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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谢昭是不是真想跟鱼香玩,反正他开了这个口了,雪梨就只好乖乖去把鱼香带过来。
她倒还好,只是吓坏了杨明全。杨明全面色惨白地缓了半晌之后还在发抖——紫宸殿,他从来没去过!
他自然担心万一鱼香在那儿伤了人怎么办,又或者,挠坏、咬坏点东西什么的,他也是拿命都赔不起的。
雪梨不得不费力安慰了他一番,跟他说陛下其实没有外人说的那么喜怒无常。就这样,杨明全还是一路都在发抖。
片刻后,谢昭看着狮子一阵恍然。
这是送给雪梨的嘛,他其实去看得很少,打从阿杳生辰之后就再没见过了。
目下掐指一算过了两个多月,眼下蹲在旁边打哈欠的,已不在是一只连公母都看不出的“小狮子”了,而是一只半大不小的母狮子。
时间过得真快……
谢昭看着鱼香,不得不再感慨一遍这个。
也是自己反应太慢了,总还把雪梨当小姑娘看,或者说是习惯于拿她当小姑娘来照顾,殊不知不仅是她已然长大了,就连他心底对她的感觉……其实也并不一样了。
然后,完全缓过神来的谢昭就气定神闲地如常和鱼香玩了起来,看上去好像是他本来就真的想见鱼香一样!
鱼香这一窝一共三只小狮子,就它一个是母的,另外两个都是公的。眼下谢昭站起来一比,鱼香蹲在那里到他大腿的位置,比另外两只公的还略高一点。毛也油亮亮的,揉上去特别顺滑,跟丝绸似的,都不像野兽的毛了
他继续给自己静着气,也不太敢多看雪梨,摸着鱼香的头问她:“长得这么好,怎么喂的?”
“长牙之后就开始吃肉了!”雪梨认真回道,一边回一边犹疑不定地打量皇帝似乎仍有点怪的神色,“最初只是熟肉糜,现在是肉块加肉糜一起。喂肉糜的时候奴婢给它混点鱼肉鸡肉牛肉什么的……也加点青菜,它可爱吃了。”
真讲究!驯兽司和御令卫养都只喂猪肉牛肉……
谢昭微一笑:“挺好。”
“嗯……”雪梨还是他怪怪的,又说不出哪里怪。
然后,他看上去好像对鱼香特别上心,来来回回地问怎么养啊、怎么训啊、有没有咬过人啊什么的。雪梨一一答了,他的目光却始终都在鱼香身上,看完前面绕到后面、看完左边绕到右边。虽然他平日里事多,众人都很习惯说不太要紧的时候陛下漫不经心的样子,但他现在这个样子……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
总之雪梨横看竖看都觉得今天的陛下不对头。
直到问无可问了,他才抬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蹙着说:“你也把它养得太乖了。”
一听这话,自己在旁边发了半天抖的杨明全“扑通”就跪下了,脑海里波涛汹涌,飞速琢磨着一会儿问罪的时候怎么回话!
首先他得磕头谢罪承认鱼香确实是太乖了,在院子里逛来逛去就跟个大猫似的,眼睛里都是和善,一点猛兽的凶光都没有。
然后……应该可以委婉地给自己说个情、说这个其实不是他的错吧?——真的不是啊!真是因为雪梨每天都要揉它玩,从小揉到大,晚上还抱着睡觉,早上出门当值前还搂着脖子说“你乖哦”,这才把它的野性给磨没了的……
他想到这儿可算稍微定了点心,强咽了口口水静等陛下的下一句话。
少顷,陛下想了想,兀自又说:“也挺好,这么陪着你不会出事。”
杨明全:“……”
退出紫宸殿的时候两个人都心跳得发慌,杨明全闷着头牵狮子,心说“这哪儿不‘喜怒无常’啦?”,雪梨则还是满心都在想:陛下怎么了啊!!!
紫宸殿里,经历了许多大事小情、已习惯于时刻从容不迫的大监陈冀江都有点绷不住了。
心里直揶揄“陛下您好歹有三宫六院了,怎的一动心还能紧张成这样?”,到了面上就成了憋不住的笑。
在皇帝冷峻的目光扫过来时,他就只能把这偷笑改成赔笑。好在,皇帝并没有跟他计较这个。
片刻后,陈冀江斜睨:怎么还自己笑上了……还闷头笑得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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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谢昭烦够了笑够了震惊够了,终于绕回案几前安然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出来。
算是接受了“朕居然喜欢上了雪梨”这个事实,接着震惊于此没什么用,倒是该想想该怎么办。
他先拿了一卷丝帛出来,提笔想写册封诏书——这是最直接的法子。
蘸墨间笔却又顿住了,蹙眉静想着,竟觉得这样很不对。
他不知该给她什么样的位子。按说,他对后宫的位份熟悉极了,什么位子上有什么人也大致清楚,却半晌衡量不出该把她放到哪一阶上。
悬笔踟蹰了好一会儿,谢昭摇摇头,把在面前平铺开来的丝帛卷轴推开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看上的人,下旨册封似乎是没错。可是想想后宫里的人,再想想雪梨进后宫后会是什么样子……
谢昭不寒而栗。
后宫的嫔妃们敬他、怕他、见他时就算原本心情不快也总会蕴满笑意,这些他都是心里有数的,如果雪梨也变成那个样子……
那绝对不行!
——可如果就此册封,她大概真的会变成那个样子吧。
谢昭努力地“设身处地”地去想,那个呆梨子,胆子比梨核小,冷不丁地扔给她一道圣旨让她变成嫔妃进后宫,抗旨她是不敢,但跨进后宫的大门她就得吓得半死。
那个地方对她来说完全陌生。而且,后宫里成文的规定她都没怎么接触过,不成文的更是半点意识都没有——要不当初怎么在惠妃宫里敞开了吃蟹壳黄来着?
然后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一夜之间就活得畏畏缩缩了,到时候不怕他这个“始作俑者”才奇怪呢!肯定免不了想躲他,再不然就是努力去摸索后宫的规矩,用其他嫔妃的样子来面对他,两个人都要别扭死。
皇帝叹了口气:“陈冀江。”
“陛下。”陈冀江上前躬身,屏息静听。现下,他可半点都猜不着皇帝想说什么。
皇帝沉了一会儿,首先道:“这事不许传出去。”
陈冀江一听,全做不明地低眉顺眼:“臣愚笨,陛下您指……什么事?”
皇帝斜眼一睇他,挺满意。
陈冀江就这点好,分寸总拿捏得特到位。该应下的事不含糊,该装听不见的也绝对都装没听见——而且他会找个特别恰当地法子来表达,让人立刻知道他心里在想“我是发自肺腑地就当没听见”!
这个可以放心了。其他的,又该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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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当晚值的雪梨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赖到下午才爬起来。醒来之后收拾妥当一出卧房,就看见皇帝正在厅里喝茶。
雪梨:“……”
这是她第二回睡懒觉后一觉起来看见陛下本尊在自己的住处了,上回是阿杳的生辰。
“陛下圣安。”雪梨福身。
皇帝一脸的理所当然:“醒了正好,一起用膳吧。”
在她这儿?!
雪梨一脸懵,顿时确定“陛下今天也怪怪的”!
——肯定是昨天谁惹到他了,今天还没缓过来。
她存着这个念头满怀好奇地净手落座,片刻后,晚膳端上来,她这里地方小,菜也自然而然地减了许多,添了一张桌子后总共也就二十几道菜。
没留宫人侍膳,陈冀江在旁边识趣地不动手,雪梨闷头吃着米饭,刚吃了两小口,一只烧明虾递到了碗里。
她怔神看他,他已把手收了回去,继续自己吃自己的。
雪梨满心诡异地着手剥虾皮。
谢昭稍抬眼皮看了看:哦……
再过一会儿,雪梨再心不在焉地吃白米饭的时候,一个剥好了的虾仁递到了碗里。
这回看得雪梨一脸惊诧。主要是……主要是这个虾仁剥得太丑了!后脊那块估计是挑虾线的手法太不熟练,挑得那一条肉都乱七八糟的,特别难看。
她愕然看向皇帝:“陛下?!”
谢昭清清嗓子正色:“吃吧。”
他看出她的不自在了,其实,他比她还不自在呢。
苦思冥想了一上午想出来的辙,过来之前他觉得这是个特别合适的办法,到了之后发现——并不。
喜欢个姑娘的事他没经验啊,一点都没有!心里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也没思路,就只好往和后宫嫔妃相处的方向想。
然后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起用膳好像是个挺合适的事?边吃边聊多少会轻松,互相夹个菜什么的也挺温馨?
是以他就这么来了。晚膳传上来吃着,好像不知道该寻什么话题;夹菜呢……他怎么就选了个烧明虾啊!
没想到这东西这么难剥啊!
谢昭心里挺受挫,一个焦溜丸子吃得像在嚼蜡。雪梨偷瞧着他的神色愈加确信这是真不对劲了,看看他、看看菜,看看菜、看看他地犹豫了半天,末了自己夹了一只虾过来,娴熟地剥干净后又送到他手边的空碟子里:“……陛下?”
谢昭看着那个白嫩漂亮的虾仁更气堵了。
——他觉得是他主动要来找她,该是他照顾她才对。
“陛下是有事不顺心吗?”雪梨神色有点担忧地轻声询问道,想了想,又说,“来奴婢这里是因为跟奴婢有关?还是需要奴婢做什么?”
罢了,好歹有话能说了。
谢昭自我安慰地舒了口气,忖度着迅速寻了件事来说:“过阵子要去行宫避暑,宗亲随驾,还有两位异性藩王。平日觐见呈上的点心还有宫宴菜肴……劳你上心。”
呀,这还真是个大事呢!
雪梨当即认为他这两日的奇怪都是因为这桩大事,心中的诡异感顿消,颔首应了声“诺”。
然后就又没话了。
谢昭被自己气得够呛。之前怎么跟她相处他都觉得很正常,意识到那个心思之后一下就怎么都觉得怪了!
而且他明明在很小心地去想法子了,也还是怎么都不对。
他懊恼急了,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么蠢、这么不会办事,蠢得就像……
驯兽司里笨手笨脚的大猩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