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饺子送过去之后谢昭还真吃了,还一个劲儿地夸阿杳包得好,把阿杳高兴得拍着小手一蹦一蹦的。
离得近的宫人们探头看看:这哪儿好了……都看不着多少馅,不就是对折一下的面片么……
晚上,紫宸殿照例有宴席,雪梨怕阿杳守岁太累就没让她去,在小院里悠哉哉地过了一天。
从年初二开始,就有人递帖子进来求见了。
雪梨一看帖子就愁眉苦脸!
白嬷嬷还在旁边笑她。白嬷嬷说:“姑娘您就别皱眉头了,要按常理,陛下生辰那天她们来您这儿闲聊,您之后就该找个得闲的时候把看着顺眼的再邀进来坐坐,这就算结交下来了——可您不是当初没这兴致吗?人家摸不准您的脉,只好再进来见一回了。”
雪梨觉得好烦,大过年的不让人消停,她原还打算每天带着阿杳吃吃喝喝玩玩就把这年过去了呢!
于是从年初三到上元节,每天都有人来拜访。聊的内容吧,还都差不多。
所以这十二天过下来,雪梨都快对洛安城里的动向门儿清了,比如御史大夫刚收了一房美妾,还有点异族血统;南宫家次女嫁出去了,长女还在府里留着;七殿下出去建府后府中派系分明,当年一起赐过去、在雪梨眼里关系还不错的楚氏和易氏彻底翻脸了……
大多的事情她也就随意一听,到她这儿真能用上的其实都是些小事。
比如宫里头多见的胭脂或红或粉,但进来拜访她的客人们说洛安城里近来流行橘色的,说比红粉看着自然还显气色好……雪梨虽然觉得有点诧异吧,但打算试一试,就叫豆沙拿着银子去尚宫局托人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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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这天,可算能有正当理由避不见人了——平安帝姬两岁生辰,谁都别来。
小丫头自己对这个本没什么感觉,但是周围的大人打从几天前开始就人人都跟她念叨:“帝姬要过生辰了呢,又大一岁啦!”
——每个人都是笑着跟她说的,听着听着,阿杳自己也觉得这肯定是个特别开心的事了,就跟着大人们一起傻开心。
于是到了正日子,雪梨难得一见的是被阿杳“闹”醒的。
阿杳按捺不住,爬上她的榻又坐到她肚子上:“姨,姨!醒醒!阿杳生辰啦!”
雪梨皱着眉头醒过来,看看阿杳,又生不出床气来。
小丫头你都两岁了啊……
雪梨笑着坐起来一把搂住她不许她跳了,阿杳就在她怀里咯咯咯咯地笑。盥洗之后吃早膳,雪梨一瞧桌上又有那道怎么看都不像早膳的糟溜鱼片,就刮阿杳的鼻子:“你就这么馋这口?”
阿杳不好意思地点头,然后就溜到听菡身后躲着,又探头出来说:“今天不是阿杳要的!听菡去要的!”
听菡也不怕她把这责任推过来,回身揽着她,笑跟雪梨说:“我想着今儿是帝姬生辰嘛,帝姬近来都爱吃这个,就直接叫御膳房备下了。”
雪梨心说小阿杳你是不是位列十二生肖之外、数猫的啊?
最近她也太痴迷于糟溜鱼片了。
这东西是在做这前先把鱼去骨去刺,又用蛋清加各样调料后先腌,然后锅里放葱姜爆香、加胡萝卜木耳等菜提色,最后把鱼片加进去做熟后再加水勾芡。出来的鱼肉鲜嫩细滑,微黄的芡汁浓稠诱人。
真好吃也是实话,可阿杳最近已经到了每顿都要的地步,而且一定要撘米饭!
雪梨是个早上吃包子都偶尔觉得堵得慌的,最近几天每天看她大早上起来米饭配炒菜吃得爽快都心里惊呼佩服。今儿看她又是这样,雪梨在旁边哭笑不得地劝:“阿杳啊,你今天生辰,中午我们设个小宴,晚上你父皇来也有个小宴。宴上菜多,咱就不盯着鱼片吃了,好不好?”
阿杳小眉头一皱,低头看看奶娘手中碗里的米饭和鱼,好像有点不舍。纠结了一会儿后,又还是慢吞吞地应了:“好……那明天能不能吃?”
你身为帝姬的出息呢。
雪梨心里戚戚然地告诉她能能能,当然能,明天姨亲自下厨给你做这个啊,你乖哦……
接下来半天过得其乐融融。
最近雪梨在每天坚持带着阿杳念唐诗,她当值的时候就让子娴或者清夕听菡念。其实有时候能看出阿杳不耐烦,但她不耐烦的反应也就是扁扁嘴显得不太高兴,从来不会哭闹着说不要学。
平时都是每天念两刻来着,今天念了一刻雪梨就停了,阿杳还准备着读下一遍“欲穷千里目”呢,雪梨一抱她:“走,带你去驯兽司玩。”
驯兽司有好多动物可以看,阿杳至今还只见过狮子呢。
不过雪梨很郑重地提前跟她说了,喜欢什么可以以后常带她去看,但不可以嚷嚷着要抱回来养——抱回来就该成鱼香的点心了。
加了件衣服,二人就出门了。豆沙给阿杳做了件樱粉缎子镶了一圈白毛的小斗篷,阿杳穿上、再戴上帽子,小脸就被那一圈毛圈得毛茸茸的,十分可爱——雪梨算是知道为什么两年前自己穿着斗篷的时候陛下格外爱看她了。
小姑娘真好,身量还没长开,穿什么都可爱。
跨出门槛,却见院中气氛一派诡秘。
雪梨举目望去……
院子里的六个宦官全在门口了,稍躬着身瞧着恭敬,其实就是挡驾的阵势。
白嬷嬷站在六人之后,再往后是清夕听菡还有四个奶娘,豆沙带着她手底下的四个宫女算最后一圈,这一层层挡得严丝合缝……
还好她这儿有两层台阶,不然估计都难看清外头是谁了——雪梨看向院门之外的人,一点笑容都憋不出来:“淑妃夫人。”
她清晰地感觉握在手里的小手一缩。
团团围在院门口的十几人转过头,稍静了一瞬,豆沙跑到她面前,压声说:“来了有一会儿了,嬷嬷以姐姐在带帝姬念诗为由挡着的。”
雪梨:“……”
自己反应又慢了,四下都寂静了她都没察觉出来,连自己南屋的奶娘们都出去了都没感觉!
淑妃也不强要进来,就站在门槛外,扫了一眼自己身后同样阵仗不小的宫人,笑向雪梨道:“女官,今天阿杳生辰,本宫带她回去过生辰去。”
雪梨悚然一惊!
这是来抢人的,真给带走了,之后会怎么样不好说。就算有陛下坐镇出不了太大的事吧,这种折腾来折腾去的事对阿杳也不好。
小孩子或许不懂,但他们感觉得到。
她想让福贵去报信,但看看外头,那边被淑妃的人堵得严实。她心说淑妃夫人您也有胆识啊,跑到紫宸殿后、来堵御前宫人的门?——不过这种揶揄也没什么用。
于是她蹲下身,微笑着跟阿杳说:“阿杳啊,你先跟豆沙进屋等会儿。你母妃要接你回去过生辰,姨得先跟她说说你近来的事。”
先把孩子哄回去,然后要她撕破脸她也不怕!
雪梨拿的是这个主意,没想到阿杳一握她的手,声音特别委屈:“我不要……我不回去过生辰,我要去驯兽司,看小狗。”
雪梨想要再哄她,话到了嘴边又卡住了——她察觉到阿杳的小手把她攥得特别紧,这个不肯撒手的感觉,并不像是只为赶紧去玩。
阿杳这是……害怕了?
她有点意外,她以为阿杳肯留在她这儿只是跟淑妃情分没那么深,但多少也还是有些的。现在看来竟是完全不想回悦和宫去、淑妃亲自来接也不想去?
雪梨有点心悸地猜着阿杳的想法,摸摸她的小脸,又道:“那你也先进去等一等。姨去跟你母妃说,我们今天要出门。很快的,好不好?”
阿杳这才点了点头,犹犹豫豫地松开她,把手递到豆沙手里,跟着豆沙一起进屋了。
雪梨走下石阶,围了三圈的人给她让了条道,她在淑妃夫人面前站定脚:“实在抱歉,夫人。奴婢昨儿个答应带阿杳去驯兽司看小猫小狗了,夫人这会儿带她走,是逼着奴婢毁约呢。”
“多劳女官安排。”淑妃强定着气,一哂,尽量客气,“但本宫到底是她母妃,带她回悦和宫也会好好给她庆生的,不会让她生辰过得不快。”
雪梨没作置评,沉了沉,只说:“那夫人去回陛下一声吧。陛下交待奴婢照顾帝姬,夫人您是她母妃,把她带走了算不上您的错,到奴婢这儿可就算抗旨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心里越来越压不住了。
其实这些话都是白费口舌,一会儿但凡淑妃夫人想来硬的,她说什么都顶不住。
她管不着淑妃今天这是犯什么糊涂了居然直接大张旗鼓地来闹事,但是哪怕只有一天,让她把阿杳带走也是绝对不行的。
阿杳已经在害怕了,就算陛下知道后立时三刻把她接回来,该受的惊吓也已经受完了。
这已然不止是她刚才所担心的阿杳会“感觉到”大人件的不睦了,而是她会直接被这件事伤到。也许有了这一回之后,她以后就永远会担心自己是否还会再被接回悦和宫去,这对她太不好了。
雪梨掂量着轻重,心里乱成一团麻,面上又强笑道:“您的人若不方便离开,奴婢可以差这边的人去,夫人。”
淑妃冷笑出喉,一声“女官”刚一出口,乍闻身后一句清凌凌的:“淑妃夫人?”
正剑拔弩张的众人循声望去,雪梨也是一怔:“良媛娘子?”
好事好事!不管她能不能帮忙,这会儿有个外人就是好事!淑妃这做嫂嫂的,不能在易良媛面前跟她撕破脸啊!
手里拎着阿杳的生辰礼的易良媛满面迷茫,愣了会儿之后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婢子,仿若看不见淑妃身后的阵势,径自穿过人群进了院门。
她问雪梨:“这怎么回事?”
“我原是说带阿杳去驯兽司……”雪梨的话刚说到一半,易良媛就说:“对啊,我抱着阿测在紫宸殿前等了半天不见你们来,阿测又困了,只好让殿下先带他一起进殿去了。”
雪梨:“……?”
还是白嬷嬷反应快,听言一声“哎哟”,接着就是赔笑:“这真是……怪奴婢没想到您必是带着小殿下一起进来的!那天光听您和阮姑娘说要带阿杳一起去驯兽司了,想着您肯定也不会贪眼非要看这两眼动物,就没跟淑妃夫人提这事儿。”
她说到这儿,雪梨也反应过来了!
做戏懵淑妃啊……你们入戏挺快的啊!
于是小院外淑妃白着一张脸看里头几个人互相点头哈腰。
雪梨说“抱歉抱歉实在抱歉,也不全怪淑妃夫人正好这会儿来,我今天早上也睡过头了歇,良媛娘子您见谅”。
易氏道“没事没事我理解,带孩子挺累的,昨儿个我也没睡好,要不是想着给阿杳庆生我也起不来呢”。
然后白嬷嬷在旁边应和:“哎哎哎实在不好意思,来您里面请先喝杯茶,在外头别冻着。”
几句之后连几个奶娘都跟上思路了,拉着易氏说:“娘子您初为人母不是?奴婢们告诉您孩子怎么带!”
淑妃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尤其这易氏跟她还算妯娌,她在这儿想强抢人可以,易氏撕破脸非要拦就不好了。
她又真不敢动易氏——七殿下的宠妾、七殿下长子的生母啊,她只能客客气气的。
于是她们互相寒暄了片刻之后,淑妃切着齿道了句“那本宫就不多扰你们了”,转身就走了。
雪梨一后背的冷汗!
福贵不待她多说就出门往紫宸殿蹿了。易氏和雪梨一同进了屋,阿杳立刻就从房里跑了出来,急切又担心:“姨!”
“没事了没事了。”雪梨笑揽过她来哄,“姨跟你七婶婶说几句话,一会儿带你去,啊。”
易氏也笑着,弯下腰问:“记不记得七婶婶啊?”
阿杳其实跟她并没有见过几面,听到“七婶婶”三字又有点印象,就叫了一声:“七婶婶!”
这都是易氏第二回帮阿杳了。但二人落了座,却还是没什么话说。
从前的芥蒂不是说没就没的,雪梨也尚还不清楚她这两回是什么心思。
她们各自沉默地饮了会儿茶,还是易氏先说:“阮姑娘你……不用多心什么。”
雪梨没多言,更没敷衍她说自己没有,只安静地等她继续说。
易氏便有点窘迫,低头缓了会儿:“原是因为快出宫建府了,我去向两位夫人辞行的。到了悦和宫就听见帝姬哭得狠,按说小孩子哭一哭也没什么吧……可我看淑妃夫人还能在正殿跟我谈笑风生,就觉得帝姬过得一定不好。”
易氏自己也是当了娘的人,哪听得了这个?那天她在悦和宫里听得都快出现幻觉了,总觉得这是自家孩子在哭,回去也是越想越扛不住,拿定了主意要把帝姬弄出来。
易氏又道:“那回是我唐突了些。不过我……我想着多拖一天,帝姬就多受一天委屈也没办法。直接去找陛下我不敢,殿下又是个急脾气,怕他把事情闹得太大……”
所以她想了半天之后,只好找雪梨了。谁都知道当初陆夫人有孕时雪梨在旁边伺候来着,她只能盼着雪梨会管。
雪梨这才把这里头的弯弯绕绕闹明白。这些日子她确实一想这个还有些不懂来着,生怕易氏这一出只是幌子,后面还有什么后手。
可她对处理这个又不在行,怕也只能就这么怕着。白嬷嬷倒是给她出过主意,让她主动邀易氏进来坐坐,探探口风。
但雪梨也没敢,她怕主动招惹麻烦会来得更快——不说别的,就说易氏到了她这儿,茶得上吧?点心得备吧?万一回去之后说吃坏了什么的,也是说不清楚啊!
现下,她倒是放心多了。
易氏犹豫着握握她的手:“我那天说的别的话也都是真的。你和殿下既是朋友,平常想走动走动……也正常得很,我不会小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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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雪梨、易氏、皇帝、七王便是一起去的驯兽司,阵势之震撼把驯兽司的宫人们都吓得不敢抬头了
七王的长子循族谱从水部,取了个“测”字,七王还小声跟皇帝埋怨:“皇兄你们不厚道啊——先有了孩子的几位兄长把好听好看的字都挑了也就罢了,臣弟一问,您还点名先留了几个打算以后用?这事还捷足先登?”
谢昭看看他,一脸淡定:“‘测’字不也挺好?深所至也。”
谢晗心说废话!我也是精挑细选的好吗!
但阿杳可不管这个,看小弟弟一直被奶娘抱在手里,她也围着谢测的奶娘转,看见什么有趣的动物都指着说:“阿测,阿测你看……”
她声音又嫩,叫到后来连大人们都觉得其实“阿测”也还挺好听的了。
不过阿测自己可没理姐姐,他伏在奶娘肩头睡得正香呢,旁边再多动静也跟他没关系。至于看动物什么的……他还没到对这个感兴趣的时候。
好和睦啊……
雪梨望着阿杳跑在前头的小小背影,再看看后头一直在交谈的兄弟俩,突然觉得今天无比轻松。
好像打从进宫以来,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