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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企业跨年晚会吸引了不少观众,东城一层二层的的悬挂电视都在进行直播。
东城的半个老板娘冯淼靠在二楼的沙发上,一边撕指甲贴片一边问过来加水的孙领班:“加了多少?”
孙茜一愣,走近几步,心有戚戚地:“加了不少,够她嗨到断片儿的。”
冯淼瞟了眼屏幕,从上空拍摄出的四朵白花正在旋转:“你说她现在这样是嗨了呢?还是没嗨呢?”
孙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左右各晃了晃脑袋:“老板娘,我是正经家庭出来的,没接触过这些,嗨不嗨……我真是看不出来啊。”
正说着,原本对称的画面塌了。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左下角的白点好像被大风刮了似的,转着转着就朝着舞台边缘过去了。
冯淼又撕了片指甲,满意了:“看来是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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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升得虽然不算高,离地面也有四五米,摔下去应该死不了,但也好不了。
林轻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半个脚跟已经踩空了。
好在有多年不务正业基础,身体反应也快,赶紧往前一砍,把重心移了回去。
其他五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武术指导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怎么了?”
林轻企图稳定情绪,发现有点稳定不了,只能尽量跟上节奏,大着舌头答:“没事,有点晕。”
另一个武术指导的声音也传过来:“坚持一下。”
坚持一下……
林轻咬咬牙,在心里算了一下。
最多还能……坚持个20分钟吧,小宇宙爆发也就半小时。
十几岁的时候瞒着老爹和哥哥,和燕宁的一帮子狐朋狗友混在一起。
那时候不差钱,缺的是刺激,吸的、吃的、注射的,她一样也没落下。
后来是被张紫婷告了密,明邗哥那天找到她,话说得很慢:“林轻,很多人都在找存在感。一些人从痛苦中找,一些人从快乐中找,你是哪一种?”
那个问题她当时没有回答出来,于是在谢明邗的秘密安排下,她以出国玩为借口,听话地去戒毒所呆了三个月。
那三个月自然是痛苦的,好在当时毒瘾不深,加上她一向对自己狠,三个月以后虽然瘦了一圈,却又是一条好汉了。
这件事她一直要明邗哥和紫婷瞒着洛基哥哥,现在想想,也说不出当时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再一次捡起来是半年后,那一天她被学校开除了,同一天,她听说李洛基和一个男演员进了酒店……
那一次搞得比上一次彻底,当陈衡和谢明邗把她从一堆未成年里揪出来时,林轻差不多就是一根一块钱三串的羊肉串。
陈二少的眼镜差点碎了一地:“林轻,你tm不想活了?有点出息行不行?”
第二次“出国”出了大半年,她在里头想了很多,除了蜜蜂跳舞为什么要跳“8”字而不是“5”字,就是想蜜蜂为什么活。
后来她也想通了,那么多公蜜蜂伺候一个女蜜蜂都没抱怨,她在那里悲伤难过痛个屁。
那一次她出去,把放在燕宁那的所有存货都冲了,自此再也没碰过一指头。
没想到多年前湿了的鞋都能被人挖出来。
她咬了咬不断打架的牙。
鸿门宴以后直接是四面楚歌,为了节省换场时间,舞台会从下面打开,露出底下项羽大帐的场景。
也就是说,她只要熬过最后一场,就算逃过这一劫。
想到这里,她强压住从台上跳下去的冲动,手脚略不协调地挥出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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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安安翘着长腿,挺不见外地靠在李洛基肩上,打了个哈欠:“好无聊啊,要不是答应爸爸晚会结束一起走,我都想拐你去喝酒了。”
正说着,底下一空,脑袋“咣”地撞上冰凉的座椅扶手。
李洛基不知道为什么站了起来,对边上的工作人员说:“晚会总监在哪?叫他立刻结束表演。”
工作人员莫名其妙,却不敢不照办,刚要转身,又被叫住。
李大少已经单手抓了西装外套跟上来:“带我去。”
看着李洛基尿急似的离去的身影,江安安揉了揉眼睛:他不会是因为自己刚才抱怨的那两句,就要掐戏了吧?
这么任性的霸道总裁风……想想还让人有点小激动呢!
王铭清回头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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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安安在台下自顾自激动,林轻在台上又想装逼又想飞。
最后的理智告诉自己一定要挺住,翅膀收起来,翅膀收起来,不能飞,不能飞……
可神经和身体都在说:管它呢,管它呢!飞下去吃个pizza吧~~~
林轻从前最喜欢在嗨的时候吃pizza,那时候连舌头都特别敏感,咬一口,只觉得pizza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剑舞停了,刘邦跑了,鸿门宴散了。
灯光暗下来,她跟在小柳几个人后面,摸黑移到最后的舞台上。
前面的小吴扶了她一把:“林轻?没事吧?看你刚才不太对,好几个动作都做错了。”
林轻舌头打结,不能说话,只能回拍了拍她表示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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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再一次亮起来时,舞台正中是一张大床,床上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
观众席上有一瞬间的沸腾。
那美人半张脸被青丝盖住,只露出尖尖的下颌和诱人的唇。
“轰”的一阵厮杀声后,场内响起断断续续的音乐。
悱恻中有一雌雄难辨的声音在唱:
“烟雨蒙兮,花又开
春风吹上小楼台
我的家,如世外
总有雨伞等着你
回来
烟雨蒙兮,花又开
梦回走上小楼台
我的心,在云外
每当明月爬上来
尽是故乡风采
……
恰似烟雨化不开
烟雨蒙兮,花又开
叫我怎忘怀”
灯光打出一条河,在波光粼粼的江水对面,握着话筒唱歌的,是坐在一把竹椅上的于子文。
不管于子文对林轻还有多少怨,他眼下都算是报复回去了。
怪就怪他这首歌唱得太缠绵,唱得太伤感,情绪里带了太多遗憾。
林轻努力站在台上,下巴在不停地打颤,也不知道舌头还在不在。
换做是常人,现在早就撑不住了;换做是从前的她自己,估计也已经兴奋地脱了衣服从舞台上跳下去了。
可是她没有,她不能,她死咬住最后一口气。
她是成年人,她不能再因为这个进去了。
只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唱歌!
“烟雨蒙兮,花又开,
春风吹上小楼台。”
她曾在大清早端着一碗刚挖出来的仙人掌,一口气爬上九十几级台阶:“哥哥,你看,仙人掌也会开花。”
“我的家,如世外,
总有雨伞等着你,
回来。”
第二次从戒毒所里出来,看见一向布衣布鞋的老头子穿着不知道哪儿弄的西装上衣,站在外头。他身后的明邗哥打着一把伞。见她出来,老头子啥也没说,只从伞底下走出去,给她腾了个坑儿。
“我的心,在云外,
每当明月爬上来,
尽是故乡风采。”
那一天她听狱友们说晚上有月食,想起十岁时曾问过一个很弱智的问题:“哥哥,天狗为什么要吃月亮?它为什么不吃骨头?”
当时洛基哥哥愣了好一会儿:“因为月亮大月亮圆,又大又圆的东西一般比较……咳……性感。”
可是囚室里没有窗,她只能夜里起来蜷在二层床上,干想。
许多过往,以为已经遗忘。
许多感情,以为已经先行。
许多希望,以为已经封藏。
可人生在世,有几个能不做梦?
庄生梦蝶,蝶梦庄生,谁能说清醒没醒?
不如长睡不起。
“恰似烟雨化不开,
烟雨蒙兮,花又开,
叫我怎忘怀?”
“呜——”的一声,音响里忽然传来一声呜咽。
离得最近的小柳赶忙伸手去摘林轻耳上别的麦克。
这一幕几个侍女各自有几句台词,所以每人都别了一个小麦克,连着整个扩音设备。
那一声极低极压抑,很快就变成呜呜咽咽的哀嚎,好像正在被阉割的小狗。
正要跟着工作人员走进控制室的李洛基停住了脚步。
站在场内无人处的王信宏抬起了头。
一江之隔演唱的于子文唱错了音儿。
贵宾席上的张紫婷握紧了拳。
张紫婷边上的陈衡起身离席。
陈衡身后的王铭清和王思语对视一眼。
第一排的谢明邗闭了闭眼。
他身后宏基老大李洐对工作人员招招手。
现场的每个人,都多多少少对这忽然而来的一阵嚎有所反应。
那声音有一股力量,直直撞进每个人最不想开的那扇心门。
唯一淡定的是仍在埋头编程的李风离,原因是他为了不影响思路,老早戴上了隔音耳机。
小柳的手刚要碰上麦克,被人一把挡开。
林轻好像中邪了似的,捡起一边为虞姬准备的剑,一剑朝着边上的酒桌劈下去。
不得了了!
另外三个侍女都愣在当场,床上的虞姬也愣了。
按照原剧本,这个时候虞姬要邀请小柳扮演的侍女到床上来陪她说话。
这情况不被暴走了的林轻劈死就不错了,哪还有机会说话!
好在尹俊希多年经验,立刻反应过来,翻身下床,柔柔弱弱握住林轻手腕,用不太顺溜的中文说:“如今四面楚歌,大王大势已去,我知尔等心中悲愤……”
林轻目前神志不清,也没反抗,只被他半拉半拖引至榻边。
尹俊希温温柔柔拿下她手中剑,长袖一甩,宝剑“咣”地落在地上。
他伸手一揽,一双被细细描过的丹凤眼在林轻面前慢慢放大……
然后两人一起滚到床上去了。
被摄像机捕捉到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
虞姬的红衣、侍女的白袖,在铺满锦缎的大床上你覆我来我覆你。
正是,你负我来我负你。
尹俊希搂着林轻在众目睽睽下滚了几圈,借机贴着她没有麦克的一侧耳畔,轻声说了三个字。
坚持住。
然后林轻就哭了出来。
那是一种很原始的哭法,让听众可以想象到当事人鼻涕眼泪横流的画面。
她哭声起来,对面的于子文也站起来,拿着话筒唱起了另一首楚歌:
淡淡野花香烟雾盖似梦乡
别后故乡千里外
那世事变模样
池塘有鸳鸯心若醉两情长
看到尹俊希扑倒林轻以后,王信宏眼下泪痣一动,大步朝着舞台下方走去。
听到哭声响起来以后,李洛基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后踹开控制室的门:“10秒内把舞台给我降下去。”
林轻只哭了一首歌的时间。
她好像是忽然发现自己在做什么,挣扎着起身,扯开被滚散的腰带,踉踉跄跄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尹俊希忙起身去拦,这时几人脚下一震,虞姬就这么又被晃了回去。
4米、3米、2米……
在舞台离地还有一人高的时候,林轻已经走到舞台边缘,脚下一空,人就栽了下去。
几乎是同时,虞姬和侍女奔上来,下面的工作人员也赶过来。
但她这一下来得太快。
关键时刻的那一接/拉根本来不及发生,林轻直接扑在地上。
会场经过一阵慌乱以后,忽然就静了。
把她从地上扶起来的,是王信宏。
替她拉裙子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似是怕被揍,最终还是回忆着她今天的演示,斯文有礼尽量不猥琐地扯了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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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室里,晚会总监林山站起来就要往外走:“通知各岗位,演出不能停止,音效灯光继续。”
还没出门,被李洛基慢悠悠拦住:“今天这戏我看腻歪了,剩下的不用演了。”
亏得林山修养好,不然这时候都动手了:“李总,麻烦您让一让,今天如果这么收场,我没办法向八家企业和观众交代。”
李大少把门一踢,松了颗衬衣扣子:“我给你个交代。宏基的李洛基在后台逼女演员陪酒,被逼演员不胜酒力台上失足。”他靠近一步,“你觉得这条新闻这么样?”
林山后退一步,正色道:“李总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场后面还有各位企业代表讲话,现在外面一团混乱,您至少让我出去处理一下。”
李洛基让开一步,拉开门:“这个节目不能演,别的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林山压下一口气,拿起西装外套要出去,一抬头,又愣了。
隔着控制室的玻璃,他看见舞台下王信宏脱下外套披在林轻身上,把人交给了刚赶到的陈氏副总。
然后,王信宏掏出一双黑手套戴上,从场边的架子上摘下一只无线话筒,回身上了台。
灯光打下来,一时间整个体育场只能看清他一个人。
他握着话筒,笔直地站了有30秒。
直到观众席上再次骚动起来,体育场内才响起缓慢却清冽的男声:
“各位,我是王信宏。仅代表信宏集团旗下信宏置业、信宏钢材、信宏电子三家子公司,以及我的祖父、信宏集团董事长王凯行,说几句话。”
“在过去的一年里,各大企业进步迅速,中小企业却如同逆水行舟、四面楚歌……”
控制室里,林山自言自语:“信宏今天不是由信宏运输的王意王总讲话吗?小王总怎么上去了?”
“他在救场。”李大公子拉了张椅子大马金刀坐下,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坐,让咱们看看他怎么圆这个场。”