”
“蒂莲!”,骆伽面色微慌扶住她的肩,看她情绪急怒不安,心下顿觉不好,急声安抚道,“蒂莲,怎么会见不到他,这京城内哪里有你寻不到的地方,会见到的,会见到!”
清泪失控滑落,蒂莲微微吸气一把推开他,凌厉的转身急步离去,她要去寻他,无论将他藏到哪里,她一定能寻到他!
眉心紧蹙,骆伽暴躁的跺了跺脚,健步如飞的追上她急促离去的身影。
二人一前一后往荣国公府大门去,步到前院的敞庭时,便看到了等在马车旁的江洛修。
步下一顿,蒂莲怔怔看着仿佛老了数岁的父亲,清氲的月眸模糊了视线。
江洛修着一袭藏蓝无痕素面锦袍,依旧挺拔的身姿负手伫立在烟青马车旁,微微昂着头看着廊道下两年未见的爱女,看着她清素苍白的容颜和泪氲的月眸,看着她怔怔与自己对望,看着她面露迷茫无助,看着她失声痛哭跌跌撞撞的扑过来。
“爹爹。”,因着情绪失控扑的太急,蒂莲一个踉跄险些自台阶摔下来。
江洛修骤惊急上前一步扶住她,眉心紧蹙垂目,看着仿佛抓住了依靠般紧紧攥着自己衣袖的素手,喉间干涩心尖生疼。
“爹爹,爹爹告诉我,子煦在哪里,子煦到哪里去了...。”,伏在他怀里,蒂莲抬着头殷殷切切的一声声询问,泪溢的月眸大睁着满含依赖与期冀,攥着衣袖的素手白的胜雪,清丽的素容亦苍白无色。
见他怔怔看着自己没有回应,蒂莲垂头抵在他胸膛上,哽咽的泣语无助艰涩,“求求爹爹,任何人都可以瞒着我,都可以阻拦我,只有爹爹,....不要欺瞒莲儿,求爹爹不要阻拦我和子煦...,告诉我他在哪里,让我见他,让我见他!!”
最后一句凄切哀厉的尖呼,着实令抱着她的江洛修,廊下的骆伽,追出来的谢珩源,闻之纷纷惊痛不安。
“蒂莲!”,骆伽惊呼一声两步跨过去,伸手扶住纤弱的肩头将她自江洛修怀里扶出来,手下紧绷颤抖的触觉,与她胜雪凄白的面容和殷红月眸实在令人心惊,他急促的安抚蒂莲。
“你莫要心急,没有人要阻拦你见他!”,紧蹙着眉头看向怔立的江洛修,“自收到谢珩煦的消息后,她一直压抑着心绪,眼下最好莫要刺激她,快告诉她谢珩煦在哪!”
江洛修此时的面色实在也不算好,如此失态的江蒂莲,激烈痴癫的江蒂莲,何止是他,怕是所有人皆从不曾想到的。
蒂莲一直是个自强睿谋自成主见的女子,对事对人皆清漠沉稳,从不曾有过这样的失态。
他们本以为,便是出手阻止这场亲事,蒂莲最多不过是为着谢珩煦伤忧,还是会独断专行我行我素的无视所有人的反对,坚持会和谢珩煦在一起。
以为最坏的结果都已经想到了,却从未想到只是单单见不到谢珩煦,她便会如此不安失控。
得不到江洛修的回应,骆伽急躁的看了眼怀里颤抖僵硬的蒂莲一眼,随即咬牙瞪向廊下的谢珩源,厉声怒喝道,“听不懂我的话吗?!这样下去会激发心病伤及神绪!还不说谢珩煦在哪?!!!”
跟着江洛修一同前来的江蓠已经吓的呆住,他白着脸看蒂莲,闻及骆伽此言,骤觉心下恐慌,不及多想便颤抖着道出了谢珩煦的踪迹。
“在元华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