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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隔壁院子里发出“哐当”一声大响,有人出声骂道:“你这蠢货!”虽然声音不大,但在暗夜里传得清晰。
另一人连声说:“太……太沉了……”
还有一人说:“快!进去!”接着是一声踹门的声音,听着响声,门开了……
外屋的杜轩跳了起来,打开门冲出去,大喊着:“谁呀谁呀?!干什么呢这是?!”
岳大娘着急地压着嗓子:“你给我回来呀!你别找事呀!”
杜轩跑到院子里直着嗓子叫:“闹贼啦!劫匪呀!”
四周有人问:“什么?!”“有贼?!”
隔壁韩长庚和韩娘子的院子里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是另一声,有人在院子里大喊了一声:“哎呀!”然后是咚咚的脚步声跑远了,一阵打斗声到了院子里,兵器碰撞的声音夹着短促的嘿嗬……
杜轩听着像是扒上了墙头,放开喉咙喊:“他们有火油!要放火啊这是!来人哪!”
此时,街坊四邻全有了动静,凌欣可以看到窗纸上有火光的影子,该是人们打着火把过来了。
凌欣终于放下心,打了个哈欠,困意顿浓,决定趁着乱,赶快休息会儿,就扯了凌成身上被子的一角倒在了床上。
片刻前,跳入韩家院子的人,打开了大门,让抱着火油桶的李二郎进了门。可李二郎刚走了两步,就摔了手里的火油大桶,火油满地流淌,李二郎说着“太沉了”,一边躲着油往院门处退。前面的几个人眼看不能偷袭,就踢开了屋门,发现门也没锁,就一拥而入……
李二郎伸着脖子,紧张得使劲咽吐沫,刚要喊一嗓子,就听见院子旁边有人叫了起来,接着,黑洞洞的屋里传来惨叫,李二郎叫了一声转头拔腿就跑,一口气冲出了那个街区,回头看,没有火光,只有一片“抓贼”的喊声,李二郎放了心,继续往侯府跑去。
凌欣本来只想打个盹儿,可直到韩娘子推她了,她才醒来,却已经是早上。
韩娘子还在抹眼泪,推着凌欣说:“孩子,醒醒。”
凌欣马上坐了起来,惊问道:“怎么了?”
韩娘子哭着说:“我们院子里全是火油啊!那么一大桶,都洒了,他们多狠的心哪,你叔昨天醉成那样,他们要是把咱们娘儿几个下手杀了,再一放火,那你叔就会被活活烧死了呀……”她坐在床边捂脸抽泣,凌欣拉她的手说:“韩娘子,这是我姐弟给你们带来的祸事,对不起。”
韩娘子摇头:“你们两个孩子好可怜!”
外屋有人声,凌欣说:“我们出去,我得好好拜谢大家。”她毕竟是个成人,礼节上很懂事。
韩娘子点头,凌欣反正也没脱衣,见凌成还抱着包裹睡着,就叫他也起来,韩娘子帮着两个孩子随便洗漱了一下,拉着他们出了内间。
外屋里有好几个人,杜方和韩长庚坐在桌子前,韩长庚一肘支在桌子上,手扶着脑袋,双眉紧皱着。韩娘子忙走到他身边,指着桌子上的碗,推他说:“你倒是喝我给你的醒酒汤呀!”
韩长庚眉头更紧了,说道:“我不想喝!”
一个三四十多岁,面容看着依然很俏丽的女子站在门边拉着杜轩数落:“……你怎么不回来告诉我?!我一夜都没有睡呀!”她虽然是平民打扮,可是淡灰色的长衣边缘绣着些黄色的小花,立刻显出了品味。
岳大娘站在她旁边说:“就是呀!我跟他说了……”
杜轩见凌欣出来,忙扭头对她笑着说:“黑妹妹呀!你真的对了!那些人拿着刀呢……”
俏丽女子叫:“你还说?!你就不该出屋的!”
凌欣拉着凌成向杜方跪下行礼:“多谢杜壮士对我姐弟的救命之恩!”
杜方笑着起身来扶凌欣,“凌大小姐不必如此。行侠仗义,是我辈之责。”
凌欣与凌成站起来,又向韩长庚和韩娘子深深行礼:“谢韩叔韩娘子相助之情!”
韩长庚明显被头疼折磨着,只抬手一摆,韩娘子笑咪咪地说:“哎呀!不用这么多礼啦……”
凌欣接着向杜轩和岳大娘行礼:“谢谢……”
凌欣虽然真心感谢众人,但很不喜欢自己的境地!她前世崇尚自我奋斗,可是现在一下子就欠了别人这么多的人情,凌欣觉得很窝囊!她觉得自己幻化成了个头插草棍儿的女孩,叫着“叔叔大爷大婶大娘们,行行好……”,这与她前世金光闪闪的土豪形象相差太远!凌欣暗恨此时自己的无能,巴不得摇身一变成了孙悟空才好。
杜轩哈哈笑:“黑妹妹还真讲究礼节呢!”
他旁边的俏丽妇人皱着眉看凌欣,杜轩对凌欣说:“这是我娘,人家叫她五娘子。”
凌欣再次行礼:“多谢五娘子!”
五娘子从袖子里抽出条手绢,掩了下腮边,才说道:“你是侯府的凌大小姐?人不都说是……”
韩长庚在余醉里努力睁眼看凌欣:“你不傻?”
凌欣又向韩长庚深礼:“请韩叔原谅我欺瞒之过。我虽然隐瞒了我的情况,可我的弟弟并没有说谎话,母亲的确是托付我照看他,我们的确想去北方寻找我外祖一家的坟墓,日后好为我母亲迁坟。我若是不装傻,就怕是要进侯府了,那我的弟弟怎么办?我实在人单力薄,不敢说在那府里能保住弟弟。所以我只好装傻,也好带着弟弟离开这是非之地,前往云城。万望韩叔不要见怪我……”
韩娘子在一边对韩长庚说:“哎呀,你脸上别这么难看!这孩子昨天跟我道过歉了!她不这么装着,可怎么活命呀!”
杜方在一边对韩长庚说:“是呀,韩兄,那些人看着是要毁尸烧屋,可是准备连你都一起除去呢。”他比韩长庚大,可是大家都互称“兄”,不管大小。
韩娘子又哭了:“我夫君跟了侯爷多少年了……”
韩长庚一拍桌子说道:“我去找侯爷问个清楚!”
凌欣忙阻拦说:“不要去!这事不是侯爷做的,我想早些离开,您去分说,不又得耽误?弄不好我们都走不了了。”
韩长庚怒看凌欣:“你怎么能叫‘侯爷’?他是你的生身之父!你怎么能如此不争?既然你神识清明,为何不向你父申诉?!”
五娘子也说道:“对,安国侯府是朝中武将之家,你只需住在其中,不说什么荣华富贵,丰衣足食那是肯定的呀,你年纪这么小,怎么能带着幼弟在外?”
凌欣严肃地说:“昨天晚上的事大家还没有看清楚吗?侯府虽然听着好听,可是却能要人命的!我不想与其有任何瓜葛。”
杜方不解地问凌欣:“你是安国侯的大女儿,你究竟惹了他府中什么人,非要你的性命?就是有人怀疑你不傻,可你怎么都是个女孩子,又能干什么?”
杜轩笑着点头:“对呀!你还长得难看,不招人喜欢,没人指望你当个皇后贵妃什么的……”
五娘子叱道:“你闭嘴!”
凌欣说:“我不相信他们是想杀我,他们想杀的该是我弟弟。”
她一说这话,大家就都明白了大半。
韩长庚看凌成叹气,说道:“我觉得长得像……”
五娘子诧异地问:“满城可都知道,梁氏是和离十月后才……”
杜方捋着胡子道:“我在江湖上曾听说有怀胎十一月生的。”
杜轩追问凌欣:“你肯定吗?”
凌欣说:“我不肯定……”众人都愣了,凌欣接着说:“可我母亲说弟弟是安国侯的儿子。”
大家同时点头,韩娘子一拍手:“那就是了呀!梁夫人不会撒谎的!”
岳大娘也说:“梁氏这么多年怎么过的,谁看不见?她哪里有过别人?”
杜方点头叹息:“嫡长子啊!”
五娘子再看向凌成,眼睛里就多了层重视:“嫡长……按律,就是再娶,也该一半家产呢……”
杜方打断她说:“不是家产啦,就是梁氏被休,梁夫人的父亲梁寨主有义举在前,挑明了,此子若是被安国侯认下,也该身份不同。日后侯爷若不立嫡长为世子,怎么都得找番借口,要是有喜欢生事的人……”
韩长庚叹气:“完全可以抓了这个事大做文章,说侯爷背信弃义,有了嫡长子,还停妻再娶……”
杜轩插嘴说:“一定会让安国侯丢光脸面啦……”
凌欣举手制止了大家的想象,说道:“我倒不想让弟弟认下这个父亲。”
韩长庚带着责备的意思看凌欣:“为何?若他真是侯爷的血脉,实应该认祖归宗!”
凌欣说道:“侯爷既然以前没有认,可见对我母亲不信任,现在强求他,他就能信了?哪怕勉强认了,就能心无梗介?就能护住我弟弟不被加害?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看大家,满屋的人都在看着她。
凌欣定下的策略,是尽快离城,必须让这些人都认可她,支持她。也许别人觉得侯府大小姐好得很,可她是从土豪穿过来的,又看了安国侯府的样子,觉得那个身份也就是个地主小姐,还附带宅斗,真是得不偿失!于是她慷慨说道:“也许你们不认可我,可是我觉得我弟弟是安国侯的血脉,难道不是我母亲的血脉?不是梁寨主的血脉?与侯府相比,我更想选择梁家,忠烈义勇,敢于牺牲一切。我此时绝不会去侯府自承神志清醒,无论千辛万险,我也要陪着弟弟去北方,吊唁我外祖父和两位舅舅的安葬之地。就冲安国侯如何对待为了救我而死的母亲,现今侯府对我姐弟的恶毒,我一辈子不进侯府当大小姐!”
姐是做过上市路演的!口才是杠杠的!煽惑人是毫不犹豫的!
果然,杜方捋着胡子首肯:“说的好!”
凌成抱着凌欣的腰,哽咽地说:“姐姐,我会和姐姐在一起。”
韩娘子抹了把脸说:“可不是嘛!应该在一起,我也和你们在一起,咱们一块儿去云城……”
韩长庚一手狠狠地按头:“谁说你可以去云城了?!”
韩娘子不理他,过来一把抱了姐弟两个,带着哭腔道:“孩子们啊!日后,就把我当你们的娘亲吧,有我在一日,就会照顾你们一日……”
韩长庚挥手:“那你……你……你也不用去云城呀!”
凌欣也从韩娘子柔软的胸前抬头:“韩娘子,路途遥远……”
韩娘子继续抽泣:“远就远吧,城中不安全呀,那些人这次烧房子没成,下次又来我家怎么办?”
凌欣还劝:“可是,我们若是离开了,他们该不会再去你家了……”
韩娘子瞪大泪眼:“你们才是两个孩子!我不放心你们!”
韩长庚拍桌子:“哭什么哭什么?!真烦人!你懂什么?!我才是要护送他们的人!”
韩娘子扭头说:“一人难敌四手,你和人打架,也得有个大人拉着他们逃呀,他们这么小,遇事惊慌……”
凌欣开口道:“额,我已经不小了……”
韩娘子对着着凌欣说:“你昨天没见你叔醉成那样吗?!”
韩长庚明显气短了:“那……那不是……刘管事……”
韩娘子一见,气势马上大增,对韩长庚说:“那不是什么?!你醉得半死,怎么打也打不醒!我可不放心你这么个粗人带两个孩子走远路!”
韩长庚再次拍桌子:“你懂什么?!你是……是个女子……”
杜方很悠然地说:“既然这么说,我就跟你们一起去云城吧……”
五娘子尖声叫起来:“你要干什么呀?!又管闲事!”
杜轩鼓掌道:“我也去我也去!”
五娘子使劲打他的上臂:“你敢去?!我打死你打死你!”
杜轩不理他娘,大声对杜方说:“爹,我跟您去见见世面,娘不让去,我们就偷跑掉!”
韩娘子忽然得了主意一般:“那我也可以偷跑呀!只是我一单身妇人……”
杜方很温和地说:“韩家娘子,莫担心……”
韩长庚继续拍桌子:“胡闹胡闹!”
五娘子对着岳大娘哭了:“大姐!你看这两个混蛋!”
岳大娘安慰五娘子:“小妹,我来与你同住就是……韩相公呀,娘子如果真想去,就去吧。我替你们看着房子。两个孩子的确还小,有个妇人照看,也不容易得病。”……
屋子里乱成一团,凌欣大叫:“各位!各位!听我说一句,我有事要办!”
众人都安静下来,凌欣对韩长庚说:“请韩叔去找昨天邀你喝酒的刘管事,对他说有人来杀你,你抓了个活口……”
韩长庚不解:“我没抓到呀……”
杜方微点头说:“我的确抓了四个人,已经绑给衙役了。”
凌欣继续说:“……你跟刘管事说,你问出了口供,让他给你一千两银子,不然你就去见侯爷!”
“啊?!”屋子里许多人都惊叹出来。
五娘子失口:“一千两?!”
韩长庚还是皱眉:“可我没问出口供呀!”
杜方哈哈大笑起来:“韩兄,你真太诚实了!”
凌欣坚决地说:“您就照我说的这么要!他如果说实在没钱,你打个折,但是至少要八百两!这是侯府欠了我们大家的!”
杜轩嘻嘻笑:“黑妹妹!你真会算账!”
韩长庚捧着脑袋:“可是,可是他要是不给我,我见侯爷也说不出什么呀……”
杜方又笑,叹气道:“韩兄啊……”
凌欣对杜方行礼说道:“就烦请杜叔跟我韩叔去,当场就要让刘管家给银子,别过半个时辰,然后马上回来,我们今天一定要出城。”
五娘子见凌欣一个女孩子,竟然这么指使她的夫君,心中十分不快,才说道:“你别……”
杜方却觉得有意思,点头:“好,我就陪韩兄走一趟吧!”
韩长庚忍着头疼无奈地说:“好吧,如果他不给钱,我就去侯爷那里,正好说说这事!”
杜轩笑着说:“别呀别呀!那我们不得不到银子了吗?他要说不给,您就说要把口供抄出来,贴个满城!”
想起昨天杜轩在院子里的咋呼,凌欣觉得这个人该是个搞的。
五娘子使劲打杜轩:“你就不学好!不学好吧!”话里也有骂凌欣的意思。
杜方倒是点头:“这么一说,那边还真不该让韩兄去见侯爷了。”
凌欣一笑说:“但是韩叔,等你从刘管事那里拿到银子了,一定要把这事告诉个能透露给安国侯的人,比如张副将。”
杜方指着凌欣说:“你……你这个小鬼头!”
杜轩嘎嘎笑:“黑妹妹!”
韩长庚对凌欣使劲皱眉:“你真是……真是……”
杜轩插嘴说:“真是明白人!韩叔!您昨天差点被烧死,还想替他们保密?这位黑妹妹说的对呀!”
韩娘子也戳了韩长庚一下:“你怎么这么笨哪!告诉人是应该的呀!就让他们干了坏事,而没人知道吗?至少要把话传给侯爷呀!”
韩长庚郁闷地说:“那就张副将吧。他曾与我同级,可比我会看眼色,如今在侯爷身边做事,比我军衔高多了。我知道他至少不是夫人那边的人,肯定会把话告诉侯爷的。也许,我还能让他多给几个兵士……”
凌欣摇头说:“不必了,此时要是挑错了人,反而误事。”
杜方很轻松地说:“韩兄,我一个可顶好几个兵士呢,来,我们走吧!”过来将韩长庚扶着站了起来,韩娘子把桌子上的醒酒汤递给韩长庚,韩长庚苦着脸接过来,几口喝了,干呕了一下,被杜方架着走出门去。
五娘见他们出门,又对杜轩说:“你不能跟着他们去北边!”
杜轩手舞足蹈地说:“娘!八百两银子呀!我不去白不去呀!”
岳大娘笑了起来,说道:“小妹呀,有他爹带着,你不用这么担心。”
五娘子带着怨意怒目看向凌欣,凌欣一见她的目光,忙低头说:“等银子拿来,请五娘子和岳大娘各取百两。”
五娘子一愣,平常人家,百两银子可以过一年呢,岳大娘忙说:“哎呀,姐儿呀,穷家富路啊,你们多带钱。”
凌欣摇头说:“我们姐弟昨夜得了大家相助才有命,拿来的银子也是大家的。”如果钱能来还了人情,凌欣一定会用钱。她可不想欠人的,大家都说欠了债的人就没了运气,凌欣觉得自己前世发达,其中原因之一,就是从不拖欠谁。
五娘子明显不那么反对了,干干地笑了下说:“姐儿真是大小姐,出手大方呢。”
杜轩说:“娘!看您这酸劲儿,我们快先回家吧,得打行李!”
五娘子尴尬地对岳大娘说:“那大姐,我就先回去了。”
岳大娘笑着说:“快去吧,他们要今天离开呢。”
五娘子和杜轩走了,岳大娘送他们出了院子门,韩娘子对凌欣和凌成说:“我们也回院子吧,得吃些东西。”她进了里屋,拿了那个包裹,出来正碰上岳大娘,岳大娘说:“你们这是要回去了?”
韩娘子说:“是呀,孩子们还没吃早饭呢。”
岳大娘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岳大娘随着韩娘子和凌欣姐弟回到了韩家,生火做饭,给凌欣和凌成准备了早饭。也许是凌欣说了要留百两银子,岳大娘对这个长得难看可出手大方的大小姐生出了好感,送上饭来后,在桌子边坐了,笑着和他们聊天。
韩娘子神经质地里外间来回走,自言自语着:“这要是烧了,就没了呀……”
岳大娘看着她说:“韩娘子这是后怕吧?先来吃饭吧!”
韩娘子坐过来,捂着胸口说:“是后怕呀!”她看凌欣:“幸亏了姐儿……”
凌欣忙说:“幸亏了杜大侠。”
韩娘子也对岳大娘说:“就是呀,幸亏了杜大侠,我过去只知道你的金兰姐妹嫁了个江湖人,有武艺,可没想到他的武艺那么好呀。昨夜他都没有兵器,那几个一进来,他空手就把刀给夺了,几下子就砍死了两个,剩下的想逃,被他追到院子里三拳两脚就制住了……哎呦,我看着那叫心惊肉跳啊!”
岳大娘笑着说:“我那妹夫江湖上也小有名气,不然也不会娶了我那妹妹。五娘子是我们几个里长得最好看的,在楼中可被嫲嫲看重呢……”
凌欣这才意识到,这位岳大娘和那位五娘子大概都出身青楼,若是想娶个红牌,要么有钱有势,要么就得有本事吧。也许岳大娘意识到了失口,换了个话题说:“小姐别计较我五妹那脾气,她就一个儿子,爱得很,可惜那孩子没长性子,读书习武全是半截儿,总让她操心。”
韩娘子说:“我看轩哥挺好的,昨天他出来叫了邻里,多机灵呀。”
凌欣也说:“是啊,我们也欠了轩哥的情,怎么会怨五娘子呢?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话虽如此,可凌欣并不信——她就碰上了不爱自己孩子的!
岳大娘叹气:“你这孩子,说话这么老气。”
凌欣忙警觉地不再说话,韩娘子拍拍凌欣的背,对岳大娘说:“这孩子也是难做啊!娘亲去世,她要照看弟弟,要防着侯府,才多大……”两个人唏嘘了一阵。
韩娘子让岳大娘和自己一起用了早饭,才送她去了隔壁,再回屋中,见凌成已经收拾了碗筷,自然又夸了凌成一番。凌欣不好意思太懒惰,就端了洗碗的盆子,与韩娘子去了厨房,韩娘子用烧饭后剩余的热水洗碗,凌欣帮着拿了碗筷放到架子上。
两个人一起洗碗,凌欣有些好奇,问道:“那位岳大娘也是楼中出来的?怎么如此贫寒……”多少该有积蓄吧?
韩娘子见凌欣的语态成熟,就把她当成了个懂事的小大人,叹息道:“那位大娘是个苦命人,当初从楼中出来,是自己选的夫君,用了许多积蓄赎了身,买了旁边这个小院子准备过日子。可是那个夫君却是个不怀好意的,卷了她的东西跑了,可怜她那时还怀了孩子,一气之下,孩子就没有了……幸好这院子是她的,她还没流落到街上。五娘子一直接济着她,所以你莫看那五娘子有些脾气,人是好的。我被侯府指给了你韩叔,正好选了这院子,这些年,我们也算是互相照应的好邻居……”
凌欣说:“那等银子拿来,就再多给她们些吧。”
韩娘子笑起来:“姐儿真是大家出来的,动不动就多给银子。”
凌欣暗道可不是吗?如果有谁对她好,她就给钱!这样,她就觉得轻松了。杜方和杜轩父子昨夜可是救了自己的命的,五娘子不高兴,给些银子让她开心也是应该的。
天才亮,浑身是泥土的李二郎跑进了家门。一夜没怎么睡的李嫲嫲急得拉了他看:“没伤着吧?没伤着吧?”
李二郎摇头,拿了桌子上的茶壶对着自己的口就灌,李嫲嫲急得说:“那是剩茶呀。”
李二郎匆忙地说:“我得马上过去呢,就是来跟娘说一声。”他到李嫲嫲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李嫲嫲叫了一声:“阿弥陀佛,这样就好……”
李二郎又跑了。
侯府的内宅里,龚嫲嫲知道孙氏的脾气,得了坏消息后,她没敢去把孙氏叫醒,等到了孙氏起床,在一众丫鬟婆子的服侍下梳洗了,才进了门。
孙氏见龚嫲嫲脸色很难看,忙屏退了众人,让龚嫲嫲过来。
龚嫲嫲低声说:“姓韩的有准备了!我们的人被打伤抓住了,只有一个跑回来报了信儿,其他人现在都被送入了衙门!”
孙氏紧握了袖子:“什么?!不是把韩长庚灌醉了吗?”
龚嫲嫲哭丧着脸点头:“是醉了呀!路都走不了,可也许他后来醒了……”
孙氏咬得嘴唇都白了,龚嫲嫲小心地问:“我们的人还在衙门里……”
孙氏摆手:“那倒没什么,拿了侯爷的帖子去,让他们放人,就说是奴仆间的斗气,带他们回来,我们自己处理!”
龚嫲嫲连声说:“好好,侯爷那里……”
孙氏又一摆手:“没事!就说是韩长庚和人结怨,而且,他不是没伤着吗?那姐弟也没出事。除非侯爷问起,根本不用说什么。”
龚嫲嫲看孙氏:“那现在怎么办?”
孙氏思考片刻,“再找人!城里不行,就追着他们去!”
龚嫲嫲为难:“昨天去了六个人呢,都没成。要是追到城外,那不得更多?也不知道要追多久。围城时,府里死伤了许多人手,现在……”
说话间,有丫鬟在门口通报说:“刘管事有急事求见。”
孙氏点头:“让他进来吧。”
刘管家几乎是小跑着进了门,对孙氏行礼后,低声说:“韩长庚来见我了,带着个江湖人,说他抓了昨天的人,有了口供,现在要一千两银子。”
孙氏细眉扭成结:“什么?!他竟敢敲诈?!”
刘管家点头,说道:“他说半个时辰不给,他就去见侯爷。”
龚嫲嫲追问:“他真有口供?”
刘管家叹气:“这个韩长庚是个直肠子,不会编排瞎话,看来是有。”
龚嫲嫲又紧张地问孙氏:“侯爷会相信吗?”
刘管家又说:“那个江湖人还说,他可以将口供誊写出来,张贴到全城……”
孙氏咬牙切齿了,说道:“给他银子!只给九百两。”
刘管家行礼,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龚嫲嫲看着孙氏阴黑的脸色,小声给自己辩解说:“有个江湖人,难怪……”
孙氏细细地呼吸了半天,对龚嫲嫲说:“火速派人去京城!让我兄长遣人,要有江湖的高手!去云城,在城里找不到,就到那个梁寨主的埋葬之地……跟他说,一定要除掉他们,韩长庚也不能留着,以免后患!”
龚嫲嫲点头:“我懂我懂,好,我这就去让人送信。”
韩长庚浓眉紧皱,唇角深陷,周围的仆人们觉得他表情吓人,都躲得很远。其实韩长庚就是头疼得厉害,他强忍着才没有用手去扶脑袋。他在厅中等得不耐烦,低声问杜方:“杜兄,这事……做的对吗……”
杜方看了下屋顶,这已经是韩长庚第五六次问他这个问题了,他现在都懒得回答了,韩长庚喃喃着:“这……这毕竟是……”他想说撒谎,可是知道不能说出来。
杜方悠然道:“这位刘管事,昨日可是劝过你的酒?”
韩长庚点头说:“就他劝的多!”他一点头,头疼加剧,不由嘶地吸气。
杜方哼了一声,“那时,他可是对你说,他其实是想害你的性命?”
韩长庚说:“当然没有!”
杜方很决断地说:“看看!他那时可是对你撒谎了!你现在这是在还他。”
韩长庚哦了一声,释然了些。正此时,刘管事脸色僵硬地进来了,递过来了一叠银票,说道:“府中只有九百两!”
韩长庚接了,眉头依然皱着,刚要行礼道谢,杜方一拱手道:“告辞了!”拉了下韩长庚,韩长庚只好也抱了下拳,将银票揣入了怀中,与杜方出了侯府的客厅。
杜方小声对韩长庚说:“韩兄竟然要道谢?这是你的赔命钱!若是我昨夜不在……”
韩长庚捂着额头说:“喝酒的确误事!”
杜方又抬手捻须:“那是要看与谁喝了,日后韩兄可以和我喝酒,我一般是不醉的。”
韩长庚看着有些得意的杜方,无力叹气。他走到侯府外,找了个认识兵士,说道:“你去找张副将来,说我在这里等他,莫让别人听见。”那个兵士走了。
不多时,张副将匆匆地走来,杜方又一次拉韩长庚,带着他转了个街角,等张副将过来。
张副将到了两人面前,双方行礼,韩长庚也不废话,开口说道:“昨天刘管事出钱买酒,带人灌醉了我。晚上就有几个人到了我家,持刀行凶,院子里还洒了一桶火油,若不是有……”
杜方说道:“有位路人相助……”
韩长庚知道他不愿留下姓名,与侯府结怨,说道:“正是,若是不是路人邻里出手,我与我娘子连带梁夫人的两个孩子,恐已葬身火中了。”
张副将听了,脸上并未显出惊讶的表情,只点头说:“我会报与侯爷得知。”
韩长庚见他这个反应,哼了一声,说道:“我们今日肯定离城。”
张副将说:“那就好,我们就此别过。”举手一礼,马上转身走了。
韩长庚看着他的背影憋气,杜方低声说:“你想要他如何?他这是不想让人看见他与你交谈过了。你说他在侯爷身边,可见侯爷并不向着你。”
韩长庚不满道:“就是不认自己的儿子,看不上女儿,可那总是人命吧?”
杜方啧了一声:“韩兄怎么看不透?这不是儿女的问题。”
韩长庚深吸了口气,说道:“我就是不懂!走,我们去找马车!”
杜方同意说:“好,反正有钱,让两个孩子舒服点。”两个人去了车市,买了两辆马车,因马匹奇缺,就买了五条拉车骑乘驴子骡子,外加鞍鞯草料,花去了三百两银子。
顺路回家时,韩长庚还去铁匠铺,将送去过火的大刀也取了,被钱烧的,韩长庚还给刀把配了刀鞘。
韩长庚觉得出了口气,与杜方一起往回走,感慨道:“难怪我娘子就喜欢花钱,买东西的确解气,她看了这些也该高兴。”
杜方哈哈笑:“你却是买错了,怎么也该买个首饰钗环之类的。”
韩长庚说:“你我两个爷们,怎么能买那种东西!”
杜方看韩长庚:“韩兄真是不解风情啊。”
张副将虽然表面不与韩长庚亲近,可还是马上就把韩长庚的事告诉了安国侯。
安国侯皱着眉说道:“妇人就是心眼小,那天这两个孩子冒犯了夫人,她是想让人去教训他们一下,也不见到真要干什么。他们几时离城?”
张副将躬身说:“韩长庚说今天一定会走。”
安国侯不耐烦地说:“早走不就没这事了!”
张副将没搭话。
安国侯说道:“护卫在你手里,不动护卫,就没什么,韩长庚怎么说也是个军士……你说旁边还有个别人?”
张副将点头:“看着是个文士……”
安国侯鼻子一哼说:“韩长庚才不会结交什么文士,一定是个江湖上的,梁……”他一皱眉:“算了!不用管这事了……”
张副将明白安国侯大概以为那个江湖人是梁氏托付了两个孩子的人,许是产生了不好的联想,忙开始汇报别的军务。
安国侯的反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孙夫人已经有了两子一女,她的娘家是京城太平侯府,虽然近年闲散了,可却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当初孙氏答应为继妻,条件之一,就是安国侯没有嫡长子。现在若是弄出的个嫡长来,太平侯那边定会骂安国侯骗婚。何况梁氏已经死了,娘家无存,一个女儿是傻子,一个儿子不在日子里,谁又真能指他为嫡长?安国侯该站在哪一边还不清楚吗?安国侯没有亲手除去两个孩子来讨孙氏的欢心,就已经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