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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穿着白色连衣裙,纤长手指拿着一本书,却是久久没有翻下一页。
“哎——”悠长的一声叹息过后,女生眺望天边,任微风吹起鬓角发丝。
“小红。”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这么称呼她,从小到大。那个人从屋内走到阳台,脸上有着些许僵硬。
红颜回身,给了她一个白眼:“突然出声是要吓死谁啊?”但是,若是能够一直这么叫下去就好了。
魏笙晴挠挠头,熟悉的语气让她一下子放松下来,“老爸说带我们去郊外野餐,莫莫和全全她们都去。”
“打电话就好了啊,为什么自己过来一趟?”红颜对于魏笙晴的“低效率”撇了撇嘴。
“哪里像你这个大小姐一样对什么都采取最有效的手段啊?”魏笙晴低低笑起来,伸手拉过红颜,“我们不和他们一起坐车去。”
红颜愣怔间,就被魏笙晴拉着走了。
在外红大小姐可是淑女的代名词,能够让她翻白眼不客气说话的只有寥寥几个人罢了。
红颜和魏笙晴不同,魏笙晴完全是被宠溺着长大的孩子,红颜却从小就接触了家族的企业和商场上的事情。
说到底,魏家一直把实业当做一个救国的手段,而不是真正喜欢做,对于自家的后代当然就不要求掌握那么多了,红家却是世代经商,把它当做家族职业和命脉,用它产生的经济效益再去支援国家,主次一分,两个家族的继承者就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莫家和成家则在两者之间,必须学,但是不要求学的多好。
“你干嘛?”红颜看到魏笙晴推着自行车到面前的时候有些懵。
“今天它的后座是你的。”
魏笙晴笑得很开朗,如同阳光一样艳烈。
“真是傻子。”红颜认命般坐了上去,魏笙晴脚下用力一蹬:“走喽。”
“啊。”短促地惊呼一声,红颜下意识地搂住魏笙晴的腰,脸贴上了她的背。
魏笙晴顿时觉得全身一麻,手臂僵硬,脚都蹬不住了,不过下一刻她就缓过来了,只是动作慢了很多,也轻柔了许多。
“你准备骑着你的小破车带我去郊外啊?”
“什么小破车,这车很贵重的!性能超级棒。还有,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相信我的体力?”
“对啊,你是个怪胎!”
“主要是锻炼好不好?你看你不锻炼,我带你都觉得好重啊。”
红颜在她腰间一扭,那人没有说出来的话都变成了一声“啊”的痛呼,自行车扭了两下,好悬才控制住。
“小红你要拧我和我说一声啊,这可是一摔摔两个,如果来一辆车,我们可就一尸两命了。”
“你自己技术不好还怪我?”
魏笙晴脸色苦了下来:“诶,还是我的错喽,早知道就不想这么个玩法了。”
“没后悔药了。”
红颜在后座笑得很肆意。
阳光温暖,风掠过长发,两个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笑声传去很远。
郊外的风景很美,如同家中挂着的风景图一般,四个家庭在这里相聚,长大了的孩子们互相嬉闹,大人眼见得老了,语气还依旧爽朗。
“我们的父亲都是英雄。”成全突然说道。
“在你眼里谁不是英雄?”莫裳还是喜欢善意地鄙视一下成全,希望她拥有“大志向”。
成全腼腆一笑:“你们也会是的。”
“这只是优秀,不是英雄。”红颜倒是一本正经地说,只是把自己归在优秀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自信了。
“我可不是。”魏笙晴瘫在地上,“带着这位大小姐过来我都累瘫了,我还需要锻炼。至于什么管理公司之类的,天呐,我想和全全你一样怎么样?”
“你乐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红颜向她嘴里塞进去一块糕点。
“那还是算了,我可是神鹰,要展翅高飞的。”魏笙晴搞怪地做了一个大鹏展翅的动作,话中尽是调笑。
这是一场散伙饭。莫裳和红颜很清楚,魏笙晴也知道一点,成全倒是被瞒在鼓中,没有什么感觉。
魏笙晴只知道她将要离开去德国,她只清楚她的情况而已,所以她不理解红颜为什么会在离别前给自己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很长很长,长到所有人都离开了,长到魏笙晴小半的衣服都被沾湿了,长到路灯亮起,繁星皓月缀上深蓝色的天幕。
“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你把它带好。”红颜的声音有些哽咽,她从包中摸出一个精致的平安符,“里面包着一颗处理过的红豆,不是送你的,你记得要还给我。”
“我不是一去不回的,相信我。”魏笙晴接过护身符,努力做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却十分僵硬。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她们一起去过江南,撑船学着采菱人采过菱角,也采撷过那有情人的红豆。
今年魏笙晴十八岁,红颜十八岁。
她们在一起走过了十八个年头。
“我很快会回来的。”
第一次,魏笙晴觉得,就待在家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魏西强势的态度让她无法拒绝。只有三年而已。
拿着船票离开的时候,码头上的工人站了好几排,“魏小姐,早点回来啊。”
“会的!”她挥舞着帽子。
红颜没有来,除了她,所有人都到了,包括成伯伯家的小儿子。
“小魏,你还没有教会我怎么骑自行车,记得回来继续教。”莫裳拍拍她的肩膀。今年莫裳二十岁。
成全十九岁,乖顺的模样经常会让人忍不住怜惜,“小魏,我给你画了一副画像,等你回来再给你,这段时间我们要留着自己看。”
“看来我回来的时候会忙死了。”魏笙晴装作苦大仇深道。
“小魏,叔叔伯伯们指望着你给我们带回来一个帅气的德国小伙子喽。”三个男人对视一眼,都是调侃。
“还是那个规矩,打赢我再说啦。”魏笙晴摸了一下胸前的平安符,扬起一抹不羁的笑容。
“小晴,”魏西的眼睛有些湿润,魏夫人一下子抱住魏笙晴不愿意撒手,“记得要写信过来,还有,缺钱及时讲,那边没有糖葫芦,给你带的路上也不要省着,我们会经常给你寄的。”
“哪里要寄?没关系的,没有糖葫芦又不会死。”魏笙晴故作调皮。
“傻孩子,说什么死不死的!”魏夫人轻轻拍了魏笙晴一巴掌,眼睛却是浓浓的不舍,眼眶红了一圈。
“我才舍不得死呢,放心吧。”
鸣笛声响,她一步三回头,心中似乎空了一大块。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柳三变的词在心里转了一圈,魏笙晴振臂作别,终于体会到了兰舟催发的无奈。
她不会哭的。魏家的子孙,怎么会轻易地哭出来呢?
岸上人停驻,船上的人却是越来越远。
红颜缩在房间内,见不到离别场景,便不是离别了吗?
因为相信会再见,所以我才不在乎和你离别呢······她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
可是,今后你还能找到我吗?
这年的夏初,他们送走了魏笙晴。
第二年,成家举家搬迁,到了东北大本营。
同年秋,东瀛军队猝然挑起战争。
交战第一个月,东北守军节节败退,大片领地落入东瀛手中。
第二个月,东北守军败势更明显,成家被强行征召,成家主拒不掏一块银元,不献一处作坊,自己组织武装力量抵抗东瀛军队。
第三个月,东北全线崩溃。成家陶瓷作坊一夜之间被成家主尽数炸毁,烧瓷工匠被运送出了东北。而他还留在东北。
第四个月,东瀛军队完全占领东北,成家成为废墟。
德国。
“魏,你为什么头上带着白布条?”一个高大的男生穿着制服,指着魏笙晴头上的白布条。
“为我的伯伯服丧。”她嘴唇发白,眼睛瞪得大大的,魏家的子孙不流泪。
一年多前,她远赴重洋,来到这片工业气息浓郁的土地上。
“魏笙晴,华夏的?你想学哪个专业?”
“哪个专业对国家最有用?”
那个大胡子惊异看了她一眼,“工科对国家都有用,主要看国情。”
于是她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疯狂补了五天的所谓国情,幸好魏西有给她找当地的一个翻译。
“我选飞行学院。”
“什么?女人,开飞机?”大胡子一脸难以置信,“课业已经开了不短时间了,就算是最平常的专业你都要花大精力补上,更别说这个专业了!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那个时候她的眼神有多坚定?以至于就连大胡子都被震慑地说不出话来。
前三个月,书信总是很多,她平日里除了训练就是读信,一遍一遍。
她的身体素质很棒,按照教练的话说,不像是一个女人。
“我是华夏人,我姓魏。”她笑得恣肆,她比任何人都刻苦,比任何人都优秀。
因为那越来越少的书信。
局势已经到了将要爆发的边缘。
她有时间,可是局势等不了她三年。
近两个月的第一封书信,是魏西的字迹。
成伯伯死了。成家灭了。
东瀛人绑架了他中年才得到的小儿子,要他在当地的影响力和财力来支持他们。
他虚与委蛇,毁灭了所有的烧陶窑,将能够转移的资金都暗中交给了新兴的叁民政府。
他得到了三颗子弹。
第一颗,东瀛人当着他的面给了成夫人。
他们开枪前,东瀛人问他:“你怕吗?”
他问成夫人:“你怕吗?”
成夫人说:“不怕。”
他回答东瀛人:“不怕。”
第二颗子弹,东瀛人把他的独子提出来,那个孩子六岁。
东瀛人问他:“你怕吗?”
他问他的儿子:“你怕吗?”
他的儿子不敢回答,大哭着。
“你怕吗?”他第二次问他儿子。
“怕,爸爸,我怕。救救我。”
他看着东瀛人,依旧从容,“不怕。”
第三颗子弹,东瀛人没有再问。
他们对他鞠了一躬。
“你知道英雄吗?”魏笙晴指了指头上的白布条,“那个人,他是的。”
女子要达到能够上天飞行的程度有多难?
魏笙晴想起了离开前那一天,她开玩笑对大家说:“我是神鹰,要展翅高飞的呢。”
“我是神鹰,要展翅高飞的呢。”她对着那架战斗机说,遥望故乡的方向。
她回信问:成全怎么样了?其他人呢?
没有回复。
她再也没有收到过大洋彼岸的来信。
不安在心中恣意生长,她更加凶狠地操练自己,为了压下那一股不安。
三年,明明只有三年。
魏西喜欢收集白纸,她在德国买了很多不同品质的纸张。魏夫人喜欢镜子,她就采购了许多精致的西洋小镜。红颜喜欢看书,她带了许多国内没有的名著。莫裳喜欢唱歌,她讨要了许多谱子。成全喜欢画画,她寻到了最全的画画器材······
只有紧紧按着怀中的平安符,魏笙晴才能够睡着,军事理论,体能训练,实战训练······明天还很长。
华夏。
东北打响后的第五个月。
南海政府龟缩在浒市,好景不长,东瀛军队不久就进驻浒市。
短短十天,南海政府彻底倒台。如果不是魏家支撑着的话,它在数年前就该毁掉了。
新兴的叁民政府发展了数年已经颇有实力,成为了抗击东瀛势力的排头兵。
东北之战,它下令不抵抗。
东北守军司令员被刺身亡,他的儿子张从善接过指挥棒,退入腹地。
张从善初掌大权,身陷危局,一个少女却如飞蛾扑火一般飞到了他身旁,带来了一个交通部长的逼不得已的暗中支持。
时局动荡,人人自危。
四大家族,无人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